朱桢送胡让吴印出门时,看到平安一直在院子里兜圈子,胡子眉毛全都成了白的。
“你没跟他俩去啊?”朱桢笑问道。
“两位殿下根本就没去湖边,人家出来后就去书房,看书的看书,睡觉的睡觉,我就只好回来了。”平安讪讪笑道:“王爷跟他们聊完了,能单独跟末将聊两句不?”
“咱俩朝夕相处这么多天,你有啥不能早说?”朱桢问道。
“我那不是还没表现完吗?”平安便道。
“什么表现?”他把朱桢说糊涂了。
“咱俩说好的,我好好表现,王爷就带我上战场。”平安忙提醒他一番,又谄媚道:“现在表现完了,王爷还满意吗?”
“……”朱桢同情的看着,朝自己狂抛媚眼的平安。去年审讯齐王府一干人等,收集老七罪状时,他了解到平安在齐王府都遭遇了什么。
就举一例,老七拿出一颗褐色的药丸,说是自己亲自炮制的“人中黄”,只要他吃下去,两人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人中黄就是人的粪便,平安为了息事宁人,做足了心理准备,强忍着恶心吃了一颗……结果到嘴里发现还挺好吃,原来根本不是人中黄,而是桃酥之类的东西。
“满意满意。”朱桢忙点点头。
老七便大笑着又拿出一颗道:“怎么说你也是我干哥哥,本王还能真让你吃屎不成?来,尝尝本王亲制的“人中黄”。”
但他脑瓜也确实不太灵光。据说朱棣当上皇帝之后问他:“靖难之役中,你有几次机会可以杀死朕,但为什么只扯破朕的衣服,而没有伤害我的身体呢?”
“我当然相信平安哥的本事了。”朱桢大笑着点头,这个父皇最小的义子,确实身怀绝技。只是按照原本的历史,他大放异彩还要等到未来的靖难战场。
在靖难战场上,他数败燕王亲自率领的军队,斩杀了朱棣不知多少员大将,好几次险些将朱棣擒于马下。史书上很多次出现“王大惧”、“燕军益大惧”这类字眼,足以证明他的彪悍。
被软禁在齐王府那几天,平安受尽了老七的折磨,出来以后不正常才正常,要是完全正常,反而就不正常了。
“那能带我去了吗?”平安期冀问道:“王爷你是知道我的,末将力能举鼎,枪法军中无敌,若用我当先锋,必可所向披靡。”
“满意不满意啊?”平安追问道。
平安讪笑着接过来,便毫无防备的送到嘴里大嚼了一口,登时带上了十万倍的痛苦面具……原来这颗“人中黄”是真的。
看着他狂呕不停的惨状,老七和他一帮走狗却笑的前仰后合,还给他写了幅对联挂在他的住处门口:“堂堂山东都指挥使,吃本王亲自拉的屎!”
这时的平安已经是兵败被俘的阶下囚了,按说他要是想活命,就该趁机说点好听的,比如“因为陛下有龙气,故而不敢伤害。”
要么实话实说,“建文那个傻叉说了,休要伤我皇叔。我做臣子的,唯有听命而已。”
都能让朱棣放下怨恨,可他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逞英雄说:“扯破你的衣服不是因为我怕你,是因为我想要活捉你。”
朱棣听了大笑,本来还觉得欠了他点人情,这下彻底不觉得了……
这时他要是铁铉一样以身殉国,倒也不是英雄,却又忍辱偷生了几年,直到朱棣都觉得奇怪,问了一嘴平保儿怎么还不死?
平安才灰溜溜的自杀了。愣是把自己从万古流芳的悲剧英雄,混成了个笑话……可见脑子真是个好东西。
朱桢估计平安就是因为没大有脑子,所以才一直默默无闻,直到洪武末年,武将集团遭到大清洗,建文实在没人可用了,才轮得着他崭露头角。
此番靖难八成是没有了,平安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让世人知晓他的本事了。
所以朱桢觉得自己欠他一次大放异彩的机会,便答应道:“好,我带你上战场,不过你还得等等。”
“啊,为啥?”平安问道。
“为啥?”朱桢无语道:“你要是千户,哪怕是个指挥使,我都可以先斩后奏领着你去北平。但你他么是山东都指挥使,你让我怎么带你走?”
顿一下又道:“再说,参战部队都是大将军定好的。现在都已经集结就位,只待军粮了,这回指定赶不上了。不过我保证,会帮你争取下一波参战,如何?”
平安苦着脸道:“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呀?”
“不会等太久的。”朱桢很肯定道:“消灭了纳哈出,就该剑指北元王廷了。而且以纳哈出的地位,还有他跟北元王廷的密切关系,说不定就知道北元皇帝猫在哪。”
“真的?”平安一听激动了,要是能亲手抓住北元皇帝,自己就能一跃成为年轻一代的第一名将了!
见他这么容易就信了,朱桢暗叹一声道:“总之你做好准备,等着调令吧。”
“哎哎。”平安忙没口子应下。
正月廿五,风停了雪小了,队伍继续北上,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山东界。
进入北平后,就没有在山东那么好的住宿条件了,不过张季才还是竭尽所能的提供一切便利,让车队有柴烧,有窝棚住,不至于还要现搭帐篷。
这对一个知府来说,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了。他这样卖力,朱桢自然也不好让他失望。反正定心丸已经送出去那么多了,不差他这一颗了……
加上天公作美,气温升高,车队没遭多少罪,便一鼓作气抵达了终点。
正月廿七傍晚,随着最后一车粮食从水门运入通州城,这次纵贯三省,往返四千里的“冰天行动”,终于落下了帷幕。
从去年腊月廿九,朱桢决定用冰车运粮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二十九天。
要是从徐达拜托朱桢,用一个月时间运来两百万石军粮那天算起,则是三十天,正好一个月。
“幸,不辱使命。”朱桢长长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