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被洗脑了的话,想要解开还是要费一番功夫……尤其是如果动手的人是另一个他自己的话就更是如此。
就在太宰治略微蹙着眉,往愈发不妙的方向想去的时候,案例中的主人公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他的思路,“倒也没必要把你自己想的那么糟糕吧?”
“你就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性吗,小姐?”太宰治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或许你可以仔细想想自己的记忆中有没有断层存在?”
夏绮没好气地回道,“没有,而且他也没有要这么做的理由!”
这可不一定……但太宰治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是勾了勾唇,双手环在身前,略微扬起下颚,示意她望向前方。
在大楼阴影侧面的空地上,两个西装革履的人正一人一边反按着一个人的肩膀,旁边几个黑衣人在见到太宰治后就迅速迎了上来。
“背着港口Mafia为其他组织牵线搭桥……这也就罢了。”他轻声说着,略微歪过头,接过手下毕恭毕敬地递过来的手枪,裸露在绷带之外的鸢眸中毫无波澜,既没有嘲讽,也没有怜悯,空洞到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步,“还因为自己的贪婪,打算帮他们将毒品运进横滨……该说你是胆大好呢,还是单纯的愚蠢呢?”
被迫跪在地上的男人拼命仰着头,一边因为自己的动作带动了先前被审讯时留下的伤口痛呼,一边苦苦哀求着说他也不过是为生计所迫,更何况只是少量的那种东西根本影响不到港口Mafia的统治,左右不过是他能把所得全部上供,只求太宰治能够留他一命。
但是在见到太宰治的表情始终毫无所动之时,他终于崩溃了,怒骂道,“你这个——”
太宰治在他刚开口时,就扭过头去对夏绮小声道,“我赌他下一句肯定是‘恶魔’?”
他话音刚落,对方就如他所料的吼出了这两个字,还附带着各类恶毒到了极致的诅咒。
“太无聊了。”少年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给夏绮展示了一下他手上握着的枪支,一点一点地磋磨着叛徒的精神,让他始终抱着一线希望的同时,又不断地被紧逼而来的绝望所压迫着。
这理当是很瘆人的景象,但面前的女性除了些许的不适以外,并没有展露出过多的同情意味。
大概是注意到了太宰治的探究,她略微低下头,神情之中稍有些许叹息的意味,“哪怕是在我出生的地方,这样的罪行同样是毋庸置疑的死罪。”
“哎……这一点居然是真的吗?”黑发的少年兴味盎然道,“我还以为全部都是假的呢~”
说着,他又转过头,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神色,“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还不打算说的话,那就——”
就在夏绮看着被太宰治倏地强行塞过来的枪支,一脸头疼地扶着额的时候,始终被按的严严实实叛徒突然发出了一声痛呼,紧接着借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一挣,直接挣脱了身旁的黑衣人,冲着太宰治直勾勾地扑了过来。
远处的角落里,一只纯黑色的猫咪眸色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因为情绪的激烈波动而转变为了竖状的细长瞳孔中满是森然的意味。
它的尾巴轻轻摇摆了一瞬,但是在下一秒,它就消失在了原地。
……
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索,我下意识地一把扯过了太宰治,从身后把骨架纤细的少年揽住腰抱在了怀里,向后一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顾不得尾椎骨处传来的痛意,我握着枪,将枪口对准同样转过了头来的叛徒,快速道,“拉保险。”
太宰治反应极快地替我拉开了保险,我在本能地略微收紧了手臂之后,就像是从怀中的人身上获得了无限的勇气,让我能毫不犹豫地对着面色狰狞着再度试图扑过来的那人扣下扳机。
虽然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一个人……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光是这一点类似的错觉也已足够。
——如果要问我这一刻在想什么,我想我的第一反应是如果太宰治的部下开枪有可能会误伤到我和他,必须尽量压低身形,第二反应是这应该能算是正当防卫吧……顺带着下意识地把枪口下压了一下,对准了对方的腹部一侧。
虽然这个地方内脏很多,但其实如果是枪伤的话,反而有可能会比打到腿上更容易医治一些……毕竟腿上可是有着主动脉的啊。
至于哪怕他不死港口Mafia也不会放过他这一点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他犯下的本来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我问心无愧便已足够。
但当我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把枪里没有子弹??
只不过枪声的确响起了……眼前的人也同样应声倒地,血泊缓缓地自他身下蔓延开来。
是太宰治的部下开的枪。
“……为什么?”被我揽住腰的少年看都没有看一眼倒在眼前的叛徒,只是眉目略带困惑地转过头来,在我惊疑不定地松开手时,改为了半跪在我身前的姿势,握住了我攥着枪的手腕,“如果这把枪里真的有子弹的话,你的手腕会受伤的?啊,你知道这一点呢。”
我后知后觉地挥开了他的手,本能地有些颤抖起来……虽然我也算得上是见识过不少类似的局面了,但是——那么近,那么鲜明的例子,还是第一次啊。
愤怒与基于本能的畏惧在转瞬之间快要烧没我的理智,但又在它满溢过了某个临界点之后,我又重新恢复了理性……比起被冲昏了头脑的愤懑后怕,此刻的我甚至比任何其他的时刻还要更加冷静。
在略微吐息片刻,缓了缓神之后,我松开了被他攥着的那只手,任由枪支掉落在了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太宰治的瞳孔略微收缩了一下,浅色的唇瓣微抿,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
“看来你是打定了主意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我,太宰君?”我轻声道,“那么先前是我的错失,我不应该混淆你和他之间的区别的,不好意思,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为之前的失礼感到抱歉,稍后赔礼会送到港口Mafia。”
在毫不拖泥带水地双手撑地,向后退出了一定距离之后,我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在内心哀叹了一下自己遭受了这番无妄之灾的腰臀部位。
——说实话,的确不怎么沉,虽然是男孩子的骨架,从手感上看来也并没有单薄到可怖的地步,但就重量而言,我估摸着差不多身高之下,他也就比我重上一些?
不过这样的重量在乘以二之后还要加上重力加速度,那我可没那么优秀的身体素质可以一笑而过!
要不是这会还算是在外人面前,我肯定已经抽着冷气捂住了受伤部位开始揉了……但是现在我还得挺直腰脊,连带着脸上的表情,甚至是唇角的弧度都不能变一下。
……这是我来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感觉到‘孤独’的存在。
如影随形,仿若蚀骨。
如果这就是太宰一直以来所对抗着的天性的话,若是把这份痛苦同样加诸于我,那我想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表现的比他更好了。
坚持自我的尊严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一点对谁都一样。
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的少年略显无措地抬眸望着我,肩上的外套拖曳及地,更显得他的身形无比单薄而脆弱。
但比起先前因为爱屋及乌而产生的怜惜之意,此刻的我决意排除所有的外物影响,自此将太宰治视作是独立的个体,那么现在的处事方式应该是……普通合作对象?
是我不应该将多余的期待加诸于其他的个体才对……这也算是为我自身的傲慢买单了,甚至如果考虑到对象是太宰治的话,那这的确算是他手下留情了。
不过,还是好痛哦!!
……
面前强忍着痛楚,茕茕孑立的女性眼中鲜明的闪过了一丝怒火——这很正常,下一步无论是声嘶力竭的质问还是暴跳如雷的怒骂他都早已有所心理准备……可是那种燎原的色彩转瞬即逝,在下一秒,对方就换了一副表情。
那是……他在森鸥外身上最常见到的表情。
近乎毫无个人情感的考量、审视、斟酌,快到几乎是瞬息之间的判断,紧接着便是得体而挑不出一丝差错的微笑。
她甚至略微弯下身,绝口不提刚才的低语,对着他伸出手,关切道,“太宰君,你没事吧?抱歉,刚刚事发突然,稍微逾越了一些。”
比起索要一个解释,夏绮甚至没有留给他半分的机会,兀自地做出了决断。
太宰治怔愣了片刻,近乎是下意识地反手攥住了肩膀上的大衣,躲开了她的手,就像是这样就能躲开她的决断一样,“不是我。”
他的语速极快,甚至罕见的带上了一丝急促的不安,“如果是我授意的,这样的方式也太拙劣了一些……他刚刚的反应更像是——”
这样说着,他猛地转身,一甩肩膀上的外套,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在对方无声的注视之下走到已经没了生息的叛徒身边,单手挥开正不知所措地围上来的部下们,让他们不要靠近。
太宰治目光在倒在地上的人身周各处扫过,又在对方脖颈处顿住了目光,语调极轻道,“去封锁附近的道路,把这几栋楼的监控调出来给我。”
在他伸手点了点四周的几栋高楼后,他的部下们立刻如蒙大赦似地分别领命散开了。
他这才蹲下身,轻轻地自叛徒的颈侧拔出了一根银针,又在目光幽深的注视了片刻后,抬手叫住了一个还没来得及走远的部下,示意对方把这根针拿去化验。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太宰治莫名滞住了片刻。
他很少会有某种……近似于忐忑的情绪,哪怕是在做出那种……决定了他全部未来命途的决定时,他都没有半分的踌躇。
因为出现了意外的未来而不安、因为偷来而短暂拥有的事物而不安、因为不定的前路而不安。
他抬手解下了自己右眼上的绷带,缓缓地将之缠回了左侧。
在转过头去之时,太宰治甚至下意识地有些不敢望向对方的双眸,只是平静地扭过头,注视着身侧港口Mafia的高楼,“抱歉……我或许的确预感到了可能会有事情发生,但……我没有想到会以这种形式。”
但是对方没有立刻回应他,而是在僵持了片刻后,声线飘忽地问了他一句与先前无关的问题,“……为什么要把绷带换一边?”
“因为一开始就是在这一边。”太宰治堪称罕见的有问必答,甚至还干脆利落地解释道,“之所以之前会缠在右边,是因为这边先前在出任务时受了点伤而已……现在伤好的差不多了,就换回来了。”
本来就只是一场幻梦,也的确是该谢幕的时候了。
“居然……是这样吗?”她的声线中染上了少许恍惚之意,“怪不得会感觉不太一样?”
“是哦,不一样吧,我和他……”他毫无笑意地勾起了唇,略微抬起了眸,对上了她的视线,然后被她眸光中瞬间晕染开的感情震在了原地,
“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