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语到了贺燕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贺燕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她不是很耐烦的样子。简语也不跟她客套,直接把今天顾寒山的表现说了。
“她之前没跟你说过什么吗?”简语问。
贺燕道:“她怀疑我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过,这是很正常的,她会怀疑身边任何人。她是病人,她失去了至爱亲人,有任何过激反应都是正常的。”
简语瞪着她:“那是两年前。那时候她刚刚出事,情绪不稳定。而且你是她的继母,你有经济上的利益。”
贺燕笑:“两年前又怎么了,顾寒山不会遗忘,两年和二十年对她来说是一样的。你两年前的话放在今天一样有效。”
简语脸色很不好看。
贺燕又道:“而且,你没有利益吗?她爸爸不在了,谁是最照顾她的人?不是你吗?你的治疗方案也不需要给顾亮过目了,不需要接受他一大堆的问题。不是方便很多吗?你再等个一两年,顾寒山真正融入社会生活,你把她炒作一下成了名,获得她的信任,给你签好授权,然后你发表论文,带着她巡回世界演讲什么的,不是也有可能吗?”
简语盯着贺燕,好半天才道:“我答应过顾亮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
贺燕讥笑:“我又不是警察,随便你怎么说。”
“你得跟她谈谈。”简语道:“她这样很危险,她对自己的恢复状况太有信心了,她不吃药,后头会出事的。”
“要跟她谈什么?”贺燕问。
“让她重视自己的身体状况,让她好好吃药,让她尽量避开案子的事,那些都会刺激她。”
“这些不应该是医生的事?”
简语语气很不好:“依今天这样的状况,她不会听我的。我跟她再谈这些,她反而会更加谨慎。她跟警察走太近了,这些都在鼓励她。而且警察办案,怀疑一切可以怀疑的,顾寒山很容易被煽动。”
“说白了就是显得你更可疑了,你不想这样呗。”贺燕道:“可我在跟她打官司记得吗?我想从她手上抢钱,我也很可疑。她直接把警察带我面前了,还跟我说那是她要追的小哥哥。鬼扯什么。”贺燕道。“我突然关心她,劝她这个那个,她只会觉得我要害她。”
简语一时噎住,但缓了缓还是道:“她其实还是尊重你的。在医院的时候,你去看她,她虽然冷淡些,但还是愿意跟你说话的。她其实不在乎钱,她只是在乎她爸爸的东西,对她来说那是她爸的。还有,你把顾亮的遗物全拿走了,她为这个生气。”
“她还会生气,我都感动死了。”贺燕讥道:“顾亮是她爸,也是我老公。他得对我公平点。我拿走他的遗物有什么问题?顾寒山还有脸跟你告我的状,神经病。”
简语不说话了,这聊下去就扯远了。
贺燕道:“我没法跟她聊,她也不会听我的。不过……”
简语抬眼看她。
“我已经找人看着她,也会盯着警方那边的动静。如果顾寒山有什么情况,我会知道。”
简语一脸警惕:“谁?你找的谁?”
贺燕道:“可靠的人,能接近顾寒山的,也是顾寒山信任的人。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简语皱眉头:“你最好说清楚,你要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我就是不想让顾寒山给我惹麻烦而已。”贺燕道。
“你别自做聪明,反而自己给自己惹麻烦。”简语警告贺燕,“跟顾寒山在一起的那个警察,向衡,原来是市刑侦队的,别小看他,他很厉害。”
“不是派出所小民警吗?”
“不是。”简语皱眉头,“他只是一时落魄。他原来是重案组组长,刑侦支队副支队人选,后来因为一些变故被整下来的。现在他遇着了机会,如果破案,他就能在领导面前争回颜面,事关前程,他一定会全力以赴。在他面前玩花招,你是觉得日子过得太轻松了?”
贺燕道:“你这么担心,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顾寒山跟这些警察走得太近了。你说得对,警察给了顾寒山信心,她会受到鼓励,会被煽动,最后做出什么事来就不一定了。你给顾寒山开一堆药,她也不能全部都不吃,有必须吃的,你看能换成哪种。”
“什么意思?”
“我的官司暂时没什么进展,顾亮的遗嘱很铁,我律师说很难办。”
“那跟我没关系。”简语打断她。
“哦,那我就不解释了。简单地说,就是让顾寒山回医院,或者让她离警察远一点就最好。所以,让她身体或者情绪暂时出现些问题,比如狂躁,胡言乱语,比如嗜睡,疲倦……这个你是行家,总之,让她身体状况不能再参与更多的活动,让那个向衡不再信任她。一个疯疯颠颠的人给出的证据,只会拖警察后腿。效果好的话,她还需要回医院再静养一段时间。”
简语看着她,没说话。
贺燕也看着他,压低声音道:“换一些外表一样的药,她不会怀疑的。我可以出入她的屋子,换药这种事,我可以去办。”
简语依旧不说话,他盯着贺燕看。
贺燕迎着他的目光,道:“你觉得呢?或者你有比离间向衡和顾寒山关系,把顾寒山弄回医院更好的办法?”
简语突然站起来,转身走了。
贺燕在他身后道:“行,还是不行,你好好考虑。”
简语没回答,他大踏步的离开了咖啡厅。
贺燕冷冷看着他的背影,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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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衡到达武兴分局时,正巧碰到聂昊送一对老夫妇出来。那对老夫妇非常憔悴,一脸愁容,互相搀扶着走了。
向衡等了等,聂昊回来与他一起并肩上楼,把他往会议室领。
“那是杨安志的爸爸妈妈,来打听消息。”聂昊叹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儿子就是个普通生意人,日子过得好好的,哪会想到有这样一天。真是飞来横祸。”
向衡问:“杨安志有消息了吗?”
“找到他的车了,就在胡磊破坏施工路段网络线缆的两条街外,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但是人没找到。从停车场监控看,是胡磊把这车开进去的。”聂昊道:“已经派人去把车子弄回来,看看车上能有什么线索。”
“车子从哪里开出来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交管那边的监控还在继续查。停车场那边传回的消息是车上没有装导航,也没有什么有明显线索的物品,只能先运回来再检验了。目前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会议室,葛飞驰他们已经开了一会儿会了。
罗以晨和方中都在。方中见到向衡非常高兴,推开椅子跑向衡面前喊:“老大。”
向衡揽着方中的肩膀:“嘿,你是不是又偷偷长高了。”
方中哈哈笑:“你不在,我每餐多吃了一碗。”
向衡轻拍他脑袋,方中拉着他一起入座。
葛飞驰都没眼看,市局重案组就是幼儿园大班是吗?吃饭饭长高高。
向衡坐下。罗以晨把自己的那份案情报告分析资料给向衡看,方中坐在向衡的另一边,三个人脑袋凑一起。
向衡看资料的速度很快,一转眼就翻一页,身边的两个人也很适应,不时跟他补充一下刚才聊过的情况。
这情景,可比他们跟关阳在一起的时候和谐多了。
葛飞驰看着他们默契的样子,忽然替向衡有些不值。死的是关阳的线人,也没见关阳干什么,都是下面的人跑腿。案子是他们分局的,市局又插进来半调子,重案组那边又不提拔个新组长,关阳自己把持,又不管事,也为难罗以晨像个跟班似的整天往他们分局跑,名不正言不顺的,他都不好意思。
向衡被欺负贬进了派出所,却这么不巧成了这案子出警的第一拨警察,死了关阳的线人,而他向衡跑前跑后参与侦查。
这真是。葛飞驰有些替向衡憋屈。
向衡一边看资料,一边开始提问题。
“DNA的情况,现在有更新了吗?”他问的是之前葛飞驰电话里说的胡磊指甲缝里查出的DNA。两个DNA,一个是清洁工陈常青,另一个是谁?
葛飞驰的思绪马上转移回来:“还不知道。我跟你说的时候DNA结果刚刚出来,初步搜索库里没有这个第二个人的资料。我们今天走手续,申请搜查令,要对新阳的可疑人员调查,检验DNA。其他数据库也会继续做比对。”
“新阳那边需要检验的人员名单出来了吗?”
葛飞驰道:“初步的名单拟完了,看今天这会上讨论还有没有要补充的。主要就是保安、网管、跟胡磊有关的医生,跟孔明有关的医生……”葛飞驰转向一旁的小警察李新武:“把名单打出来几份。”
李新武小跑着去办。
向衡皱眉头:“都是盲猜的?监控和证词里没有找到明确一些的嫌疑人?”
“暂时没有。”葛飞驰道:“今天新阳继续封锁盘查,目前还没发现可疑人员。昨晚监控影像里也没有。再有,虽然这个DNA是新阳里的人的可能性很大,但也不能排除是胡磊在其他地方留下的。也许他跟别人也有了肢体冲突,比如看守他的人之类的,只是那人不是杨安志。我们也会继续查找与杨安志有关的人。”
聂昊道:“跟杨安志父母、同事联络过,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他同事的DNA我们也会申请检验。”
向衡点点头,继续看资料。
不一会李新武拿了打印的名单过来,分发到与会人员手上。
向衡快速扫了一眼,他一眼就看到了简语的名字。
向衡很快把名单和资料看完,他问:“现场痕迹勘查的结果目前就是手头上的这么多,是吗?”
“对,其他的还在继续。”葛飞驰道:“我们刚才讨论过了时间线和地点。”
他指了指墙上的幕布,上面的投影画面正是新阳的地图,标注着监控摄像点、人物还有时间。
“晚上19:28分时,电信的电缆被切断,这是电信那边的故障时间记录。19:56,新阳的局域网被切断,这是他们网络系统的故障记录。也就是说,这半小时的时间,胡磊从施工地点破坏电缆后,进入新阳,再破坏他们的局域网,弄瞎了他们的监控。我们组的刑警现场走过了,这个时间没问题,胡磊一个人能完成。”
向衡点点头。
葛飞驰继续说:“接着是20:32,穿着新阳病号服的胡磊被花园附近的监控拍到,在这个地方一闪而过。这也是新阳的监控系统拍到的唯一胡磊在新阳内的画面。新阳的监控瞎了半小时,胡磊给自己弄了身病号服,逛到了医生办公室大楼旁边的花园。他的目标应该就是医生办公楼大楼,当时简语在。”
“他并不知道简语在。”向衡道:“起码在他费劲换上病号服之前他不知道。”
“嗯。”葛飞驰点头:“简语确实是临时决定去新阳。但胡磊换病号服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更容易接近简语。他看到简语了,他得想办法接近他好动手。”
“换上病号服并不能接近简语。简语一看到病人在非正常行动区域瞎逛就会觉得可疑。还不如普通衣服来得方便。”向衡道。
葛飞驰不是太服气:“那是胡磊的想法,他就觉得换个病号服更方便。”
向衡不同意:“寻找再更换上病号服的时间会让他丢失简语的踪迹。看到目标直接上去给一刀更快。”
葛飞驰嘴硬:“病号服不是重点,它只能证明胡磊去过洗衣房或者什么别的地方,他到处逛,偷了东西。”
“胡磊穿病号服是打算在新阳潜伏几天,他并不知道简语就在这儿,又或者不是为了简语,他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总之他换衣服是为了潜伏,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警方通缉。警方很可能会找到新阳,所以他得做一些安排,比如……”向衡顿了顿,道:“藏好他的随身物品。”
葛飞驰一愣,会议室里很安静。
聂昊反应过来,忙道:“胡磊换下的衣物暂时还没有找到,也暂时没找到可疑物件。新阳那边还在继续封锁搜查。”
葛飞驰对向衡道:“你继续说。”
向衡敲了敲面前那些资料:“胡磊的身上,连把凶器都没有。他跟陈常青肉博摔到电梯井,不合理。如果他的目标是简语,他是来新阳复仇的,无论他穿什么衣服,他都得准备凶器。”
葛飞驰低头看资料。
向衡继续道:“他从原来的地方跑出来,他能偷走杨安志的车,难道不能偷点别的东西?他可是戴着假发的,连假发都准备了,其他的呢?手机、钱、衣物、包、食物,什么都没有吗?一个潜逃的通缉犯,有着复仇计划,不可能两手空空。”
“没有凶器这个确实是个问题。”葛飞驰点头,他看向聂昊,“跟新阳现场那边兄弟嘱咐清楚,胡磊肯定有物件留在新阳,让他们加把劲。”
聂昊应了,马上打电话。
向衡继续道:“好了,我们明确胡磊换病号服是为了潜伏,他最后留下的踪迹是在杂物间前面这段的监控里,他在镜头前一闪而过。昨晚我们看过现场,从杂物间这里往前,经过医疗楼,有个楼梯可以到地下室去,那里既可以藏身,又离医疗楼比较近,方便监视医生们的动向,也方便下手。我推测,胡磊想去那里。但他没有去,因为他发现了简语就在新阳。而与陈常青冲突的案发第一现场,并不是行政楼电梯井,应该是那间花园旁边的杂物房。”
罗以晨和方中默契地用手指在桌面轻轻点了一下。
向衡没搭理他俩,他指了指投影幕布,上面标记着信息:“清洁工陈常青9点10分在同一个监控摄像头前面经过,他应该是要去杂物间填那个登记表,然后下班。但之后监控里再没有他的画面。他跟胡磊一样,在监控功能恢复后,却消失了。”
葛飞驰点头,他站起来,走到幕布前比划着:“这一段,这一段,还有这些,全是监控盲区。完全可以避开摄像头到处逛,到达行政楼电梯井那里也不是问题。你说得对,胡磊和陈常青的相遇应该就是在杂物间的这一段。毕竟胡磊要控制陈常青让他安安静静陪自己逛到行政楼再打一架那是不可能的。”
向衡道:“陈常青发现了胡磊,胡磊将他灭口。后来来了第三个人,将胡磊杀死。为了掩盖真相,他将陈常青和胡磊搬到电梯井扔下去。”
罗以晨和方中在桌上轻轻敲了第二下。
葛飞驰瞪他俩,都什么毛病?还挺有仪式感?
向衡问:“尸检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最快周四,可能周五。”
向衡道:“陈常青和胡磊身上都没有利器造成的伤口,脖子都断了。我猜这也是他们的死因,但不是摔断的,是人为实施暴力的结果。当然两个人是不可能同时让对方脖子断的。也不可能一个人捅死对方,另一个临死之前把对方的脖子拧断。这里必定有第三个人。弃尸电梯井,制造两个人摔死的假象,就是这个第三人干的。”
向衡看着葛飞驰,举起一根手指:“胡磊被陈常青发现,只能杀了他。”,再举起第二根手指:“第三人发现胡磊,杀了他。”,接着举起第三根手指:“弃尸电梯井。”
大家盯着他那三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