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语听完录音,给自己倒了杯茶,倒回头,认真再听了一遍。
宋朋把手上的事做完过来,看简语还有什么吩咐。
“你坐下吧。”简语道。“你也听听看,告诉我你的想法。”
宋朋坐下了。
简语把录音从头又放了一遍。宋朋认真听完,道:“我再听一遍。”
简语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操作。
宋朋把音频倒到头,重新播放。这次听完了,他皱紧眉头:“常鹏他们……”
“警方现在正盯着新阳呢,顾寒山配合着一顿乱拳,都是有原因的。”简语冷静地道。
“那这个宁雅手上真有证据吗?”宋朋问。
“估计没有。”简语道。“如果她真是这么有准备的,就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了。她这次没录音,两年前当然也不可能想着录音录像。”
“那她胆子这么熊,两手空空也敢敲诈来了?”
简语轻叹一声,道:“你找机会去查一查她的家庭情况。我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她想脱离家暴。”
“如果是真的,她敲诈杀人犯都不怕,还怕个家暴老公?”宋朋真是无法理解。“她脑子有什么问题。”
简语沉默许久,道:“这就是人啊,宋朋。”简语看着那个录音器,“这就是人性。你永远搞不清楚你最怕的是什么。”
宋朋也默了默,问:“那如果是真的,要怎么办?真的给她钱吗?”
简语依旧沉默许久,最后道:“我还没想好。先把事情全都查清楚了再说。”
“好。”
简语又道:“凤凰街派出所,受理了顾亮意外身亡的案子,向衡和黎荛,这两个人在查这事。你问问你凤凰街的那个同学,向衡他们具体都干什么了。”
“行。”
“报案的事是公开的,他们所里肯定互相知道。你别太直接,就八卦一下,听说向衡被贬到派出所,情况怎么样?堂堂重案组组长,整天跑社区处理纠纷,街上巡逻捡醉汉,能适应吗?”
“明白。他会跟我说向衡最近做了什么处理了什么案。这样顺着往下问。”
简语点点头:“那个黎荛身形看着似乎是个孕妇,向衡带着她跑外勤,算是个新鲜事。如果你同学乐意跟你聊八卦,肯定会提到她。你打听一下这个黎荛,家庭背景,还有为人情况。”
“好的。”宋朋应了,再问:“常鹏那边怎么处理?”
简语沉默了一会,慢条斯理地喝了一杯茶,反问:“范志远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他今天见了律师。”
简语道:“这么巧吗?顾寒山今天被人袭击。”
“说到这个,网上有个片段,我下载下来了。”宋朋拿出手机调出视频,“教授你看,是顾寒山。”
简语接过手机一看,一下子就坐直了。他僵着脸皱着眉把视频看完,看着顾寒山从车子里一脸血地爬出来,看着那司机调头过来想再撞她一次,看到最后有人将她救下。
简语脸色难看,他把手机递回给宋朋,不想再看第二遍。然后他按捺不住,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
宋朋也站起来,看着简语。
简语冲他摆摆手,让他坐下。他自己又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了窗边。
“教授?”宋朋有些担心。
简语摇摇头:“我不知道是这么严重的情况,这是铁了心要杀她啊。”
宋朋道:“我去问问情况吧,这案子上网了,有热度,消息肯定到处传。我问问那司机是谁。”
“不用问,另一个胡磊罢了。”简语皱紧眉头。“你打听得太勤快,会惹人怀疑。动手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主谋,指使他的人。”
“那你要直接问问常鹏吗?”
“直接问就是翻脸了。”简语道。
宋朋心里“嗯”了一声,确实是要翻脸了。那可是顾寒山。他们想杀顾寒山,可不就是跟简教授撕破脸。但宋朋又觉得他们应该没这个胆子。
简语把窗户打开,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过了好一会才道:“她一直没找我,伤应该是确实不重。”
“顾寒山吗?”
简语点头。
“可她不信任教授了,不找教授也正常吧。”
简语摇头:“如果伤重只能找我。她虽然嘴硬,但她很珍惜她的脑袋。在她心里,天赋是她唯一有用的东西,她靠这个跟别人打交道,靠这个得到别人的重视。她用来要挟刺激我的,用来结交警察的,用来唬弄媒体的,全是她的脑袋。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在乎她的脑袋。她很自卑。”
宋朋撇了撇嘴:“她还自卑?她是我见过最没礼貌最冷漠最狂妄的人。”
简语再次摇头:“她当然自卑,她自己都不太了解。她不能理解别人的情绪,也不理解自己的。但我了解她。她是被遗弃的孩子,她从来没有遗忘过这点。就算顾亮再爱她,对她再好,也弥补不了这件事对她的伤害。她长这么大,不愁钱不愁爱,可别人用金钱和情感与他人建立联系,顾寒山与他人的联系却是她的病。包括她爸爸,满脑子只有她的病。”
简语顿了顿,再道:“她当然自卑。没有情感的人,其实潜意识里仍有渴望,但潜意识又知道这东西不会有。他们很自卑。顾寒山和范志远,他们是一样的。于是他们会从别的方面找补。”
宋朋问:“范志远是杀人,顾寒山呢?”
“在今天之前,我觉得她不会走上这条路。”简语闭了闭眼睛,脑子里是刚才那个视频的画面,司机想杀顾寒山,车子不可能无缘无故撞上路边的,顾寒山肯定做了什么。她一脸血爬出来,头也不回的走。司机想再撞她,她就这么镇定地看着。
她不在乎别人的命,也不在乎自己的。
在她眼里,人命如草芥。
“她最好不要走上这条路。”简语似自言自语,“回不了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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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中,顾寒山的脸被一晃而过的路灯映出忽明忽暗的效果。
她盯着车窗外头的景街,好半天没听到向衡的声音,她转过头,看了看向衡。向衡有一张英俊的脸。浓眉、大眼睛、长睫毛、挺直的鼻梁,这种立体的五官,从侧面看更有优势。
向衡感觉到她的目光,迅速侧头回视了她一眼,又转回正脸对着前方路面。
“看什么?”
顾寒山不理他,再转脸继续看窗外。
“顾寒山,你生气一般生多久?”
这回顾寒山答了:“我没有遗忘的能力,记得吗?”
“记得。但是不生气了跟仍然记得为什么会生气不冲突。”向衡没好气,他还没说她生气生得没道理呢。
“当然有冲突,因为想起来就气。”
向衡不吭声了,难道她刚才脑子里又播放他的画面了。
“顾寒山,我想让你不生气,我能怎么做?”向衡换了个方法,虚心请教。
“你问我?认真的?”顾寒山有些惊讶。“从来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为什么?”
“我不在乎别人气不气,怎么会知道怎么能让人不生气。”
对,他真蠢。向衡无语,顾寒山同学只知道怎么气人。
“那你爸当初怎么处理的?”向衡再问。
“我爸随便我气。”
“那你气多久?”
“想起来就气。”
“那你隔三差五想起来就隔三差五不理人吗?”
“怎么会,我不一直还在理你?”
向衡:“……”
过了一会,顾寒山给他建议:“不然我去图书馆借那几本书你也看看?”
“什么书?”
“《把妹达人》、《让女人心动的聊天术》、《看透女人的心里话》……”顾寒山话还没说完,向衡就给了她一记白眼:“算了,还是随便你气吧。”
“是吧?”顾寒山不在乎的口吻。“其实没关系的。”
向衡想再给她一个白眼,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坏蛋啊。
“放心,我记忆力还在,不影响你们工作的。”顾寒山道。
“我在乎这个吗?说的是这个吗?”向衡有点暴躁。
“你不在乎吗?你说过的,用你的工作方式,加上我的能力,一起合作。”顾寒山道:“我的能力!”这四个字加重了语气。
向衡再度无语,他确实说过。
车子里再度陷入沉默,顾寒山忽然真生气起来,气鼓鼓地样子瞪着前路方向。
行了,向衡也不想问她刚才想到什么了。
向衡清了清嗓子,再清了清,待顾寒山狐疑地转脸过来看他的时候,他道:“顾寒山,对不起,你不用改任何事。”
顾寒山:“……”
车子驶进武兴分局停车场,晚上空车位不少,向衡很快停好了车。顾寒山还在看着他,向衡迎着她的目光,忽然想到自己没刮胡子。早知道应该刮一刮,帅一点比较好谈判。
“虽然你生气不影响你的记忆力,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当然如果你能……”向衡差点又没管住嘴,他及时刹住,“算了,没有如果。不用改,不用特意改,你有你舒服的生活方式,别人人生的道理,跟你无关。”
顾寒山认真看着向衡。
她有她舒服的生活方式,别人人生的道理,跟她无关。
顾寒山笑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