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衡一到分局就开始忙碌,安顿好顾寒山的学习培训后,他便一直在案子线索里打转,之后又与各警员和葛飞驰连线开了个会,昨天安排的侦查有一些今天拿到了结果。
杨安志前女友,那位第一医院的放射科护士陈思洁口供里的病人杜勇,专案组已经联系上了他的家人,查实了他的住所,并在昨晚连夜对其家人和其原住所上门做了侦查和线索核实工作。
据杜勇的家人和邻居供述,杜勇68岁,十年前妻子因病去世后他便一直独居。他与妻子感情不错,对妻子很依赖,妻子去世后他性格越来越古怪,与儿女关系不好。他身患癌症后召集儿女说了一下情况,但儿女均表示家庭条件不太好,在经济上支援不了太多,他们也有各自的家庭要照顾,若是老人住院,他们恐怕无法贴身看护,让老人最好能聘请护工。之后看诊,儿子和女儿只陪过一两次,了解了治疗的费用及康复看护的后续复杂问题后都比较消极,杜勇自己的情绪也很不稳定,对儿女发了脾气,一家人数次争吵冲突。
杜勇身体和精神都遭受着巨大的痛苦,多次与邻里唉叹抱怨,说不如死了算了。2020年元旦期间,杜勇留下遗书出走。其女儿元旦假期最后一天到杜勇家中探望时发现情况,报了警。但至今一年多过去,并没有找到杜勇的踪迹或是遗体。
目前杜勇的家人已经接受了他死亡的现实,没再继续寻找。且前一段收拾了杜勇的屋子打算拿来出租。
问及杜勇在治疗期间有没有接触什么推销药品、医疗服务的人员,或是在医院结交了什么病友、医疗顾问之类的,杜勇的家人和邻居都不清楚,没听杜勇说过。邻居也说只见杜勇独来独往,没看到过陌生人上门。
杜勇的情况与胡磊实在是太过相似,就连最后留下遗书失踪都一样。警员调查到这些非常重视,遂申请继续对杜勇的私人物品、住处、手机通讯记录等进行搜查。
“可惜的是他儿子把他家里东西全都收拾走了,很多物件丢的丢卖的卖,恐怕就算有什么相关线索也被清干净。”警员报告着。
电话那头的葛飞驰道:“那也得一样样查。他儿女都拿了什么东西,丢了什么卖了什么,一样样问清楚。他的手机、记事本、钱包、家里挂历、台历等等这些,老人喜欢记东西的物品上,肯定得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他的手机通讯记录,经济账户情况,都查清楚,跟胡磊的比对一下。还有他的医疗记录,让医院调出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查出这些人失踪后到底去了哪里,他们遭遇了什么。”
葛飞驰顿了顿,问向衡:“向衡,你有什么想法吗?”
向衡道:“我觉得诱拐杜勇的,和诱拐胡磊的不是一个人。”
“你是说不是杨安志下的手?”
“对,是另一个人。杨安志拿到了病人信息后,也许接触打听过情况,但最终得手的,不是杨安志。杜勇已经失踪了一年多,他的家都被大清理过,他的儿女与他不亲近,我们再去花费时间人力找他儿女盘查他的私人物品,费时费力,估计也没结果。还是把精力放在他的手机通讯记录还有一些马上能取到的私人物品上,调查的方向转一转。”
“具体怎么说?”葛飞驰问。
向衡道:“杜勇的情况和胡磊并不完全一样。杜勇是个近七十的老人,他的想法和胡磊这个年轻人差别很大。胡磊想活下去,杜勇呢?他失去了妻子,他的性格越来越古怪就是因为他生活得越来越不幸福。他生病后儿女的反应也没让他感受到亲情的温暖,至少不是他渴望的那个程度。”
“儿女说没法照顾他,让他请看护?”葛飞驰听懂了。
“对。所以他渴望的东西跟胡磊完全不一样,贩卖生存概率和机会的杨安志是无法打动杜勇的。”
葛飞驰认真一想:“你说得对。”
去调查的警员忙道:“杜勇离家的时候拿走了手机,他女儿发现遗书后马上拨打过他的电话,当时就已经关机了。家属那边没什么可以马上交给我们的东西。”
向衡道:“去查当年的报案记录,那时候杜勇儿女的描述,说不定跟现在会有些出入。我们得找到最后见过杜勇的人。不是他的邻居,也不是他的儿女。”
葛飞驰忍着没说。最后见到胡磊的人,那是顾寒山。可惜,不会有这么多顾寒山。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上哪里去找最后一个见到杜勇的人。
向衡又道:“你们有没有问杜勇的妻子葬在了哪里?”
调查的警员愣了愣:“没有。”
“去查这个。”向衡道:“一个对妻子感情很深的孤独老人,也许会经常去看看老伴也说不定。杜勇的遗书具体写了什么?”
调查警员忙道:“这个我们问了,杜勇儿子说已经把遗书处理掉了,怕看到伤心。他说遗书上没什么太特别的内容,没有提到外人,也没说什么地点,就说生了这病,反正也活不久,不想再受苦,还是早早去跟你们妈妈相聚。”
“嗯。”向衡点点头。“调查墓园。”
“行。”葛飞驰也觉得这个方向比较稳。
向衡便做了一系列的安排,众警员和葛飞驰一起商量妥当,这便散会干活。
葛飞驰与向衡单独通电话:“我明天就出院。”
“别跟鹦鹉似的每天重复了。”向衡吐槽他。
“聂昊跟我说了,昨天你们去看守所,发现石康顺不对劲。你要把他放出来。”
“是,今天走手续,让他出来。”向衡道:“他是故意进去的。虽然不能肯定他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他的任务失败了。”
“他出来后会去找给他安排任务的人。”
“是的。”
葛飞驰有些兴奋:“虽然眼前还是一团迷雾,但我总觉得离真相很近了。彩虹的光的马脚很快也要露出来了,石康顺也会藏不住的,顾寒山再去搞定范志远……啊,对了,简语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是吗?”
“是的。但在他身上也有进展。”
“是什么?”
“他对幕后真凶,有很深的感情。这感情超过他对顾寒山的。”
“那就是他自己了。”
向衡道:“简语说过,他把顾寒山当成是自己的女儿一样,他很爱她。这是从感情角度说的。而在利益上,顾寒山是医学界最珍贵的珍宝,简语确实非常重视她。我们从他周围的人得到的反馈,都是简语对顾寒山相当用心。得不到就毁掉,这个是常规推理。但事情并不是这样。简语并非幕后主谋,或者不完全是他一人主谋,他并非对所有事都知情。他这人太会演了,说话真真假假,很有迷惑性。事情发展到现在,似乎并非针对顾寒山一人的谋害。我们得一样一样解开。简语这边,得先验证他说的这些话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能超越这种感情的,除了他自己,那就只有……”
“他真正的孩子。”
葛飞驰沉默了好半天:“他真正的孩子不是已经去世了吗?等等,有没有比对过他跟范志远的DNA呀,还有刘施阳的,那个杀宁雅的凶手……”
向衡道:“我们先来验证真假吧。关队在处理这个,我先过去了,有消息就告诉你。”
向衡挂了电话,路过会议室的时候,想推门进去看看顾寒山是在补眠还是在认真看视频,但又担心她一会要跟他打听情况,他还是先自己搞清楚了再说吧。
向衡把推门的手收回来,悄悄从会议室门口溜过去,转到了同一层的另一个会议室。
关阳和贺燕正在那间屋子里说话。
向衡进去的时候,关阳正跟贺燕解释明天顾寒山去见范志远的具体安排。
向衡坐下来一起听。
贺燕仔细听完,问了很多细节,最后沉默很久,又问:“这件事过后,范志远二审依然被判无罪,你们警方会安排人员对顾寒山进行人身保护吗?”
“会的。”向衡抢先说。
关阳横他一眼。
向衡闭了嘴。
“会的。”关阳道,“范志远如果被释放,这事也并没有结束,我会盯紧他的。”
“他被关在牢里外头还一个接一个的死人,他出来了你们怎么盯?”贺燕黑着脸,自言自语,“算了,我管不了顾寒山也管不了你们。”
关阳很耐心地道:“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保护好顾寒山。”
“我需要律师参与,你们也必须走个完整的手续,证明顾寒山因为配合你们这个工作冒了生命危险。万一,我是说万一以后有什么情况,你们得作证,证明我,或者顾寒山是正当防卫。”
向衡心一紧,他与关阳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明白贺燕的意思。这是说如果日后遇到了范志远的谋害,若没人可依靠,她就打算自己拼命了。
关阳答应了:“好,如果真有那样的情况,我会为你做证的。但是贺燕,你要记住,正当防卫,是需要遭遇袭击的时候。”
“我当然知道。”贺燕一脸怒气。
“别跟顾寒山说这个。”向衡不敢跟他们提顾寒山手刃仇人的决心,担心贺燕不知不觉中鼓励了顾寒山。
关阳道:“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他把简语联络了许思彤,但许思彤最后拒绝回来的事情说了,也详细说了简语的那些话。
“我给许思彤打过电话了,她确认了情况就是简语说的那样。她拜托我不要告诉顾寒山。”关阳又道。
“简语有没有跟她透露什么别的?”向衡问,“简语拿到她的基因检测这么隐私的东西,她一定是非常信任简语的。她曾经被简语说动过要回来,下这么大的决心,那简语肯定也是费了一番唇舌,也许说漏了什么。”
关阳摇头:“很难聊得这么细,她只听了我简短的问话,做了肯定的回复,就说没办法跟我多聊。她反复确认我的身份,还说会去跟简语求证。”
“她问你顾寒山的事了吗?”贺燕问。
“没怎么问。提了一句说简语告诉她顾寒山有生命危险,问我是不是为这事在查,然后说拜托我们警察好好办案,保护好顾寒山的安全。”
“没了?”
关阳道:“我问得比较多,她听起来很紧张。也就两分钟吧,她说没办法再聊。让我具体的情况去问简语。”
贺燕沉默半晌,道:“别告诉顾寒山。”
“行。”关阳应了。
贺燕又转向向衡:“现在顾寒山跟你一起是吗?她说你负责她的安全。”
“是的。”向衡点头。
贺燕便道:“关队,你有许思彤的地址吗?”
“可以查到。”
“查到给我。”贺燕道:“我去找她。”
关阳一愣:“你打算去美国找她?”
贺燕道:“对,我不会让她成为骚扰顾寒山的隐患。简语真是恶心死了,是觉得顾寒山的情况还不够糟糕吗?他是打算找个亲妈来抢我的监护权吗?说得这么好听,让顾寒山出国看医生,我不会带顾寒山去吗?需要她那个废物亲妈来?”
向衡不得不提醒她:“你在简语面前一直是要谋害顾寒山的样子。也许他就是这么告诉许思彤的。”
贺燕白他一眼:“你们不是有问题要问许思彤?电话里她当然不会细说的,跟警察也不会细说的。我去问她。你们告诉我,要问什么。”
贺燕非常有气势:“我去帮你们把问题问了,顺便让许思彤死了见顾寒山的心。她别回头又被简语忽悠回来了。我要去提醒她,她当年答应过顾亮,不能回头打扰顾寒山。”
关阳评判着眼前的情况:“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越快越好。明天顾寒山见范志远我要在场的,然后我最快的机票走。我经常出国出差,顾寒山不会怀疑什么,你们不要告诉她……”
贺燕正说着,向衡却发现会议室的门开着一条缝,一个人影子映在门缝的地上。
“顾寒山。”向衡喊。
贺燕闭了嘴。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顾寒山平静又无辜地站在门口:“我去厕所,然后看到向警官鬼鬼祟祟地从我那间屋子门口过来,我就跟过来了。”
关阳和贺燕都瞪向向衡。
向衡无语。
顾寒山继续道:“我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当然没打算偷听。但是你们一直说顾寒山,不要告诉顾寒山什么的,我就顺便听了听。”
关阳和贺燕继续瞪着向衡。
向衡被瞪得,你们一个是领导,一个是妈,这种时候不挺身而出吗?
向衡看了看顾寒山,顾寒山也正看着他。
向衡便道:“要不,你跟你妈先聊聊?”
“行。”顾寒山应了。
贺燕:“……”
向衡和关阳出门暂避。
向衡关门的时候听到顾寒山说的第一句话:“贺燕,昨天晚上向警官跟我说他喜欢我。”
我去!
让你聊聊你居然聊这个!
向衡一失手,门关得太重了。
“呯”的好大一声。
关阳瞪着他。
向衡一脸无辜。
“我需要跟你聊聊吗?”关阳严肃脸。
“不用。”向衡道:“你是离婚人士,没什么正面积极的经验,别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