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安平把他在屋里的痕迹都收拾干净,又照着简语说的,把一些食物放进包里。然后他就一直坐在窗台上透过窗帘缝观察着周围情况。当他看到顾寒山从她的楼门口出来,顿时有些警惕。
冯安平迅速联系了刘施阳。
“顾寒山下楼了,她自己一个人。穿着外套,背着包,不像是去楼下散步的样子。”
“她一个人?没有警察跟着?”
“对。”冯安平道:“我有些不好的预感,我去看一看情况。”
刘施阳不在现场,说不好会有什么问题。但简语刚刚被警方盯梢,走了才没多久。这个时候确实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警察和顾寒山前后脚分头行动,也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安排。冯安平是个触觉灵敏,特别机灵的人,这也是他一直看重冯安平的原因。
“那行,你自己小心点。”刘施阳嘱咐,“随机应变,不对劲就赶紧走。”
冯安平答应了。背上他的包,戴好帽子,从楼梯下去了。
虽然冯安平比顾寒山晚了几分钟,但顾寒山在小区里转悠,所以冯安平下楼之后没多久就发现了她。
他站在远处悄悄看着顾寒山与大妈们说话,见到顾寒山往小区南边去,他大概猜到了情况,便不急不缓地与顾寒山保持了距离,远远跟在她身后。
没多久两人都到了南边围栏。冯安平看着顾寒山打量着山坡地下,然后翻过围栏出去了。
冯安平走到顾寒山打转观察的地方一看,那地方原是一片草地,还有许多落叶枯枝,但偏偏有一块草坪秃了,之前可能浇过水,那块地方是一小片软泥地,上面有一个清晰的脚印,看尺寸是男人的脚印。
冯安平撇撇嘴,也许简语并不真的像他表现的那样冷静老练。毕竟是个读书人,搞医学研究的,跟他们这些混道上的还是不一样。
虽然并不能确定这个脚印就是简语的,但冯安平还是把那个脚印连同周围环境都拍了下来,然后他找了根粗树枝,把脚印抹掉。
接着他避开了那块软泥地,走在不留痕迹的地方,翻过围栏出去了。
冯安平沿着围栏走,不一会走到了街上,他还没看到顾寒山,却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冯安平吃了一惊,他迅速隐身在墙角树后,定神观察,确认那人是孤身一人。
冯安平迅速给刘施阳打电话:“老王,我看到大熊了。”
刘施阳也很惊讶:“他怎么会在那儿,他在做什么?”
冯安平看到“大熊”往东走,于是他也跟着移动:“不清楚,他就自己一个人,走路。就在翡翠居的外头,他在……”冯安平跟了一段,明白了:“他在跟踪顾寒山。”
前面不远处,顾寒山正静静站在街角,看着一个方向。那是简语。
冯安平停下了,他看到对面街的“大熊”也停下了,却没有过来,只转身在一个流动早餐摊位上买早餐。
冯安平把情况告诉了刘施阳。
“操。”刘施阳懂了。“那个出租车想要顾寒山的命,大熊是监督者。”
“他跟杨安志是一伙的。”冯安平道。他从前跟着杨安志干的时候,见过大熊几次。这个人做诈骗的,特别有路子。
“都是雪人的人。”刘施阳道:“我们这两年等老范出来,怕惹麻烦,算是修身养性了,可雪人那头估计没闲着。”
“可我们没干事,他们能干什么?”
“顾寒山啊。”刘施阳道:“这两年顾寒山不是一直在治病?他们那些研究又不关我们的事,她当然就不会告诉我们。”
“那她现在到底什么意思?非得干掉顾寒山?”
“妈的。死女人,摆老子一道。”刘施阳很生气。“早知道她干了这么多破事,我们就不会去动宁雅。”
“可是不动宁雅,她就会把杨安志供出来,杨安志就会把所有人都供出来,包括老范和我们。”
“宁雅知道个屁。杨安志都不知道死哪去了。”
刘施阳说到这儿,突然顿了一顿。冯安平也默了两秒:“我也一直没联络他。”
刘施阳快速道:“你别被大熊发现,先离开吧。”
冯安平看了看对面街的大熊,再看看顾寒山。他压了压帽檐,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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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衡带着顾寒山去买手机,去的是顾寒山指定的品牌专卖店。原以为这购物得花费一些时间,但顾寒山的效率奇高,她看也不看,直接报型号和颜色,要不是她要的颜色柜面上没有,店员需要去后面库房取货,向衡觉得顾寒山半分钟就能买完东西出门。
去取货的营业员走得有点久,顾寒山让向衡等着,她要去趟洗手间。
向衡根本不放心,跟着她去。
顾寒山起初没在意,但等向衡真的跟着她走到卫生间门口,顾寒山才反应过来:“我没有约什么人碰面,我又不是简语。”
你确实不是简语,你的行动比简语还难预测。
向衡一本正经:“我只是担心你发病晕倒在厕所里。”
顾寒山没再说什么,她走了两步,又回头,把她的包塞进了向衡怀里:“给你抵押品拿着,就不用担心我跑了。”
向衡简直无语,多值钱还抵押。“这是什么贵重物品吗?”
“我爸给我买的包。”顾寒山振振有词,“算是他的遗物。”
顾寒山进洗手间去了,向衡看看她的包,忽然想起自己买的那双拖鞋。她从车里逃出来后,又回去拿那双拖鞋。那二三十块的小东西,到了她这儿,是可以拿命去抢的贵重物品。
若说她脑子有缺陷,冷漠无情,但她对她珍视的东西,却比其他任何人都重情义。只是她所珍视的,在别人的眼里可能有些莫名其妙。
向衡走着神,转眼却看到一个年轻男人也站在洗手间外,拿着女朋友的包。
向衡没好气,走得稍远些,拿出手机正要联络聂昊问问进展,手机却响了。向衡一看,是那个守着简语的小警察。
“师兄。”小警察唤。向衡大名鼎鼎,却没有官职,小警察又不好直呼其名,好在同一个学校毕业,小警察便叫他师兄。
“什么情况?”
“你们走了没多久,简教授就醒了。”
“嗯。”向衡就知道。他们不走简教授能昏迷到天荒地老。就跟昨晚一样,他不带顾寒山离开,简语就会一直老老实实。“他干什么了?”
“他打电话给他老婆,还打给他的学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通知他们自己受伤住院了,把医院和病房号告诉了他们。然后他还打给了关队。”小警察道:“医生过来推简教授去做检查,我让小东在检查室里守着,我出来给你打电话。”
“他跟关队说了什么?”
“听不太清,他在厕所打的。我只听到了顾寒山的名字和你的名字。”
“行,我知道了。”向衡心里一叹,简语的反击这么快就来了。
小警察报告完毕,挂了电话。
还没容向衡多想,关阳的电话就来了。
向衡接起。
关阳问他在哪儿。
向衡说了说情况,问简语给他打电话说了什么。
关阳道:“他说顾寒山昨天在宁雅的命案现场受到了严重刺激,虽然她后来表现正常,还参加了陶冰冰的手术,也做了挺大的贡献,但刚才顾寒山与他交谈时表现出了思维混乱和暴力倾向,她威胁要杀他。”
向衡虽然早有预料,但被简语恶人先告状,他真是一口气堵在胸口。顾寒山你真是不知轻重,看吧,简语不可能乖乖任你摆布。
向衡忍不住帮顾寒山说话:“简语现在想拖延做笔录,他在找各种借口,也想找些事端来搅乱我们的计划。顾寒山是我们的重要证人……”
“简语希望我们尽快给他做笔录,他担心顾寒山的状态不对会影响案件侦查。”
“靠。”向衡生气,果然是简语,一套套的。
“靠什么靠。”关阳比他还气:“你知道顾寒山能干出这事对不对?”
向衡顿时闭嘴,不说话了。
“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关阳非常严厉。
向衡的语气也很硬:“顾寒山是个很分寸的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没有越界。”
关阳没说话,但向衡对他太熟悉,他已经感受到关阳的怒火从移动通讯的信号基站喷过来了。
向衡觉得这几年没白跟着关阳干,起码这种时候他完全扛得住这样强度的压力。“这事他怎么会找你?”
“你没明白吗?他不是告顾寒山的状,他是告你的状。顾寒山有精神病,她怎么都行。你呢?你还想不想干警察了。”
向衡默了几秒,问:“你告诉他你接替葛队了吗?”
“说了。我还告诉他昨晚把宋朋带回来了。”
“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他发现手机应该就想到这些了。”关阳道:“我告诉过你,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城府很深。”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关阳喝斥他:“你把顾寒山带回来。”
“我原本计划就是买完手机就带她回分局的,她今天的工作安排就是在分局帮我们看监控录像找线索,她一直都在帮助我们……”
关阳没等他说话就直接挂了电话。
可真是牛逼坏了。向衡冷静地把手机放回口袋。然后他看到帮顾寒山去库房找手机的店员正拿着手机回来,她正好看到向衡,笑着迎了过来:“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这个颜色只有一个了,找了半天,还好找到了。”
向衡微笑:“没事,麻烦你了。”
店员把向衡往柜台方向引:“你女朋友呢,过来验一下机吧。”
“她去厕所……”向衡一边说一边转头朝卫生间方向看,却看到顾寒山刚刚好走过来。
“我不是他女朋友。”顾寒山很顺嘴地应,脚步没停,跟着店员往柜台去。
向衡:“……”他知道她不是,但用不着跟个卖手机的这么解释吧。拿了手机赶紧走就完了,还要回去面对大魔王知道吗?
店员倒也没尴尬,只是笑笑:“不好意思啊,说错了。”
顾寒山还要接话:“他是我的……”
拖长了尾音没有下文,弄得原本不太好奇的店员都停下来等着顾寒山往下说。
向衡睨着顾寒山,等着她往下编。
“……表叔?”顾寒山定格了好几秒,终于把最后那个词说出来了。
店员一脸懵,这语气是问句?她看了看向衡。
向衡面无表情地把顾寒山的包包挂回她脖子上。
厉害了顾寒山,是怎么憋出“表叔”这个词的?要编也编个表哥呀。表哥更合理不是吗?
店员很快恢复过来,管他表叔还是表舅,反正买手机就行。
顾寒山也没纠结这个词,她很快交了钱,验好货,拿了手机走人。
向衡领着顾寒山上车,情绪有点复杂,不想搭理她,但是又很想给她好好讲上一个小时的道理。最后他决定还是跟聂昊通个电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聂昊这边的进展没有这么快,最重要的是物业这边并不是太配合,对他们警方提的协助调查的要求,比如看监控,调查业主信息等等,都要求警方开具相关的文件,还要拿到文件后向公司上头申请。
对聂昊他们问的小区情况,只答小区24小时巡逻,保安措施非常好。
“通常就是有什么漏洞才这么心虚。”聂昊对向衡道:“我让人去找热心业主打听去了。我们一边走流程手续一边跟他们交涉吧。”
“行吧。”向衡挂了电话,心想顾寒山住的小区,还沾染了些顾寒山的风格。
向衡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的顾寒山,她正在摆弄她的新手机,毫无心理负担。
向衡清了清嗓子。顾寒山看了过来。
“我们现在回分局。”
“行。”
“我得先跟你说一说,刚才我的上司给我打了个电话。”
“葛队?”顾寒山问。
“葛队不是我上司。”向衡道。
“你们所长?”
向衡:“……是我以前在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叫关阳。”
“比葛队官大?”
向衡不理会她这个势利的问题,道:“关队跟简语很熟,我们都一直在调查简语的情况。关队这个人很严厉,铁面无私,非常聪明,脾气不太好。”
“那不是跟你一样?”
“不一样。他比我更严厉。”向衡道。
“还有这种人呢。”
向衡:“……”
他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重点是,简语刚才给他打了个电话,告了你一状。”
顾寒山表情平静。
向衡没好气:“简语告诉关队你威胁要杀他,说你受到了严重刺激,思维混乱还有暴力倾向。”
“他脑震荡说胡话。”顾寒山接的很顺口。
向衡:“……”
“你没想到要这么反驳吗?”顾寒山还问。
向衡无力吐槽,他还反驳呢。他不需要反驳,他只需要把顾寒山这个气死人的家伙送到关阳的面前就行。
“顾寒山。”向衡警告她:“这是件很严肃的事,关队不是我,你在他面前要好好说话,不要乱抖机灵,知道吗?”
“我没有抖机灵。脑震荡是一个挺严重的状况,后果可大可小,不止短时间内显现的症状,后续还有可能发生延迟损伤。简语的脑震荡又不是我瞎编的,是省中心医院的主任亲自给他诊断的。检查结果我可以背给关队听。如果关队不了解,我可以把医学书上关于脑震荡的知识点都告诉他。还有一些看上去很小的脑损伤实际却引发了严重后续伤症的病例我也可以讲给他听。我是讲科学的人,完全不会抖机灵。如果我有这样的技能,我爸泉下有知都能笑醒。”
向衡:“……”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啊点,想像了一下关阳跟顾寒山对话的情形……算了,让关阳自己面对吧。
顾寒山看了看向衡的表情,道:“别担心,我不怕严厉的人。”
“我知道。”向衡点头。他可太知道了。
“我爸说我特别擅长跟脾气不好的人打交道。”顾寒山道。
“你爸很了解你。”向衡附合着,已经不打算反驳顾寒山任何话了。他想了想顾亮和关阳的区别,想到关阳这年纪才适合称为“表叔”。
“为什么是表叔?”向衡没忍住,这个疑惑一定得问问。
顾寒山听懂了,她道:“因为那个问题太难了,我一时不知道怎么答。”
向衡心道根本没人问你这个问题好吗!
“你不是我男朋友吧,那说是我的朋友就有点奇怪是吧?”顾寒山道。
向衡觉得怎么都不会比“表叔”这个身份更奇怪。
“但是说是我的警官也很奇怪。”顾寒山继续道。
向衡觉得“我的警官”不奇怪,只是透着点暧昧。
他看着顾寒山。顾寒山也看着他。
然后她认真道:“当时我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很多的画面和声音。”
向衡想起当时她确实定格了。就这么点小问题,居然能让她当场小小发病一场?
“后来我缓过来了。”顾寒山道:“最后出现在我脑子里的声音,是我在广场上听一个老头唱的京剧选段,你听过吗?”
向衡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就摇头。
顾寒山就念给他听:“我家的表叔数不清……”
向衡:“……”听到第一句就想让她闭嘴了。他只能想到“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没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他们和爹爹都一样,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备注:《红灯记》选段《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顾寒山干巴巴地念完,向衡面无表情,不知道该吐槽还是该感动。毕竟顾寒山把他当成比亲人还要亲的,还觉得他跟她爸一样优秀。
“我就听到他唱,不知道是什么歌。”顾寒山没觉得哪里不对。
向衡缓了好一会,道:“顾寒山,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说看。”
“你见到关队,无论谈得怎么样,你都别给他变颗糖出来,可以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