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妮的这话,让耿红星和侯凯言一时也噎住。
要拿顾寒山的病情隐私赚到好处的,不只是陈博业呀,他们两个也一样,他们需要好选题。还有他们组长,他们小组,都一样。
做媒体的,挖到独家消息,找到最热的热点,才有业绩呀。
“这是我们的工作,妮妮。”耿红星提醒她。这位姐姐有时候热血一上头就有股蛮劲。
“我知道。”林妮的声音扬得有些高,耿红星看了看周围,用目光提醒她这里是公共场所。
林妮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工作归工作,方法归方法。”
侯凯言听懂了:“妮妮是说,我们有没有办法,既把工作做好,又保护了无辜的人。”
林妮点头。
耿红星也转过这个弯来了:“顾寒山,是受害者。”
一开始,他们是想用记忆力的特长,把顾寒山打造成网红。没想到顾寒山一上来却说她是世界罕见病例,给他们画了一个超级大的饼。
然后才扯出要找出爸爸死亡的真相,要找出那个跳水的姑娘。
他们的思路被带着转,心情起起伏伏,直到现在才忽然觉醒。
虽然角度和形式不一样,但他们确实是在用受害者隐私谋利。虽然这是受害者主动提议的。
这个“主动提议”的自愿行为,后面却是受害者的无奈绝望和最后的挣扎,她把她仅有的能换取利益的东西捧出来,无法顾虑后果。
“对,顾寒山是受害者。”林妮道。
“我们也是。”侯凯言道。“有人不让我们完成我们的工作,有人想掩盖事实。如果我们不听话,我们就会遭到报复。挖我们的隐私,编造针对我们的谎言,让我们社死。”
侯凯言拿出录音笔:“我刚才都录下来了。”
三个年轻人沉默了一会,最后耿红星道:“所以其实我们和顾寒山是一样的。”耿红星反省,居然要等到自己也受害,才发现这个事实。
“我们要帮助顾寒山。”耿红星道。
林妮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新闻要报,热点要抢,但是角度要找对了。这事情总会过去,到时候顾寒山怎么生活。”
“她会成为名人。”侯凯言叹气,“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世界罕见案例,多可怕,那得招惹多少人天天缠着她。而她还没有团队帮忙,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这些我们在公司开会讨论的时候,都没有考虑到。我们之前,被利益冲昏了头脑。”
“我们需要提醒她,让她做好准备。”林妮道,“我们商量一个计划出来。”
耿红星想了想:“我觉得她没办法做好准备。她的想法跟我们完全不一样。我们会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她完全没顾虑。如果有人要准备公开自己最重要的隐私,那肯定有一些想法和安排,她会跟我们提条件的,但她没提。”
“可能会让她律师来提,她表面上跟我们谈的时候,不好把合作条件说得太严苛,但律师就不一样了。”侯凯言道。
“可之前陈总跟她律师沟通过,也没听陈总说过对方提出什么严格限制,对我们做报道不利的要求呀?”耿红星道:“这事我们要重新跟顾寒山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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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寒山正准备吃宵夜。
向衡要煎速冻水饺。
晚餐那顿面没吃好,向衡表白结束又买完锦旗,心中压力顿消,肚子也饿了。他一走出房间,顾寒山也出来了。
向衡走进厨房,顾寒山也跟着进去。
“你要做什么呢?”顾寒山问他。
“吃宵夜。”
“那我也来点。”顾寒山道。
“行。”向衡也没问她要吃什么,他烧上了水,然后出去翻冰箱,拿出一袋速冻水饺。
“我想吃煎饺。”顾寒山还点菜。
向衡拎着水饺袋子看着她。
“晚餐那有点糊糊的面条口感还影响着我。我想吃脆的。”
“行。”向衡笑笑,顾寒山还真是没把他当外人。
于是向衡把水倒掉了,架上了平底锅,开始煎水饺。
顾寒山就在旁边监工,一边监工一边唠叨:“证人保护这么重要的工作,我们就一直吃吃喝喝,合适吗?”
“你是有什么想法吗?证人。”向衡把水饺煎了煎,然后往锅里浇了水,盖上锅盖。
顾寒山想了想:“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有点平淡。”
向衡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
“你现在笑的是什么意思呢?”顾寒山问。
“觉得你没话找话。”向衡戳穿她。
“我说的是事实呀,确实没什么紧张刺激的事发生。”
“嗯。”向衡心想我妈来过,我跟你表白过,这都不刺激,你还真是平静大师。
向衡正想说两句,手机响了,向衡一看:“刺激的来了。”这是关阳的电话。
顾寒山往向衡身边凑了凑,向衡接通电话,把免提打开。
关阳打了声招呼,向衡告诉他顾寒山就在旁边,有什么话就说。
关阳便道:“江强指认了简语,说是简语指使他袭击顾寒山。”
向衡一愣,与顾寒山互视了一眼。
“可信吗?”
“他说简语给他做了许多工作,他说了一些简语对他说的话,那些语术确实很有简语的风格。但我并不相信他。”
“你怎么考虑的?”
“感觉像是B计划。就是如果第一版口供实在无法过关,就上第二版。他第一版口供被揭穿了,反反复复,熬了很久。像是终于扛不住就吐露真言,把简语供了出来。”
“但是没有实证,只有口供?”向衡问。
“是的。”关阳道,“我已经安排聂昊和罗以晨传唤简语,在医院对他进行笔录问话。他在住院,不能拘留,就算拘留起来,如果没有证据,无法移交检察院,那最后也只能放了。”
向衡道:“所以江强的指控很可能只是给我们增加了工作量,得按他的供述去进行一番的调查。我们就这么些人,还得团团转,最后可能也找不到关联证据,然后简语全身而归,连起诉都不用。”
向衡这番话是讲给顾寒山听,让她明白这个局势里的问题。
顾寒山安静听着,没说话。
向衡又问关阳:“你现在干嘛呢?”既然是安排别人去审简语,那关阳肯定另有安排。
关阳道:“我去简语家,再找裴琳芳聊聊。如果简语是被冤枉的,那幕后指使人对简语非常的熟悉。”
向衡不说话了。从前因为范志远的案子,他们曾经对简语进行过调查,无论是人际关系、经济利益,还是亲属配偶同事等等,他们都暗地里调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简语于公于私,口碑声誉都非常好,家庭和睦,同事领导赞颂。现在重新针对他的私生活进行调查,却发现他居然婚变。
“希望这一回裴琳芳能配合。”关阳道。
“裴琳芳跟简语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又经历过丧子之痛。如果有什么状况发生,她也早被简语精神控制了。”顾寒山突然道,“不是还有另一条路吗?”
“什么?”向衡问她。
“范志远。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范志远?”顾寒山道:“我知道裴琳芳,她是个好人。好人一般都懦弱,让恶人来对付恶人吧。”
关阳在手机那头沉默了一会,道:“我先见过她再说。范志远这边你等我消息。”
顾寒山还要说什么,向衡却道:“你手机响了。”
顾寒山仔细听,还真是。
向衡轻轻推她:“去接。”
顾寒山有些不乐意,正说到关键地方呢。但向衡把她推出厨房,她也不坚持了,乖乖回房间拿电话去。
找到电话一看,是耿红星。
顾寒山不紧不慢地接起来。
耿红星跟顾寒山说了今天跟柳静雨见面的情况,告诉她陈博业对梁建奇意外身亡新闻的反应:“你爸爸的事,我们公司里头可能确实有问题。”
“你等等。”顾寒山严肃起来,她朝厨房跑去,向衡看她表情,忙跟关阳招呼一声,先挂了。
顾寒山让耿红星把事情再说一遍,让向衡听听。
耿红星又说一遍,向衡顿时警惕:“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把对方惹急了。”
“不会,不会。”耿红星忙把他们商量的情况说了,然后道:“我们现在在外头打电话,周围没有人。我朋友已经跟柳静雨通完电话了,稳住她了。也跟她说了我们很想顺利拿到毕业证,也想在第一现场转正,她跟第一现场的人熟,如果有机会也请她帮忙美言几句什么的。反正就是我们表现得可怂了,她应该会信的。”
“行。”向衡道:“剩下的事我们警方来处理,我们会进行调查的,你们只要如常生活和工作就好。梁建奇的事……”
他顿了顿,忽然问:“你们怎么会知道梁建奇的事?”
“啊?”耿红星没防备,一时噎住。
顾寒山迎着向衡谴责的目光,一脸淡定。
向衡忍住他的爆脾气,继续跟耿红星道:“既然你们跟柳静雨认怂了,梁建奇的新闻你们就不要再问陈博业了,如果他跟你们提起他的安排,你们听一听就好。其他的他没交代什么,你们就如常推进就行。”
“但是现在有个情况我们想跟顾寒山商量一下。”耿红星道。
“什么?”向衡瞥了眼顾寒山,非常防备。
耿红星道:“顾寒山,你跟你律师说一下,你的病情隐私授权给第一现场使用的事,让他拖延住,不要太快签下来。”
顾寒山有些吃惊,她看了一眼向衡。
“发生什么事了吗?”向衡帮她问。
“我们觉得,顾寒山受袭和她爸爸身亡的新闻我们可以依计划继续做,这个爆点也有,热度也可以。然后我们能用这个专题继续寻找那个跳水姑娘,或者可以继续调查公司里的情况。我们没经验,警方要是有什么计划,就跟我们说,我们可以配合。但公开顾寒山病情隐私的事,能拖就拖,合约别签,拖到这件事结束,就不用公开了。”
顾寒山愣住了:“你们不要做我的纪录报道了?”
“能不做就不做。”耿红星道:“你不是说,你爸爸一直在保护你的隐私吗?那就……”
耿红星想了想措词:“那就大家一起保护它吧。我们会帮助你的,顾寒山。”
顾寒山陷入自己都无法说清的感受里。
居然,不需要利益交换吗?
顾寒山看着向衡,她有些不相信。
向衡跟耿红星确认了一些细节,嘱咐他们注意安全,这才挂了电话。
向衡读懂了顾寒山的表情,他道:“顾寒山,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利益换来的,也不是所有的好人都懦弱。”
顾寒山仍然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向警官,我的运气真不错,是吧?”
有个伟大的爸爸,有个了不起的继母,能出院,能独立生活,还遇见了好警察,竟然还有好记者。
向衡又道:“是啊,顾寒山,你是福星寒山啊。”
向衡心里正暖,顾寒山忽然跳了起来:“饺子!”
向衡也闻到了些许糊味,赶紧一个箭步冲到灶边,把锅子端了起来。
继吃了糊掉的面条之后,他们又吃了因为有些糊而被扒掉皮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