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三个字, 敲在赵朔耳边,他乱了呼吸, 怔怔盯着那道阻隔视线的厚纱屏风。
恍若经年般遥远,距离他上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已经过去三年。
随着赵枝枝的出声,殿内安静下来, 所有人屏息以待, 等着听故事。
等了一会, 仍是悄无声息。小童忍不住催促赵朔:“怎么还不开始?莫要让赵姬久等。”
赵朔意识回笼,缓缓将堵在喉头的苦涩咽回去, 清了清嗓子, 开始说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个国家名为万国,万国连年遭遇大旱, 所有的河流都被太阳晒干,人们没有水喝, 接连死去。为向上天祈雨, 国君献出自己的女儿与王后做活祭——”
赵枝枝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这个声音好熟悉。
赵枝枝试图回想这道熟悉声音的主人是谁,但又被他的故事吸引, 她迫不及待想听下面的故事,心头刚升起的那点子疑惑很快被浓厚的好奇掩盖。
男人停顿半晌,继续道:“不久以后,万国干枯的土地上突然出现一条河流, 这条取之不尽的河,被众人视作救命之水,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开始饮用这条河的水,只有国君没有饮用它,你们猜,为何国君不用它?”
屏风后,小童们纷纷猜测,大家一致认为:“因为这条河是用王后和公主的命换回来的,国君不忍心饮用它。”
赵朔笑道:“不对,因为国君有井水喝,所以他不用喝河水。”
小童们:“……”
赵枝枝忍不住出声道:“国君想要拯救社稷苍生,他为何不用自己的性命去换,说不定他用自己当活祭,干枯的土地上就不止一条河流,而是好几条河流。”
赵朔一愣,继而放柔声音道:“是赵姬在和小人说话吗?”
赵枝枝:“是,先生继续,莫要为赵姬的话断了故事。”
赵朔盯着屏风,什么都看不清,日光照在他这边,被屏风一分为二的大室,一半亮堂,一半阴凉。他坐在白晃晃的光影中,心却浸在冷寒的深渊中。
他掩饰自己声音中的哽咽,回答她刚才的话:“赵姬说的话,很有道理,国君确实应该拿他自己的命做活祭,小人同别人说故事时,大家听到这里时,纷纷夸赞国君是个贤明君王,如赵姬这般想法的人,除了小人,便就只有赵姬了。”
赵枝枝听闻有人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她很是高兴:“你也这样想?”
“是。”
赵枝枝得了认同,对这个故事兴趣更浓:“后来怎样了?”
她对于这个用自己妻子和女儿当活祭的国君十分不喜,不等人开口,直接就问:“国君死了吗?”
不想过早得知故事结局的小童们很是忧伤,小声对彼此道:“别听别听,等他说完死没死再继续听。”
赵朔没有直接回答赵枝枝的话,他笑道:“有了这条河,大家都得救了,但这条河并非什么救命河,而是一条使人发疯的河。喝过河水的人虽然活着,但人都疯了。”
赵枝枝万万没想到故事会这样发展,她诧异地问:“整个国家的人都疯了吗?”
“对,整个国家的人都疯了,因为国君没有饮用河水,所以国君成了唯一一个没有发疯的人。”
赵枝枝不再执着于国君死没死,期待地问:“然后呢?”
“由于大家都疯了,国君没有疯,国君反而成了异类,他被当做不正常的人。举国上下的人都认为国君病了,需要治病,大家想尽各种办法,来为他们的国君治病。”
小童们惊讶得眼都鼓大,齐声道:“可是国君分明没有病。”
赵朔:“可是在疯子的眼里,你没疯,你就是有病。”
“大家为国君治病,然后呢?”赵枝枝很快将话题转到故事本身,她实在太好奇结局了!
这次赵朔没再抛钩子,他一口气说完结局:“国君受尽折磨,久而久之,他开始怀疑自己,或许他真的病了。国君无法再忍受被当做疯子,他命人取来那条令人发疯的河的水,一口饮下,他真正变成了疯子。举国欢庆。”
赵枝枝咦嘘不已,一时间竟不知是鼓掌还是叹息。
国君的疯人结局,固然比他死了更能解气,但细想想,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警醒意味太重,让人无法说出大快人心这四个字。故事后半段,人云亦云,一起发疯,将一个正常人逼成疯子,多么可怕。
整个故事,国君为救国民,便让自己的王后和公主去死。慷他人之慨,用王后和公主的命换国民的命,结果国民都成了疯子,国君自己也成了疯子,最后谁都没得个好下场。
赵枝枝头一回听这样的故事,觉得很是奇特,既没有爱恨情仇,又不仅仅只有因果报应,其中蕴藏的道理与世态震耳发聩,虽然听着颇为难受,但是还想继续听一个。
“先生还有故事吗?”赵枝枝决定留下此人多说几个故事。
赵朔:“有。”
“那就再说一个。”赵枝枝抓起一串葡萄,命小童送过去。
赵朔接了葡萄,心中又喜又苦。
他说了这么久的故事,可她还是没有认出他。
三年过去,她已经不记得他的声音了。
赵朔将葡萄一颗颗吃进去,没有吐皮,狼吞虎咽。小童在旁看着,忍不住提醒:“先生,慢点吃。”
半个时辰过去后,第二个说故事的人已被兰儿领来。
赵朔已经说了五个故事,兰儿催促:“快出来罢。”
赵枝枝有些不舍,但她今天召人说故事,总不能只召一个人,就算这个人故事再好,她也想听别的人说新故事。
今天的她,是一个喜新厌旧的赵姬。
赵枝枝决定记下这个人的名字,要是之后来的人不如这个人,她就选他做胜出者。
“你叫什么名字?”赵枝枝问。
赵朔没有回答,他从袖中掏出一支笛子:“小人想为赵姬吹奏一曲,望赵姬恩准。”
赵枝枝很喜欢这个一口气说了五个悲伤故事的男人,她大方应下:“好。”
烈日炎炎的晚夏,风里缥缈的喧噪声飘进大室,廊道边兰儿不停踱步的脚步声和室内小童们戏玩推搡的声音交织,赵枝枝懒洋洋地歪在软席上,左耳是蝉鸣,右耳是小童们细碎的笑声。
说不上宁静也谈不上吵闹的氛围中,忽然一道清丽婉约的笛声横空出世,如清辉月影,冷冷清清。众人不自觉屏住呼吸,全都安静下来。
赵枝枝听第一声笛音的时候甚觉惊艳,等她听第二声时,便不止是惊艳了。
这个旋律,这首曲子,她在别处听过。听了不止一遍两遍。
她的兄长赵朔,也曾吹过这首曲子。她第一次见到兄长时,他吹的便是这首曲子。他吹了那么多年的笛子,从来没吹过别的曲子,他似乎只会这一曲。
方才对男人声音产生的疑惑此刻重新涌出来,赵枝枝脑海中闪过什么,她不由自主起身,往外而去。
小童拉住她:“这才第一个,不多看看后面的人吗?”
只有胜出者才能有幸与赵姬见面,进而得到太子殿下的召见。
赵枝枝停下脚步,她的贪心令她百般纠结,她悄悄伏在屏风上,半截身子隐在屏风后,只留一个脑袋探出去。
目光触及前方吹笛人的身影,赵枝枝呆若木鸡。
兄长?
小童们退到廊道,大门敞开的殿室,屏风已经撤走。
赵枝枝端坐软席,与赵朔面对面,中间没有几案阻隔。
赵朔的目光贪恋而渴求地扫过对面少女脸上每寸肌肤,她局促不安地眨着眼,没有看他,双手揉着衣袖角。
方才她走出来的时候,他的心几乎停止跳动。
她长大了,长高了,记忆中清纯灵动的雪白面庞,变得更加美艳动人。
“还认得出兄长吗?”赵朔声音暗哑,因为过于压抑颤栗的声线,反而显得冷肃低沉。
赵枝枝点点头,盯着软席。
她三年没见他,乍然见到,惊讶多过喜悦。
赵家的人里,若让她挑人见面,除了阿姐,就是兄长了。但若要论亲近,兄长远不如她和阿姐那般亲近。
兄长总是远远地看着她,他从不到她面前和她说笑,甚至在她与人说笑的时候皱紧眉头露出不悦的神情。从前她还为此误会过,以为他厌恶她。兄长是赵家嫡长子,赵家所有的人都得让着他,有段时间她很怕自己得罪他被他责罚,看到他的目光望过来,都会吓得瑟瑟发抖。
后来有一次她生病,病得起不来,谁都没有发现,连阿姐都没有发现,以为她是睡懒觉。可是不知怎地,兄长发现了。他急冲冲闯进来为她请了医工,她才得以及时医治。兄长亲自喂她喝药,还为她擦眼泪,柔声宽慰她,让她不要害怕。
从这次后,她就不再畏惧他了。兄长仍然远远地望着她,但她已不会为他的目光而担惊受怕,她开始习惯他的目光。
赵枝枝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她悄悄抬眸扫量对面的赵朔。
三年不见,兄长的相貌并没有太大变化,浓眉凤眼,依旧是当年赵府里尊严高楼的小公子,只是多了几分风霜之色。
赵朔知道她在看自己,这次换他低眸敛神,盯着软席。
从她抬眼望过来的那瞬起,他就下意识移开目光,假装不知道她的视线探了过来。
他若与她四目相对,她定不会再看他。多年的相处使他早就生出习惯,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千万不要与她对视,否则她就会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开再也不看第二眼。
赵朔静静地等赵枝枝的目光在他脸上打探完毕,他用余光偷瞥她,见她没再看她,他才放心地抬起眼眸,重新凝视她。
“兄长突然出现,有吓到你吗?”
赵枝枝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确实被吓到了。
为她说故事的人,竟然是她三年未见的兄长,怎能不惊?在看到他的那瞬间,她很是震惊,因为她以为他不会再回来。
赵枝枝正发着呆,忽然见赵朔伸手往前,她下意识往后躲:“兄长?”
赵朔一双手悬在半空,连她的衣袖都未曾碰到,硬生生收回去,须臾冷静后,他压低嗓音:“兄长有话要同你说,这话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赵枝枝望了望门口的小童,稍作犹豫,挪着正坐的膝盖往前靠了靠,小声道:“什么话?”
“你想离开这里吗?”赵朔声音很轻,话里语气坚定:“兄长可以带你走,你不必再做谁的赵姬,只要你愿意,兄长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
赵枝枝拧眉,不解问:“我为何要离开?”
赵朔一怔。
离得近,少女美丽的面庞近在咫尺,他几乎能够看清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光洁无瑕,连细细的绒毛都没有。她对着他说话,浓黑的长睫缓慢扑闪,眸底写满困惑。
他不是没有想过她会做此回应,他只是不甘心,他又问:“你不想离开吗?”
赵枝枝:“不想。”
此时她已经回过味,明白他为何要做此一问。
兄长是怕她在云泽台受委屈,毕竟,她身份卑微,当初又是被当做礼物送进来的。
她心中感激,悄声道:“兄长无需为我担忧,太子殿下对我很好,我心甘情愿做他的赵姬。”
赵朔心头猛攥,久久未曾言语。
赵枝枝拽拽他衣袖。
赵朔双唇紧抿,他忽然起身,绕到她身后,重新跪坐下来。
赵枝枝不明所以:“兄长?”
“袜子松了。”他指了指她衣裙下露出的一双白袜。
赵枝枝立刻就要唤小童进屋替她结袜,赵朔已经低下去,动作轻柔地将袜上的丝带系紧绑牢。
赵枝枝受宠若惊:“兄长怎能做这种丢人的事。”
结袜该由小童或奴随来做,贵族若为同门第的人结袜,是为耻辱。谁若刻意羞辱人,只管伸出脚命那人替自己结袜即可。
赵朔手下动作认真仔细:“你是我妹妹,我为你结袜,并不丢人。”
赵枝枝一顿,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腼腆笑道:“多谢兄长。”
室内安静下来,赵朔没再说话,赵枝枝只好自己找话说。
她伸出手掌,在手上比划:“兄长,我换名字了。换成这个名了。”
她将枝枝两个字写给他看。
赵朔神情未变:“是父亲为你换的名字吗?”
赵枝枝:“嗯,他说我要入云泽台,得换个能上台面的名字。”
赵朔:“那你喜欢你的新名字吗?”
赵枝枝:“喜欢。”她想到什么,添一句:“以前的旧名字我也喜欢。”
赵朔摊开手,“新名字怎么写,你再写一遍。”
赵枝枝重新在他手掌上写名字。
赵朔小心翼翼地盯看她,少女柔嫩的指尖在他手心一横一划地写着新名字,一边写一边笑,弯弯笑眼如新月般干净明亮。
他蜷起手掌,将她写过的名字握在掌心,“记住了,现在你叫枝枝,不叫吱吱。”
赵朔没有和赵枝枝单独待太久,因为兰儿一直在外面催,赵枝枝想说干脆今天不要再让其他人来说故事了,就让赵朔为她讲故事,赵朔的故事她很是喜欢。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会说故事。
兰儿得知赵朔的身份后,没有再催,语气间变得客气起来,和其他的小童一样,得到赵枝枝的允许后,进屋围着赵朔看个不停。
“是赵姬的哥哥!”
“原来是赵姬的哥哥。”
有小童问:“难怪你那么会说故事,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给赵姬说故事?”
赵朔如实回答:“以前我并不会说故事。”
赵枝枝补充:“兄长以前连话都很少说。”
她想到重要事,朝兰儿招手:“已经说过故事的人,明后天还能继续来吗?”
兰儿:“应该不能,赵姬想让自己的哥哥明后两天继续来说故事吗?”
赵枝枝看了看对面的赵朔,不好意思作声。
万一兄长有其他的事要忙,被她耽误怎么办。
兰儿:“要是公子有官职在身就好了,这样一来,赵姬就能随时随地召他入云泽台了。”
赵枝枝颇为遗憾,转过头小声对赵朔说:“虽然明后两天不能再听兄长的故事,但是兄长今天说的故事很好听,就算兄长不是兄长,我也会选兄长做胜出者。”
赵朔并不在意这些事:“嗯。”
赵朔离开的时候,往后看了看,赵枝枝已经坐回屏风后面,方才他坐的地方,另一个人坐于其上。
赵朔怔怔出神,攥住没有送出去的香袋,转身离去。
黑夜沉沉。
赵锥在屋内等候良久,听到门边传来动静,立刻问:“朔儿,是你吗?你回来了?”
赵朔的声音响起:“是我,我回来了。”
赵锥睡了一觉起来,神志不清,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从床上撑起来:“怎么才回来?”
“和人喝了点酒,所以回来晚了。”
屋内没有点灯,赵锥眯着眼看,好不容易看清赵朔的身影,他已经到他床边。
赵锥吓一跳:“跟个鬼似的,走路没声音,你倒是出点声,莫要吓爹。”
赵朔笑了笑,在床边坐下来:“父亲命人等我,让我一回来就来寻你,有何要事?”
赵锥赶忙问:“今天你去云泽台,进去了吗?”
“进去了。”
“见到她了?”
“见到了。”
“她如何待你?有说要为你谋前程吗?”
赵朔:“原来父亲寻我来,是为了说这件事,正好,我也要与父亲说一说我以后的前途之事。”
赵锥听他声音冷淡,像是鬼魅一般,从黑夜的寂静中伏下来,莫名让人生惧。
距离上次赵朔失控,已经有些日子了。
这段时间,他仔细观察过,朔儿一切正常,没有再为那个孽女的事情发怒。朔儿甚至主动说要带领赵家东山再起,今日前去云泽台,就是朔儿自己提出来的。
赵锥很是高兴,他觉得这个儿子没有白养,虽然那天的事令他心有余悸,但他又有什么办法,他只有这一个儿子,那些半奴早就被他赶出了府,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就算还活了几个,他也不会认。
没有人会认一个卑贱的半奴做家主。他的家主之位,不能落到旁人手里,只能传给朔儿。
赵锥一直都很清楚,赵峰想当家主很多年了,赵峰的儿子赵川也很想当家主。但是赵家有今天,完全是因为他赵锥,即使现在赵家败落了,但从前赵家的光辉是他给的,他自己创的巅峰,自然得由他的后人再次发扬光大。
赵锥:“她不认我们,但你不一样,你总是护着她,她该认你。”
赵朔:“我没说她不认我,她今日见到我第一眼,就唤了兄长。”
赵锥松口气:“她肯认你就好,只要她肯认你,就能为你所用。”
赵朔冷笑出声。
赵锥听见他这一声笑,皱眉问:“怎么,爹说得不对?”
赵朔:“父亲认为,我的前途,是被谁耽误了?”
赵锥:“被谁?”
“被你,被赵家。”
赵锥涨红脸:“胡说八道!”
赵朔笑了笑:“无所谓了,反正我自己的前途我自己挣。过去是为自己而挣,效忠谁都行,现在不一样,现在我只能在殷王室谋求自己的前程。”
赵锥听得糊涂:“本就该如此。”
赵朔没想过为他解释,缓声道,“没来得及告诉父亲,我早已经见过太子。”
赵锥愣住:“什么时候的事?”
赵朔不答,他继续道:“什么时候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我想入云泽台,为太子所用,赵家就不能是现在的赵家,赵家必须有所改变。”
赵锥假装自己听不明白:“朔儿,你不要犯傻,有赵家,才有你。”
“是啊,有赵家才有我。我是赵家嫡长子,我的一生,注定和赵家捆在一起,我不能逃,不能躲,我必须承担起赵家带给我的一切,只因我是赵家嫡长子。”赵朔声音冷然,“可你知道我当初为何要离开帝台,独自游历吗?”
“为何?”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永远躲在赵家的庇佑下,我就得一辈子听命赵家,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要的人,我全都得不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赵锥紧张后退,他察觉到赵朔要做什么,他的被子已被掀开,一双手已悄然抚上他的脖子。
赵锥震惊地看着赵朔,试图从一团黑影中看出他此刻的神情:“朔儿,你冷静些,是不是那个孽女今日对你说了什么?你不要相信她,你要相信爹,爹才是为你着想的那个人。”
赵朔笑着收回手:“父亲,莫怕,相同的事,我不会再做第二遍。”
赵锥苦笑,此刻他已不敢再放松警惕,他悄悄去摸枕下的匕首。
赵朔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拍了拍赵锥的脸:“父亲,你是找这个吗?”
赵锥僵住。
赵朔喃喃:“父亲,你不该送走她,这下好了,她成了太子的赵姬,她的生死永远握在另一个人手里,我带不走她,她也不愿意跟我走。”
他摊开另一只手,今日被少女写了名字的那只手:“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是我的吱吱。”
赵锥惊恐:“你疯了,你当真是疯了。”
赵朔抽出匕首,叹一声:“我早疯了,枉你是我的父亲,竟然现在才知道我疯了。”
赵锥想要大喊,已经来不及,赵朔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
锋利的匕首刺进肉里,锥心般的痛楚从心口处散开,赵锥瞪大眼:“孽……孽障……”
赵朔握着刀柄搅了搅,面容冷漠:“父亲放心,很快就会有人下去陪你。你们死了,赵家才能焕然一新,太子才会放心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