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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更爱美人纤阿 伊人睽睽 6588 2024-07-09 14:07:50

夜深人静,寒余雪飞。宫中巡逻郎中们的脚步声踩着雪“嚓嚓”远去, 宫灯在庑下檐角轻轻晃动。影影绰绰, 微弱的火光隔岸, 一重重如水波,拂在庑下男女面上、身上。

姜湛入神地盯着玉纤阿。

宫女妆容, 发插步摇。玉纤阿美目轻扬, 与他对视。待看他出神一般半晌回不过神, 玉纤阿心中有数, 口上只忧心小声唤他:“公子?”

姜湛这才低头咳嗽一声,掩袖时吐出一团微微白气。

他移开了自己盯着玉纤阿错不开的目光, 和她一道站在庑下树后, 悄声问她:“你为何这般……衣饰妆容, 出现在这里?”

玉纤阿便简单将卫天子和自己在宫殿中发生的事说了下。

没想到玉纤阿说得这么清楚,姜湛微震, 看她的目光有些复杂:“你是说我父王对你、对你……”

他没说下去, 换过旁人他会觉得这是在侮辱自己父王名声, 但是此人是玉纤阿。玉女这般的美貌, 若是卫天子毫不心动……反而奇怪。姜湛喉咙有些发干, 道:“可是父王不是传告天下,说要你代去和亲么?”

玉纤阿柔柔笑了下。

她低声婉婉:“恐过了今夜,天子便不是这样的想法了。然天威难测,这也不是我能揣摩的。”

姜湛顿了顿, 问:“那你穿成这样……”

玉纤阿垂着面容柔声:“我欲寻王后, 求王后庇护我。”

姜湛不语。

玉纤阿始终流露楚楚可怜之态, 抬目看他一眼时,波光粼粼间,婉约明秀:“在王宫中,我只能求王后庇护。”

姜湛缓缓道:“你生得这般模样……我母后不一定庇护你。”

玉纤阿低怅道:“那也无法。我恐无法去和亲,你父王恐要将我留在王宫。我除了寻王后相助,并无他法。公子也说我相貌尚可,那想来能助王后的地方多些。我总要为自己想些法子。”

实际她内心不如何焦虑。一法不成,她自然有别的法子。例如眼前的姜湛,其实就是一个路子。

玉纤阿自被卫天子看一眼,她便大概能猜出事情的这般走向。她屡次给范翕机会,范翕既不信任她,也死不悔改。那她可不会只是简单地掉头就走、简单远离他。她要惩罚范翕,要范翕悔不如初,要范翕从他的疯癫噩梦中清醒过来。

她心中爱范翕。但同时她之心狠之冷静,其实不为情所退让。

她永不会屈服他,永不会顺服他,永不会忍受在他和于幸兰的故事中充当一个可悲牺牲者。她对他的爱,不是宽容,而是惩罚。

范翕不是寻常好脾气好说话的公子。她不下猛药,他不能清醒。

情郎是这样一个人……少有女郎能应付得了。

姜湛听玉纤阿惆怅说起卫天子对她的觊觎,说卫天子不想她和亲。姜湛目光闪烁,想原来父王只是用和亲这个借口将玉女带走。等风头过了,天子可能就会要纳玉女入后宫。

虽然卫王后强势,但其实在丈夫和天子面前,再强势的王后,也终是要低头。

只是可惜玉女……花容月貌,这般年轻,竟要入他父王后宫么?

姜湛觉得胸口有些堵,同时间,脑中有个大胆的想法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他想若是玉女需要相助,那他是否、是否……姜湛未完全想明白,玉纤阿已抬目,盈盈望他一眼后,好奇般问:“我自是想去寻王后求助,怎么公子也来这宫中?难道公子是特意寻我?”

姜湛愣一下,心稍微冷静些,想到了范翕。

他语气微古怪道:“是公子翕寻上的我。他说你与他闹了矛盾,你才铤而走险来找我。他说他错了,想请你原谅他。”

玉纤阿直接道:“他撒谎。公子,你不要信他。”

姜湛皱眉不解。

玉纤阿道:“公子翕心机阴沉,不类他本人看着那般光风霁月。他要与于女郎成亲,却将我囚住。我好不容易逃出,若公子你助了他,便是将我重新推回了火坑。他自己无法进宫,才让你进来。若我所料不差,他之后定会来问你,从你这里探寻我情形如何。好让他判断他该如何对付我。公子,你万不能听信他,任他欺辱我!”

姜湛:“……”

他微眯起了眼,缓缓说了一句:“你这般了解他?又对他这般不留情面?”

——这般了解他,可是因这般爱他?这般不留情面,又是否是不太爱他?

有些话,玉纤阿并不想和他人剖析。她和范翕之间的复杂关系,范翕对她的压迫和提防,她对范翕的怜惜与忌惮……姜湛岂会明白?玉纤阿便只轻轻拂了下耳畔发丝,她侧过头,望着幽幽灯火光下的雪地出神。她喃声:“总之,公子什么都不要告诉他。我太怕他了。”

说罢,玉纤阿回过身,向姜湛行了一礼,柔声:“请公子告知我王后宫殿位置可否?天子总是要醒的,到时我性命不保。只能乞王后怜我……”

姜湛不答她。

他盯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柔弱女郎,只问她:“若我母后要你死,怎么办?”

玉纤阿飞快看他一眼,面色微白。似有慌乱色一闪而过。

姜湛又道:“而即使我母后救了你,你到时必入我父王后宫,你且欢喜?这是你要的?”

玉纤阿答:“我总是要先保命。且入天子后宫,也没什么不好。”

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也许是等着自己的命运,她并不觉得如何,且要利用这种手段报复范翕。于是玉纤阿只是沉静站着。然她等了许久,姜湛仍不回答她。玉纤阿便目露失望色,她向姜湛再次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即走。

她步子挪开一步,手腕被身后姜湛握住。衣袖袍裙纵横,发梢间步摇撞击声清脆。玉纤阿侧过头看他,见他面容微绷,扣着她手腕的手背青筋微突。姜湛缓缓抬起眼来看她,目光锐利而有千斤重。姜湛慢慢说道:“不要入我父王后宫,我来帮你。”

玉纤阿望着他不语。

事情重新回到了她想要的轨道上。但其实两者差距对她来说不算很大。姜湛帮她很好,不帮她也无妨。她以为要姜湛站到自己这边要花更多时间,她没有料到他会如此轻易地选择助她。

凉薄如玉纤阿,在此时,心中也微微有些愧。

她垂下眼,低声:“我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公子可知?”

姜湛轻轻笑了一下,握她手腕的力道紧一分。他想通了一些事,目中便生了温,只顾灼灼地盯着她。姜湛一字一句:“无妨。我自愿助你。这是我曾应过你的。”

他曾答应自己会帮玉纤阿一个忙。

起初这个忙只是带玉纤阿结识成容风。

后来这个忙成了帮玉纤阿逃离公子翕,而今,这个忙……玉纤阿又打算求助他什么呢?

——

范翕一夜未眠。

他知道姜湛入了宫,便在公子湛的府邸等人回归。大半夜过去,管事悄悄看了那在会客厅等候的公子翕几次。公子翕坐在空荡的大堂中,单薄如雪地上方的凉透月色。已经这么晚了,范翕却不离开,坚持等姜湛回来。

管事听范翕一晚上不停地咳嗽,都怕这位羸弱的公子病倒在他们府上。

好在鼓声过了三声后,姜湛回来了。姜湛踱着步回来,颇有些头痛地锁着眉。他很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且今夜对话,让他看出玉女绝非寻常女流。他是否真的可以帮到她……姜湛这般沉思时,府中管事凑到了他耳边,悄声告诉姜湛,说公子翕仍等着他。

姜湛一惊。

忙吩咐管事:“别说我回来了……”

背后传来郎君清寒如霜的声音:“你回来了?”

姜湛僵硬着转过身,硬着头皮,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后方的范翕。姜湛瞪了没用的管事一瞬,看范翕又疲惫、又苍白地笑了下。范翕哑着声开口:“莫怪其他人了。是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玉儿可有话让你带给我?”

姜湛叹口气。

他低头,不敢看范翕的目光:“玉女说,她对你失望至极,从此后,她与你恩断义绝,你勿要再勉强她了。”

硬着头皮说出这话,姜湛心中都替范翕难受。他亲眼见过范翕曾因为玉女而在他和于幸兰面前吐血,范翕对玉女定是情深义重。然而玉纤阿却说是范翕负她,范翕欺负她。

姜湛不知二人是怎么回事,只说:“玉女让你莫要再逼她了。说你会后悔的。”

说完,姜湛抬头,颇有些紧张地盯着范翕。他怕范翕因玉女的绝情而受伤,怕范翕再次吐血。

毕竟范翕如今身体……

但是让姜湛很意外,范翕稳稳地站在他面前。玉纤阿让姜湛代为转达那般绝情的话,范翕也面不改色,好似他早就料到了玉纤阿的话一样。

范翕面色如霜雪,却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低声:“我才不会后悔。”

他如同喃喃自语一般:“放走她,我才会后悔。”

他执迷不悟,他绝不放过她。

他恨她之无情,恨她不能为自己而受些委屈。

他不能明白,只要他和她在一起不就可以了么?名分真的有那么重要么?他那般爱她,难道她不懂么?他已经什么都失去了,他只剩下她,难道她不懂么?

他恨她无情。

恨她不能体谅他的难处,宽容他的背叛。

昔日承诺如同儿戏,范翕目中潮润失落,只一味恨她与他做戏至此,千方百计地逃离他的身边。

——

范翕从姜湛这里得知了玉纤阿的态度,他没有备受打击,他非常平静地与姜湛告了别,就转身出府了。

奚妍和吕归住在洛邑一家旧宅中。当日奚礼离开时,给了奚妍一些钱财,让这个妹妹暂时摆脱了贫穷的现状。等到了洛邑,奚妍原本想多和玉纤阿走动走动,但是玉纤阿被范翕限制出府。

范翕更是直接找上她,不许她与玉纤阿约见。

奚妍忐忑不安,发觉自范翕从丹凤台回来后,就完全变了个人。她如今无权无势,自然不敢和范翕作对。于是这些日子,吴国九公主奚妍只好旁敲侧击地打听玉纤阿的消息。而吕归,则接了些简单的活计,做些游侠儿会做的劫富济贫的事。

吕归如今越来越沉默。

他发觉自己和奚妍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扩大。他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吴国小公主却动摇着是否该回归她本来的位置。若她回去了,她自然锦衣玉食,旧日享受什么待遇,现在依旧如是。吕归对这种状况不知该如何说,他想劝公主不要动摇。然而,他哪有立场?

他便只是闷头接着一些活,更是试图投靠洛邑的名门大户们。想若是他重新得到昔日郎中令那样的职务,是否小公主便仍能做昔日无忧无虑的少女?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吕归白日帮一个富商向另一人讨回些东西,他神情瑟瑟地回到住处时,发现范翕在府中等着他。

奚妍小跑着出来,到吕归身边,紧张地挽住吕归手臂,警惕地看着范翕:“吕归,公子翕一刻钟前就来了。公子,吕归已经回来了,有什么话,你们当着我的面说可好?好歹,我也算一介公主。”

她站在吕归身边,妄图以吴国公主的身份保护吕归。

范翕盯着吕归。

吕归心中因公主的关怀而心中一暖,她还是在意他。但他轻轻推开奚妍的手臂,笑一下:“阿九,你去帮我们打点儿酒吧。”

奚妍急声:“吕归!”

她急切地向吕归使眼色,妄图让吕归想起他二人曾约定过的:公子翕不是好人,千万不要一人落到公子翕手中。

吕归笑:“我武功这么高,你怕什么?”

奚妍这才被吕归不情不愿地请走了。

——

夜风甚凉,月藏云后。

范翕淡淡看着吕归,道:“你倒是和九公主的关系不错。可惜她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无法完全舍得荣华富贵。若你一心只想当个游侠儿,你早日劝她回吴国才不耽误她。”

吕归正了脸色,淡漠道:“这与你无关吧?”

范翕淡声:“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地位,名声,想要比昔日吴国郎中令更高的声望,好保护她,将她留下。可惜你是吴国人,洛邑贵族瞧不起吴国乡野小国,你还要判断谁更有前途。既然如此,你不妨来助我。你来助我,博得名气声望,好迎娶九公主。”

吕归一怔,然后立刻正色道:“我与公主清白十分,只是朋友!公子莫要误会了。”

范翕哂笑。

他如今连情绪都懒得装模作样地掩饰了,站在吕归面前,他阴冷淡薄,盯着吕归的眼睛幽黑沉暗,好似能将吕归看透一般。吕归在他这样漆黑的眼眸下微微一僵,别开了目光。

范翕漠然无比:“想好了么?”

他竟是直接跳过了和吕归辩驳吕归与奚妍感情的步骤。

吕归沉默半晌,知恐怕这才是公子翕的真面目。他在心中权衡,想着跟随公子翕,是否是铤而走险,是否可保自己得到自己想要的。他武功盖世,他想投靠谁都不难。

难的是,现在是新朝天下,他一个吴国人,在洛邑很难判断情势……考虑了一会儿,吕归回答:“我愿跟随公子。”

他低声:“公子不要忘了答应给我的。”

范翕顺着他的话道:“那你先来给我递一份投名状吧。”

吕归一愣,这才明白范翕是有事找来。恐是范翕有事要用他,偏偏说要他给投名状。吕归无奈,只好问是什么。

范翕答:“帮我杀人,抢人。”

吕归一凛。

看这位站在面前的如春山秀水般俊美的公子垂着长睫,口中吐出的话却如地狱毒蛇般阴凉诡谲:“你长于先登搏杀,弱于指挥调度。即是武功强悍,擅于突击,却无法长时间作战。此任务非你莫属。”

“只要你帮我抢回了她,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不说娶一个吴国公主,你要吴国所有公主嫁给你,我也帮你达成愿望。”

吕归:“……”

那倒是不必了。

——

吕归次日跟随公子翕离去,他对奚妍撒了个谎,只说自己帮范翕一个小忙。

新一日到来,姜女被关了一夜,又即将被关一个白天。范翕没有来审问她,但也不让人给她吃喝。他要活生生用这种方式折磨死姜女,姜女被关在室内,想到这就是前些日子玉纤阿所受的待遇,她便觉得一阵恐慌。

范翕疯了!

难怪玉女要逃离范翕!

眼下只求玉女还记得她,会回来救她!

上午的时候,于幸兰来寻范翕,范翕不见,于幸兰怒而离去。成容风也来寻范翕,请范翕和他一起求见卫天子,将玉女带回来。范翕依然不见。成容风怒极,直闯府邸要与范翕对话,却终是不了了之。

吕归一整个白日都和范翕在一起。

看范翕肃整府上私兵,将府中卫士集合,一一配发刀剑。吕归心中发慌,意识到范翕恐要动武用兵。且看范翕这架势,莫非是什么谋反的事……

吕归几乎有些后悔跟范翕走,但是到了这一步,他只能接着走下去,而不能走回头路了。

只望范翕不要疯得太厉害!

不要真的要他去刺杀卫天子!

范翕一整个白天都要府中卫士排阵布兵,他亲自坐镇,布置阵法,检查他们武功。他要吕归融合进他府上的卫士队列中。吕归绝对是范翕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吕归胡乱想了一白日,也不知范翕到底是要做什么。

而到了深夜,吕归和卫士们刚要入睡,就被范翕喊去院中。一身清霜的灰袍郎君立在寒夜中,等着卫士们集阵。待人集齐了,范翕才回身,望向他们。吕归看旁边的成渝一眼,成渝脸色有些不好,这让吕归更加紧张。

而之后,范翕望着他们,仍然不提他的目的,却发布了他要他们做的第一件事——

“与我一道趁夜离开洛邑。动作轻些,别让人察觉。若是因谁的失误致使我们被人发现,我就要他生不如死。”

众卫士紧绷着面,齐声应:“是!”

这时他们不知,范翕多带了一个人——姜女。

——

吕归等人趁夜,快马加鞭离开洛邑。范翕为他们备好了精良武器和马匹,到这个时候,吕归反而轻松。他们一路出洛,显然范翕的目的不是刺杀卫天子。只要范翕不是要在此时谋逆,其他事吕归都好说。

吕归这样的淡定,持续到次日晌午。

范翕领着他们上了洛道,藏身丛林中。众人稍微整理一番,吃了干粮。到了这个时候,范翕才告诉他们要做什么。范翕缓缓道——

“午时二刻,九夷离洛的队伍会从此地经过。他们带着和亲公主,离开我朝,回返九夷蛮荒之地。我们要做的,便是抢下那和亲公主……”

——

玉纤阿被卫天子关在了宫殿中。

卫王后曾来宫外,好奇欲见玉纤阿。守在宫殿外的卫士却不许,被王后一顿责打,之后王后被后宫繁琐事务牵引走。

玉纤阿沉静无比地坐在宫殿中靠窗的位置,她闭着目,略微小睡。秀美的面上错着树枝宫灯的光影,睫毛纤长,唇瓣嫣红。她靠睡在窗口,闭目安静秀雅的模样,让她如月中神女般婉婉动人。

昏昏欲睡间,耳畔忽听到窗外天边的轰轰雷鸣声。“擦咔”一声,支着窗子的木杆掉了下去,窗子登时猛地关上了。玉纤阿被雷声惊醒,她起身推开窗子,手扶在窗棂上,撩目看向宫殿外的窗口处。

冬景萧索,满园枯寂,然黑云压顶,雷声喧嚣。

江水为竭,冬雷震震,似有片雪拂上眉梢——

天将降大雪!

玉纤阿喃声:“这个时辰,九夷的人马,该已出洛邑了。”

没有消息,便说明起码在洛邑中,九夷没有出事。

那么……或许是在……洛道?

——

洛道上,九夷人马带着天子赠送的金银珠宝和明玉美人,一道凯旋而归。九夷来洛的人士志得圆满,他们和新卫天下成功建交,新天子对他们宽容无比,赠送他们的宝物,远比他们因战事而损失的更多。九夷人知道,卫天子是为了封他们的口。

让当初齐卫为了得到大周天下、不惜让九夷入周抢掠这件事,被永远封口。

而今九夷人回返自己的王国,天子送了整整五十车的厚礼。其中还包括一和亲公主。那和亲公主被送去九夷建交,公主生得美丽无比,他们都分外满意。虽然中途因卫王后的厌恶而生了一点小波折,但他们仍得到了和亲公主……

唯一的麻烦,恐是因卫天子赠送的厚礼车马太多,车轮重重碾在泥土地上。九夷人一边抱怨着这么多的车马,让他们无法快速赶路,一边又高兴地称赞着卫天子的仁慈博爱,比先前周天子的小气阴沉不知好了多少倍……

正是这样时刻,“噗噗”两声极轻的箭鸣声,从洛道两边射来。

九夷人未反应过来,便看大批蒙面武士冲了过来,更有一人如残影般从他们面前闪过,直奔向九夷武士身后看守的众多车马——九夷人懵了半天,震惊于有人敢抢他们,反应过来后纷纷拔刀:“有刺客!”

——

轰——

雷声在天边炸响。

一声催急一声。

如鼓点般敲在人心上。

而洛道上,九夷人马被一批武功极好地刺客包围,他们的马车被刺客砍中,大批金银器具从车中琳琅滚了出来。九夷人气得眼红,哇哇大叫着扑上来与这些刺客冲杀。这批刺客中,有一人武功极高,能以极快速度钳制住他们。此人也不杀人,反而四处点火搅局……

九夷人大喝:“尔等何人!我等是九夷使臣,你们竟敢抢我等?!”

刺客却哪里理会他们?

吕归蒙着面,以大开大合之势,将九夷这批队伍中武功最厉害的数人一一钳制。他很少在人前动武,是以此时也不藏掖,力道干脆长臂舒展,以最快速度,为身后的范翕开出一条路。看似是到处乱杀,实则是冲着那和亲公主所在的马车。

一步步杀向那辆马车!

那辆马车停在路中间,两边的粮车和堆满了金银器物的香车宝马都点燃了火。飞雪断断续续地洒下,气候干燥幽冷,九夷人被夹在半道上,进退无路。这批刺客如蝗虫般包围他们!

和亲公主的车静静的,公主始终不曾开车门出来。

吕归的打斗渐渐接近那辆车,吕归极快的速度,可以保证范翕在最短的时间内突围,将自己想带走的人带走。范翕幽静的眼盯着那辆安静停在路中央的马车,他眼中的光越来越亮,阴狠之色也越来越重。

他迫不及待!他一刻也不能等!

从他身边逃走的人,将重新回来。她回来了,他才能安心,才能继续他的复仇。

吕归一声长啸,将马车外的武士引走。这是吕归和范翕所约的信号,范翕从打斗中脱身,纵步到了车前。奔到车前,他因体虚而轻轻晃了一下身,手扶住了马车的围栏。范翕盯着马车紧闭的车门,他扣着围栏的手用力。

范翕站在打杀人马间,萧萧肃肃。他睫毛飞抖,面容微红微赧,如害羞的郎君等候情人一般。

他振振衣袖,神色恍一下后,抬面露出一个温柔又脆弱的笑。他眸子泉水一样,眼尾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微弯身,对车中人伸手:“玉儿,出来吧。”

郎君指骨细长,然车中没有动静。

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死伤和不远处车马上点燃的大火,范翕微有羞意,道:“你放心,我不会生你气的。你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何必非要气我呢?只要你回来,我就不连累姜女,不连累成渝。玉儿,出来吧,跟我走吧。”

车中仍没有动静。

清清冷冷的,寒风伴飞雪袭来。静站之时,范翕脸上的温柔神色蓦地一收,几乎刹那间,他发觉了不对。

不再多等,他面上透出幽冷寒色。范翕跨步迈前一步,一把推开了车门,探身而望。

沉黑的车中,一个女郎靠壁沉睡。她似是被人喂了药,才会在外面如此大动静都不能醒来。这女郎容貌不错,但绝不是玉纤阿,绝没有玉纤阿那样的相貌。

范翕的脸色,森森地青了——

玉纤阿!

他脸颊又青又白,眼前黑了一阵后,恍惚间意识到,他被玉纤阿耍了!

玉纤阿!

玉——纤——阿!

——

而王宫一隅,飞雪已落,玉纤阿静静抱臂站在窗前。一片雪落在她手背上,凉得她瑟缩一下。玉纤阿默默地想着:戏该差不多了吧?

范翕这样的人,她若是一步退,日后只会步步退。

与其日后两厢折磨,不如今日破而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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