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停云的目光在那行灰色的小字上停顿片刻,忽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聊天框上面不停闪烁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只是迟迟没有回复。
楚总也不急,他漫不经心地等待着,甚至有点悠闲。就在这时另一部手机响了起来。
楚停云接通:“喂?”
“楚总,刚得到的消息。”
方特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一个月前对鸿远集团的匿名举报内容不少已经被证实,现在崇彦岛度假村项目被全线叫停,资金也被银行冻结,还被翻出了一堆坏账,现在陈家的情况……不太好。”
“老头子那边怎么说?”
“陈家的人昨晚就连夜去A市求先生了,只是连门都没进。不过夫人应该不会忍心看娘家落难,多少会暗中帮一些。”
方特助口中的夫人,是楚停云的继母。
“嗯,知道了。”
楚总笑了笑,
“那就尽快跟鸿远做好切割,同时配合好银行和政府部门的调查人员。”
方特助有些迟疑:“可是楚总,我们跟鸿远有不少紧密的项目合作,如果彻底切割的话我们这边的损失……”
楚停云直接打断:“不计损失,其余的我来处理。”
“是。”
顿了顿,方特助还是问了一句:
“楚总,那个匿名举报人要查一下吗?他给的证据太详实精准,其中不少都是绝密,我觉得应该是内部人员,而且位置不低。”
楚停云默了片刻,回答时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别做多余的事。”
“……”
方特助明白了他的意思,聪明地不继续这个话题。
“您昨天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不过那边的制片人想问问您,需不需要再多关照关照宴先生的朋友。”
“不用。”
楚停云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夜雨,语气不甚在意,
“让那个小胖子老老实实在山里呆几个月就行。”
方特助心下了然:“是。”
“另外,静姝小姐的婚礼定在下个月十号,先生说请您届时务必出席。”
“知道了。”
电话刚挂断,楚停云的私人手机就收到了宴寻的回复: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误触了。”
——意料之内的答案。
楚停云随手把工作手机丢到一边,回复着私人微信上的唯一联系人:
“没事,这不过是以前闹着玩设的,忘记改了。”
闹着玩儿?
刚才查过之后宴寻才知道这个拍一拍的内容只能由被拍的本人设置。也就是说,这句话是楚停云自己设置的。
或许这样的事情以前真的发生过,所以对方才会设置了这样一句轻松、亲昵,又带着一点年轻伴侣间的情趣的话。
可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化工具大概就是人类的想象力,所以大脑推测出来的一切都会蒙上一层滤镜。
宴寻很清楚这一点。
指尖在手机键盘停留片刻,他最终还是跳过了这个话题。
“东西我都收到了,谢谢。还有衣服忘记还你了,我洗干净之后给你送过来?”
雪山:“不用,帮我带回去就行。”
带回去?
回哪?
宴寻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应该指的是带回家。
——他和楚停云的家。
“……”
默了片刻,宴寻回了一个“好”。
雪山:“出差计划提前了,我现在就要飞A市一趟。”
今晚?这么着急?
宴寻去查了一下A市的天气预报,然后才回复道:
“A市也在下大雨,注意安全。”
“好。”
短暂的聊天到此结束。
宴寻退出了微信,转而开始查询自己的经济状况。
不论最后离不离婚,记忆是否恢复,搞清楚现在自己有多少钱都很重要。
靠着浏览器搜索,宴寻很快学会了如今的网银查询。二十分钟后,他得到了答案——
微信钱包:2461.32
支付宝:1032.54
银行卡三张,共计20210.76。
两万块对于高中生而言的确是笔巨款。但在这个一线大城市,对于现如今二十五岁的宴寻而言简直少得可怜。
更别提,他可能还面临着高昂的医药费。说不定出院的时候没钱交费还得被人扣下来。
宴寻:“……”
他立刻起身就去找了赵护士。
“——你现在要查医药费?”
赵护士有点莫名,但还是笑着回复他,
“不用担心,转院来的时候你家先生预存了五十万。到时候出院应该还能退不少。”
“……”
五十万。
确实是不用担心医药费的事情了。
“……谢谢,麻烦你了。”
跟护士道过别,宴寻就回了自己的病房。不论怎么说,没钱给医药费被医院扣下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了。他拿出手机打算问问楚停云关于医药费的事,后来想想又觉得算了。
对方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宴寻开始盘算尽早出院的事,王医生说他的骨折可以不必住院,回家休养就好,至于颅内淤血也不算什么大问题,过段时间自己就会消失。所以过几天应该就能办理出院手续离开。
然而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例行查房的时候,王医生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反了口。说宴寻颅内的淤血位置有点危险,必须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我们做医生的,还是得对你们病人负责。而且在医院宴先生你还能好得快一些,说不定记忆也能恢复得更快。”
“……好吧。”
冲着那句也许记忆能恢复得更快,宴寻最终还是答应留在医院,每天积极配合治疗,又在医生的指导下进行一些恢复训练。
在这期间,他逐一联系了通讯录里面的朋友,借此找到了自己曾经的辅导员。
他们口中描述的宴寻沉默寡言,勤学刻苦,年年拿奖学金,就是经常外出兼职,不怎么跟同学来往。
唯一特别的就是跟校花江静姝交往过,以及曾经在一场大学生人工智能的创新比赛里拿下大奖。只是毕业后,就再没有人听过宴寻的消息。
这些周泽基本都说过了。
宴寻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兜兜转转,可能还是得从楚停云那里入手。
但对方并不想告诉他,宴寻能感觉出来。
所幸一个月的时间并不难挨,宴寻的伤势恢复得很快,石膏拆了,也顺利办完了出院手续。
医药费的确如赵护士所说,预存的五十万退了大半。
办理退费的工作人员问宴寻:
“是否需要退到别的账户。”
“原路退回吧。”
——他如此回答。
这次拄着拐离开医院,宴寻总算记得提前网购了一身常服,没有再发生穿着病号服吓坏路人的事情。
他还网购了一个背包,因为医院附近的东西实在太贵。背包里东西不多,身份证,充电线,离婚协议书。
除此之外,就只有楚停云的那件风衣外套。
出院之后,自然该是回家。
离婚协议书上写了他和楚停云婚后共有三处房产,也注明了相应地址。
只是宴寻查询过自己的银行流水还有快递外卖地址,他发现自己失忆前并不在那三处房产中的任何一处居住,而是在城郊的老小区租了一套两居室。
斟酌片刻,宴寻打算先回自己的出租屋看看。
位置有点远,导航显示地铁要一个半小时,还要转两次线。
地铁上,宴寻给周泽发了自己出院的短信。对方仍是没回。也不知道那家伙在忙什么,这一个月里就说了一句工作忙,之后就一直没联系他。
反倒是同样工作很忙的楚停云偶尔会给他发一两条消息。
那个人跟宴寻说宝宝被送到了他朋友家里寄养,脾气很大,不仅越狱了三次,还把朋友家的狗子打哭了。
又问宴寻回来的时候要不要带什么东西。
“我什么都不缺。”
他当时这样回答道。
可想了想,宴寻又发过去一条消息:
“如果方便的话,给我带一张明信片吧。”
楚停云笑着说“好”。
也许是在外面出差的时候不太方便,楚停云大部分给宴寻发的消息都是语音。他的语气熟稔又自然,还有一点无意识的亲昵。
如果不是那份离婚协议书还在,宴寻大概会忘了他们的婚姻早就破裂的事实。
——不过那些已经是三天前的消息了。
此时地铁上,宴寻的目光在对方的备注上停留几秒,开始打字。
“我出院了。”
等了几分钟,对面没回。
于是宴寻又发送了第二条消息:
“谢谢你帮我垫付医药费,今天结算后退了356531.57,你注意查收一下。”
他把收据和发票都给楚停云拍了发过去。
宴寻原本还想说“你放心,如果最后我们还是离婚了的话,医药费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但这时他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雪山:“不用谢,刷的是你的卡。”
宴寻打字的手瞬间卡住:“……”
他被这句话沉默了长达一分钟。
我的卡?
可是宴寻记得他查过自己的网银账户,并没有一张存有五十万的银行卡。
宴寻眉头微皱,问:“那我的那张卡现在是在……?”
雪山:“在我这。”
宴寻继续打字:那等你出差回来后能不能把卡还给……
“我”字还没打完,对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雪山:“我们家以前都是我管钱。”
“……”
宴寻打字的手再次僵住。
沉默几秒,他终是摁下删除,重新敲击:
“那,辛苦你了。”
“嗯。”
雪山矜持地回了一个字。
接着,宴寻收到了对方的一笔转账。
52000,备注是零花钱。
“……”
宴寻看着那笔名为零花钱的转账,沉默几秒,问:
“我们家以前……都是这样的吗?”
“嗯。”
楚总仍旧惜字如金。
宴寻没着急收,又问:“那我是不是每个月还需要上交工资?”
“不然呢?”
楚停云理所当然道,
“没离婚你养我不是应该的吗?”
宴寻:“……”
竟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