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一向活得糙,吃得还多,几个刚运动完的大半小子能吃垮一个店。
为了宋时眠的钱包着想,他们去的是街边大排档。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五点,太阳落了山,空气里的燥热还未散去,但街上的人却渐渐的多了起来。
这个时候来吃烧烤的人很多,桌子边人来人往的,宋时眠看不见,于是让他坐到了靠墙的角落里。
身为他的好兄弟,陆林自然是想坐他身边照顾他的。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走进去,一道身影就先从他面前闪了过去。
陆林抬眼,看见了厉潮带着鸭舌帽的后脑勺。
这哥们除了刚刚在球场上秀了一把,其余的时间都很安静。自来熟的陆林跟其他人都混熟了,只有他,从头到尾也没说过几句话。
眼看着他都坐下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叫人起来换位置,只能开玩笑道,“哥们,你知道你那个位置代表什么吗?”
厉潮抬眼看他。
陆林笑道,“那里是皇上身边太监的位置,是要端茶倒水伺候皇上的。”
莫名其妙成了皇上的宋时眠,“……”
他道,“说人家是太监,那你是什么?”
陆林坐在宋时眠对面,道,“是被发配边疆的庶民,皇上,奴家离你好远啊……”
宋时眠摸到一双一次性筷子朝他那边丢过去,“区区贱民,拖下去斩了!”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去按陆林的脖子,势必要斩了他以示对皇上的衷心。
周围打打闹闹,不过却默契的没影响到角落。
厉潮垂着眼,对周围的热闹视而不见,抽出纸张默默的把自己和宋时眠跟前的油污擦干净。
周柯眼尖,看见了他的动作,嚷道,“潮哥,你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只擦你们前面的?”
厉潮把纸丢到垃圾桶里,“你自己没长手?”
他话音一落,宋时眠的心忍不住也跟着颤了颤。
这声音……
太像了,像到他甚至以为真的是厉潮在他旁边说话。
哦……
这个也是厉潮。
宋时眠迷惑了。
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巧合?同名同姓不说,连声音都这么像?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身份,他肯定以为对方就是他的相亲对象。
“那个……”
宋时眠往厉潮那边靠了靠,问他,“你认识我吗?”
他看不见,对距离的感知模糊,周围太吵了,不靠近一点他怕厉潮听不见。而他以为的靠近一点,其实都快撞到别人怀里了。
青年的头发长了些,柔顺的搭在额头,有些长的碎发甚至挡住了眼睛,发丝颜色乌黑,称得肤色如雪一般的白,整个人看上去柔软又无害。
厉潮低下头,吐出的呼吸带着灼热。他嗅着宋时眠头顶洗发水的香味,偏过头轻轻咳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没见过。”
宋时眠还是有些不死心,“我听着你的声音和我那个朋友很像,如果不知道你是谁的话,光听声音我还以为你们是一个人呢。”
“是吗?”厉潮倒了杯水,放在他跟前,“有多像?像到你以为是同一个人。”
“呃……”宋时眠皱起眉头,“现在听着好像又没那么像了。”
刚开始乍一听是很像,但现在仔细一听,好像又有点区别。
宋时眠缓缓坐回去,接着怀疑人生。
在眼睛出现问题后,他现在连耳朵也出现问题了。
不得不说,这个厉潮人还蛮好的,被他这么无理取闹的问了一通也没生气,完全看不出陆林嘴里脾气不好的样子。
一群男生吃吃喝喝,等到结束的时候都快十点了。
陆林给他介绍的生意还没开始说,就被左烨的事情打断了。
他喝了酒,走路有点飘,拿着手机叫了个车,伸手揽过宋时眠的肩膀,“哥今天跟你回去促膝长谈……”
酒味熏得宋时眠难受,一把扯开他的手,“谈个屁谈!你那嘴皮子上下一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还想跟我谈。”
周柯插嘴道,“你俩不回学校啊?”
宋时眠跟他解释,“我早就毕业了,家在附近,他今天跟我回去。”
没人看见站在人群后面的厉潮眼睛暗了一瞬。
周柯在人群里扫了一眼,终于叫他看见站在最后面的厉潮,“潮哥,回宿舍了!”
陆林叫的车到了。他虽然喝醉了,但还记得先把宋时眠扶上去,见人安然无恙的坐好后,他才踉跄着步子坐在他旁边。
厉潮敛着眉眼,看着车子在自己面前消失。
周遭人声喧闹,半轮弯月从树梢枝头冒出轮廓,清冷的光落在他身上,无端多了几分寂寥。
厉潮抬手把帽檐压低,转身回学校。
周柯跟在他身边。他伸手揉了揉肚子,打了个酒嗝,“我还以为今天这顿饭你不会来呢。”
毕竟大排档这种东西一看就跟厉潮不搭。
想着某个人,厉潮牵了牵嘴角,眼底不带笑意,“那你觉得什么跟我搭?”
周柯毫无所觉,傻呵呵地开口,“起码也要高档宴会,一顿几万的餐厅吧……”
他问厉潮,“对了,那个左烨是怎么得罪你的?”
夜里降了温,厉潮身上披了件黑色外套,双手插进兜里,低着头,“不算得罪我,是我一个……”他顿了顿,才缓缓开口,“朋友。”
“哦。”
周柯摸了摸脑袋,“这左烨挺神奇,就爱得罪别人朋友。”
大排档离学校不远,十多分钟就走到了。
运动了一下午,再加上喝了点酒,一行人回到宿舍洗了澡几乎倒头就睡。
厉潮躺在床上没睡着。
手机里的消息还停留在他早上打的招呼上。
他垂下眼,漫无目的的想,这个时候他应该和那个陆林相谈甚欢,哪里还想得起来他?
时间悄悄移到十一点,宿舍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叮咚——
不大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响起。
【不好意思,今天出门玩了一天,忘记回你消息了。】
厉潮翻了个身,抬手打字。
【玩得开心吗?】
【认识了一群很有趣的朋友,对了,我还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和你同名同姓的人,甚至连声音都跟你很像,是不是好神奇?】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是同一个人?】
【那不可能,对方是个超级富二代,而且据说脾气还不好。】
【……】
【那如果我是他,你会考虑吗?】
【考虑什么?】
【考虑……】
厉潮缓慢打道。
【和我在一起。】
那边像是在思考,隔了一会才回答他。
【不会吧,我和他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人家是不是gay另论,就算是,那也看不上我。】
【知道了。】
【怎么这么问,难道你真的是他?】
【不是。】
厉潮合上手机,面无表情的想,明天就去要一份超市职员的工作手册来看。
那头宋时眠又给他发了条消息。
【不好意思,我朋友在我家,他开始发酒疯要和我睡,先不聊了。】
厉潮看着那条消息,周遭的气息一点点的冷了下去。
-
夜半,当整个城市都陷入沉睡时,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影却坐了起来。
他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下了床,也不开灯,就这么沉默着坐在椅子上。
过了几分钟,椅子上僵坐着的身子动了。
他伸手拉开抽屉,在里面翻了翻,找出一个全新的、还没用过的手机。开机,解锁。
屏幕的光照亮主人冷白的指尖,以及……
半掩在黑夜里优越的轮廓。
他曲起腿,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一声浅笑流泻在黑暗里,声音不大,偏生带着一股浓浓的偏执。
“我的。”
“只能是我的。”
“你真的是……”
“一点都不乖。”
-
如果不是顾及到四年的室友情,宋时眠敢担保,陆林昨晚能血溅他家。
天杀的陆林,上车之前还好端端的,坐在车上也没什么问题,偏偏跟他一进了家门就像解开了封印一样,开始在他家发酒疯。
大半夜的,要拉着宋时眠拜把子,甚至想自戳一只眼睛分给他。
宋时眠,“……”
可怜的盲人拉着酒疯子胡乱往客房一塞,决定由他自生自灭。
他躺在床上,和厉潮聊了还没几句,结果那厮从客房跑出来,把宋时眠房间门拍得震天响,说什么也要和他睡。
到最后还吐了出来。
他一个盲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将人在他吐之前给拖到了卫生间。
好消息:没吐在地上。
坏消息:他的腿磕在了马桶上,回去的路上又磕在了门框上。二次伤害,不青才怪。
第二天宋时眠直接睡到十一点才醒。
一捞手机,发现多了两条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短信。
【真是不乖,为什么要离那个男的那么近?】
【不乖的人会被惩罚的……】
宋时眠,“……”
哪里来的发错短信的神经病?
昨天磕到的腿不仅青了,还疼。
宋时眠一瘸一拐的打开卧室的门出去。客厅很安静,他怀疑陆林那只猪还在睡,就在他打算去倒杯水喝的时候,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对不起!”
宋时眠被这声音吓得差点一头撞在墙上。
“你迟来的歉意差点又送走我一次。”
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