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潮回家的时候宋时眠正在跟陆林打电话。
他开的免提,厉潮站在客厅都能听见陆林声情并茂的描绘。
“当时他就站在我面前,我手拿拖把,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这孙子看见我害怕得不行,只差跪下喊我爷爷了,可我哪能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他,我当时就是一个回旋踢,把他踢到半嘶疼疼疼!”
宋时眠拿着手机,倒在沙发上笑他,“怎么?人民的英雄也受伤了?”
陆林道,“小伤而已,不足挂齿,林季同比我严重多了。”
“我揍了他一顿,还以为他要找领班惩罚我呢,结果这孙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比我还怂,屁都不敢放一个,愣是让我拿了五百块钱。”
“为了庆祝我们复仇计划的圆满成功,我决定把这五百块钱拿出来吃顿好的,叫上你家那个出来吃饭啊?”
厉潮脱外套的动作顿了顿,默默往宋时眠那边看了眼。
宋时眠翘着二郎腿晃了晃,“行啊,等会我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厉潮抿着唇,不说话。
宋时眠挂了电话,动也不想动一下,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伸手去捞放在茶几上的葡萄。
不过他高估了自己的手长,指尖在空气里抓了抓,抓到了一手的空气。
就在他决定要不要起来的时候,细微的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紧接着一颗葡萄就塞到了他嘴里。
宋时眠愣了愣才开口,“你回来了啊?”
“嗯。”
厉潮端着盘子坐他旁边,又递了颗葡萄到了嘴边,“刚刚进屋。”
宋时眠翻身爬起来,伸手挂在他身上,“陆林都跟我说了,他说林季同不仅被医院辞退,还成了学校里的笑料,是不是你干的啊?”
厉潮笑了声,歪过脸蹭了蹭青年的脸颊,“我就只说了几句话,很多证据都是瞿筱提供的。”
“所以他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厉潮把盘子放回原地,搂着他的腰将人放到自己怀里。
“我们可不干冤枉别人的事,他不过是咎由自取。”
宋时眠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对于这个结果,其实也没多开心,更多的是嘘唏。
“我是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其实能理解。”
厉潮道,“他出身农村,父母对他即溺爱期望又高,再加上他本身又聪明,自然就认为自己和别人都不一样。”
“为了让他有个好前途,他爸妈想方设法地给他更好的资源、更好的教育,长时间待在和自己原生环境不一样的地方是会产生落差的,毕竟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
可林季同无疑是聪明的,落差之下,他选择默默隐忍,以求换来更多的好处。
他并不是天生脾气好,长时间的隐忍只会让他的内心越发扭曲。
可他又是蠢的,一遭尝试权利的滋味,甚至连位置都没坐稳,就开始原形毕露。
但这都不是他可以随意伤害别人的理由。
如果厉潮真的只是一个超市职员,在瞿家的压迫下,他和宋时眠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
一想到这里,厉潮的眼神就越发的冷。
宋时眠倒是没想那么多,林季同得到应有的惩罚后,他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对了,陆林说要请我们吃饭,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厉潮微不可察地疆了疆,含糊道,“可能最近都没空。”
宋时眠眯了眯眼睛,“要加班?”
在加班和见陆林之间,厉潮犹豫了好久,忍痛选择加班。
“是的,要加班。”
宋时眠有点想笑。
他知道厉潮害怕什么,但他偏不如他的意,“这样啊,那你要加多久的班?总不能一直加班吧?”
厉潮秉承着能拖多久是多久的想法,硬着头皮道,“最近这个周都要加班,要不你和他先去吃,等以后有空了我们再请他吃饭?”
宋时眠哼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没同意。
闲了两天之后,把宋时眠辞退的那家翻译社又找上了他。对方表示对之前的事很抱歉,希望他还能再接着翻译。
宋时眠知道这是瞿筱的安排,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骨气的,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妥协?
负责人给他发消息。
【为了表示歉意,我们决定给你稿酬翻倍。】
宋时眠秒回。
【好的老板,我今天晚上就能开工。】
骨气是什么,可以吃吗?
公寓里的夫夫又开始变得繁忙起来。
厉潮自己说的要加班,但他又不想浪费掉和宋时眠相处的时光,于是每天都把没完成的工作带回家处理。
吃了晚饭后,两人安静的坐在书房里,声情并茂的霸总文学成了每天工作时的背景音。
期间宋时眠一直在跟医生联系。
医生跟他表示,停了药后,厉潮的精神状态其实不是很稳定,所以才会相继出现各种人格。一开始是主人格和副人格交替出现,到现在已经演变成了副人格短时间完全占据身体。
是好是坏医生也说不清楚,但只要副人格没流露出强烈的攻击性,暂时来说都没有太大问题。
他还委婉的提醒宋时眠,在停药的情况下,长时间没出现其他人格,他得开始做好心理准备。
宋时眠秒懂。
又要拉坨大的了。
不过他还没等到厉潮拉,林季同换了个手机号给他发了条信息。
【你不是还欠我个人情吗?出来见我一面,我们当初的恩情就一笔购销。】
宋时眠才不傻,他一个瞎子,去了岂不是就任他宰割?
似乎知道他不会来,林季同又补充。
【让你老公一起来。】
【怎么?两个人个还怕我一个人?】
宋时眠想不通他见自己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这是想告诉我亲爱的学弟一点真相而已,让你看看你所谓的亲亲老公是不是真的爱你。】
宋时眠皱起眉头。
林季同发了个地址过来。
【明天下午一点,不见不散。】
厉潮刚洗完澡出来,看见宋时眠拿着手机不发一语,问了句“怎么了”。
宋时眠把手机里的短信给他看,“林季同约我见面。”
厉潮一眼就看见了那句“让你看看你所谓的老公是不是真的爱你”。他随即皱起眉头,把他的手机关了,“假的,别听他瞎说,我最爱你了。”
宋时眠笑了声,没反驳他的话,“那你说,我们要去吗?”
“你想去吗?”
他思考了瞬,“我想去看看,毕竟我还欠他个人情。”
厉潮没说什么,“我陪你去,有我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
第二天一点,两人准时达到林季同说的地址。
午间的阳光很刺眼,七八月的天,地面热得像是要被晒化了一样。
林季同坐在位置上,神色萎靡,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下巴挂着胡茬,一点也看不出当初的模样。
瞧见门口进来的两个人时,他的眼底闪过浓烈的阴毒之色,可在触到厉潮冰冷的目光时,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惧怕终究还是占了大头。
宋时眠被厉潮扶着坐在他对面,声音平静。
“你要跟我说什么?”
林季同看着他。
他被厉潮保护得很好,任由外面怎么传他资历造假、贿赂导师,可他和宋时眠以及瞿筱的事丝毫的风声都没走漏出去。光是同性恋骗婚这一点就足够将他钉在耻辱柱上,可对方宁愿花更多的时间去搜罗他之前的的罪证,也不愿意将宋时眠推到风口浪尖上。
林季同不想也不愿深思背后的原因,这么几天下来,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怨恨和不甘蚕食着他。
到最后,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
他知道宋时眠一定会出来的,哪怕是为了那个可笑的人情。
“学弟,别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只想单纯的想帮你而已。”
都到这种时候了,林季同还是改不了他那副虚伪的语气,可宋时眠已经没什么耐心跟他周旋。
“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林季同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宋时眠和厉潮,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你觉得他真的喜欢你吗?宋时眠,你还真是天真,他不过跟我一样,只是想把你当成家养的宠物罢了,你以为你听到的都是真的吗?天天活在谎言里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宋时眠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他身边的厉潮却一把拉住宋时眠的手,“别听他胡说,我们回家。”
宋时眠愣了愣,一时间忘记反抗,倒真的就这么被他拽了起来。
“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季同忽然开口,“宋时眠,你的老公根本就不是什么超市职员,也根本不在学校周边的超市上班,和你相亲是假的,结婚也是假的,连他这个人都是假的,他在骗你!”
厉潮周身的气质骤然冷了下去,“你闭嘴!”
见他脸色变得阴沉,林季同终于畅快的笑了出来。
“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我来告诉你他是谁?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厉家继承人,捏死我像捏一只蚂蚁一样轻松,拜他所赐,我现在一无所有。”
“你还真的以为他喜欢你吗?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跟你说,又能喜欢你到哪里去?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玩物,等到他腻了,随时随地就能把你踢开!”
“厉家的人怎么可能会和一个瞎子在一起?你还真的以为自己嫁了个好人?其实不过是个玩呃……”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厉潮一拳挥了过来。
林季同踉跄了一下,张嘴吐出一口血沫,“怎么?心急了?被我说中了?”
厉潮垂在身侧的手有些颤抖,但很快就被他压制了下去,他伸手去拉宋时眠,“眠眠我们走,别听他瞎说。”
可他身边的青年纹丝不动,甚至连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巨大的恐慌爬上了厉潮的心间,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哀求,“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宋时眠按住他的手,很轻地摇了摇头,朝林季同道,“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的?”
林季同擦掉嘴角的血迹,见他们这样,满意的笑了。
“大家都在传呢,毕竟厉大少爷连婚戒都不戴,都在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腻了离婚呢。”
“不得不说,我的小学弟真可怜,眼睛都看不见了,还要被人这么骗,自己成了被豢养的金丝雀都不知道。”
“我没有。”厉潮咬着牙道,“他在胡说。”
他几乎不敢去看宋时眠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胳膊,想用力,可又怕惊扰了他。
“眠眠,我没有。”
宋时眠歪头,那双眼睛像是在看他。
“那你说,你有没有骗我?”
厉潮的脸色一点点的惨白了下去。
“我……”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时候他想,他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等到宋时眠彻底接受他后,他再选择跟他坦白。
可在他的种种设想里,并不包括忽然被人揭露出来。
他知道宋时眠虽然看着脾气很好,但其实比谁都倔,而且还有原则。
他不敢赌。
赌他在他心底的份量可以抵消这份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