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燕时澈浑话一搅合, 郁燃的郁闷消解了不少。休息半晌众人的情绪也都恢复过来,简单吃完午饭,他们往体育馆的方向走。
学校的体育馆由三个室内篮球场和两个羽毛球场构成, 规模算不上大, 但加上一圈的观众席面积也很可观。
体育馆进门,穿过球场正对着一间透明玻璃房,是比赛的广播室和工作人员休息区,玻璃房旁边各有一条通道, 通道外摆着一排椅子和比分牌,穿过通道后面还有一排小房间,左边是男生更衣室和厕所, 右边是女生更衣室和厕所, 主要是篮球队在使用。
通道之间也摆着一排的柜子, 众人一见这玩意就稍稍放松了一点, 至少还有机会活命, 不像上午在小树林里, 往哪儿躲都不行。
他们进来的时候, 体育馆里零散有两三个男生在场上打球, 这正是上课时间,馆里又没有其他人上体育课的, 一看这几个就是逃课出来玩的。
郁燃走进来四处扫了一圈,体育馆听起来气派, 其实陈设看得出来都是十几年前的款, 观众席上的塑料凳子边缘磨出了白色的纤维, 球框上的金属栏杆生了褐色的铁锈, 蓝漆在斑驳的锈迹中结成了一块一块, 多数已经没有了球网, 偶尔会有两三条线吊在下头,光滑的塑胶地面深一块浅一块,被修补了许多次。
“喂,哥们,打一局?”那几个男生一看体育馆进人了,先吓了一跳,眼见不是老师才松了一口气,兴高采烈地招呼这五个人过来。
这群人的目光一直在郁燃和燕时澈之间来回晃,倒不是因为这两个长得好看,只是单纯觉得两人的身高打球必定很厉害。
燕时澈和郁燃都没理这群小屁孩,褚子安笑笑:“不用了,我们刚毕业,回来留个纪念。”说着他比了比手里的拍立得。
高中男生们“哦”了一声,遗憾地继续练球去了,很快空旷的场馆内就想起来哒哒哒哒篮球拍地的声音。
郁燃在周围看了一圈,有人问,现在拍照吗?
说话的是验尸的演员,旁人叫他法医,不知道真名是什么。
褚子安摇头,又看了一眼郁燃,眼神询问他的意见。郁燃也摇头,“再看看,不着急。”
郁燃和燕时澈绕着观众席走了一圈,褚子安和另外两个人去后面的房间看了一转。
体育馆里的东西倒是没什么异样,但更衣室通道里的储物柜实在让人摸不准,他们目前遇见有储物柜的地方都出过事,如果这里没有问题的话,总不可能这些储物柜只是摆设吧。
这时候青年忽然想起了什么,走过去问那群打篮球的小子,“不好意思,请问你们知道学校的储物柜是什么时候设立的吗?”
愣头小子还记着刚才邀请这些人打球,郁燃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瞥襴乏了一眼他,没说话。
郁燃顿了一下,微微蹙起眉,燕时澈见状捏了捏他的手心,“我去说。”
篮球从筐下滚落,刚好落到了燕时澈的脚边,那几个小男生看过来,也不捡,就是满脸挑衅。半大少年才不给人面子,做什么都血气方刚毛毛躁躁,一周不因为这个打两场架就心里痒。
燕时澈忍住笑意,捞起篮球,隔着半场准直了投进筐里,那群小子脸色立马变了,原本都快冲上天的下巴缩了起来,刚才翻郁燃白眼的少年一下子收敛了,没心没肺地竖起大拇指。
“哥,牛逼啊!”
他夸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刚你们说那个储物柜我也不太清楚,老早就在了吧,反正我初一进校就有,就空放在哪里,还不准让我们扔东西进去,看到了就没收去办公室拿……反正稀奇古怪的,诶,你们知道吗?”他回头去问同伴。
同伴们也摇摇头,“没听说过,学长你们不比我们先来嘛,你们都不知道,我们肯定不知道。”
郁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燕时澈冲他们挥了挥手,这时候褚子安他们也从后面回来了。
“怎么样?”郁燃问。
褚子安答:“一切正常,去拍照吗?”他的意思是就在储物柜前面拍了,好及时脱身。
郁燃没出声,走到通道口,伸手探到柜子背后抹了一手光滑的灰,又去拉门,看了一眼,“这柜子不对。”
“什么意思?”褚子安愣了。
“虽然形状一样,但体育馆里的柜子比外面看起来要新很多,背后没有锈迹,里面的钉子也崭亮的。”郁燃道,“和其他楼里的柜子不同,这真是用来放东西的。”
他又拉开了一点,方便给其他人展示,柜子里零零碎碎地搁着两袋羽毛球拍子、一桶球和两三件比赛号码牌。刚才得知,学校是不让他们在储物柜里放东西的,会被收走,但现在这柜子里的球筒上都积了一层灰,明显是放了许久没被收走,这说明体育馆中的柜子和外头的不一样。
郁燃道:“真遇到鬼了,这种柜子我们躲进去也没用。”
“那怎么办?”法医问。
“拍吧。”褚子安拍定,“生死有命,任务总要完成的。”
燕时澈走到郁燃身边,“在哪儿拍?”
“外头去。”郁燃敛眉,“球场上拍,出事了弄清楚那群NPC是真看不到假看不到。”
众人合计半天,褚子安将相纸塞进去,把相机放在了观众席上,五个人就在原地,闪光灯亮起后,郁燃还向旁边几个打球的学生看了一眼,那几个少年还乐呵呵地望过来,冲他们比耶。
取下照片后,确定体育馆这个地方没有找错,五人中又有一人中招了。
被人叫做法医的男人走出来,没有多少害怕的神色,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半晌。
“褚哥,我就先走了。”法医苦笑一声,过了那么多本,经手了无数惨烈的尸体,他对死亡倒是坦然接受,毕竟活着若是整日提心吊胆,比死还难受,谁不愿意轻松地赴死。
如今这刀总算是落到他的头上,相比于恐惧,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午夜噩梦里永远逃不出的轮回终于将在此处终结了,想到这里,法医脸色倒比之前敞亮许多。
法医心理素质强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本身的职业就经常与尸体打交道,人可是正儿八经的高材生,二十八岁博士毕业进技侦,三十岁就当主任,又年轻又有事业,要不是被恐怖剧场拖进来,在生死线上蹉跎了三四年,估计现在早就家庭美满了。
褚子安抱了他一把,心头说不上好受,法医和他过了好几个本,都是偶然撞上,虽然说不上关系有多好,但还算是意气相投的朋友。命运这么横卡一刀,明知道要阴阳相隔,却没办法去救,放谁身上都难受。
“我进去坐一会儿。”法医指着刚才出来的房间,笑了笑,“更衣室里有张行军床不错,死的时候躺着多舒服……你们也别进去看了,尸体这东西看多了不好,以后出去了心里会有疙瘩。”
以后出去了。
这五个字说出了多少演员的心声,谁他妈憋着一口气一个一个过剧本不是为了以后有一天能恢复自由远离这个尸体垒砌的恐怖剧场。但就算真的有机会出去,大家都是在尸山血海里滚了一身脏污的人,谁又真的能耳根清净重归社会。
现实战争中得心理创伤的士兵在归家后,心理医生治疗数年都无法好转,像他们这样整天跟魑魅魍魉拼命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褚子安听说过好几起演员好不容易从剧本里活着出去,一回到现实世界就疯了的消息,为了避免再次进入剧本,出去后自杀的也不在少数。听到法医这话不免唏嘘,又无可奈何。
法医说完就走了,剩下四个人沉默目送他去。
郁燃心里头更闷,他不明白恐怖剧场筛选演员的目的是什么,花这么多精力去构建一个个剧本又是因为什么,这些东西在他看来都是没有现实意义的。
背后的组织似乎不计回报地创建他们的恐怖帝国,不断输送人类,又将他们排名,以虚拟的货币系统营造网站直播,让所有人在死亡的边界线上陷入诡异的狂欢。
还有燕时澈……什么实验室……
仿佛一丝亮眼的罅隙钻开黑雾,郁燃盯着法医消失在通道后的最后一片影子,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利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间万物任何行为的驱动都是利益使然,要么是为了生存,要么是为了财富地位,要么是为了精神满足。
燕时澈说他曾经待的实验室叫做elie human cultivation program,精英人类实验室。一个实验室为什么会往死亡剧场里输送演员,这之中一定有某种利益链条。
郁燃咬着下唇,也不管痛不痛,脑袋里瞬间飞过数个猜测,又被他一一排除。
实验室——剧场——排名——直播——精英人类。
五个点在他的眼前渐渐串联成一条线。他似乎明白了压在他背后那座大山的轮廓,倏地松了一口气。
燕时澈忽然抓住了郁燃的手腕。
在寂静之中,所有人无由来地心头一紧。
几个打篮球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留下一只滚圆的球从篮筐高处落下,哒,哒,哒,哒……
每落一下,地上就会溅开一小滩血迹,就像在水洼里拍打,沿着地面不平的坡度,缓缓地滚到了几人脚下。
那根本不是什么篮球,而是缝在橘色胶皮里法医死不瞑目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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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一个重要的考试,暂时改为隔日更新,30号后恢复日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