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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旧事(3)

应魂 麦库姆斯先生 3706 2024-09-06 10:49:21

在唐耿真正谋取天下之前,他与他的亲信心腹已经有了非常清晰明确的方针思路,这个思路早期非常的隐秘,只有三个人知道,唐耿,费如霭,何靖。

泰皇十七年,唐耿九月起兵,十月直取中都最佳开局位,外交伐谋,紫霄宫内部迅速明确“外顺草原,内悦强者,离间众家,乱中求进”的秘密方针步骤,十二月初,放当时的小唐侯直取西北薛家——也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开始练手,十二月末功成,立刻拉拢薛家,拉拢周家,打出一整套前齐贵族招降方略,收钱币,减阻力。泰皇十八年,五月齐武帝遇弑,唐耿六月称帝,同年年末兵戈指向孤立无援之西南,打通蜀地,尽收膏腴之地、整合粮草与兵源。

唐耿、费如霭、何靖,与后来的宋明煦,可以说,四人以天才般的方略、缜密地算计、果决的时机选择奠定了大顺最初的开局。

但他们所有的策略推行有两个大前提:

一,军事不能出现重大失利。若是军事失利,在这乱世中一切都是空谈;

二,绝不多线开战。这是非常关键的一点,因为一旦多线开战,他们需要面对的局面将会非常复杂,就是麾下有战神也招架不了齐末林立的群雄。

泰皇十七年末,唐放给了唐耿天大的惊喜。

没有人能想到小唐侯竟然这么能打,泰皇十七年西北之战如果还可以说成是熟悉地盘的侥幸,到了西南、巴蜀之战,他便是已经开始展露出他无双的军事天才,原本唐耿也没有想逼弟弟那么急,说“先打一打巴国,纳些税供来就行”,结果二十八天战报传来,小唐侯直接把人家打灭国了,一夜之间,巴蜀小国奉地称臣,千里沃土,尽归唐耿。

唐、费、何、宋不是神人,他们无法真的把控住天下大势的走向。

但唐放过于惹眼的战绩让他们非常快地意识到,大顺的野心和真身很快就会捂不住了,所以唐耿加快调整外交策略,在各割据中开始使用早已备好的“十间计”——作为野心勃勃的开国皇帝,他准备的不止有唐耿、周殷一系列青年将领的培养,还有一系列关于当时乱世群雄的内部消息,他们内部谁与谁交好,谁与谁交恶,可以如何挑拨、引导、利用,他的准备也是非常充足的,就是这样,周身恶狼暂时陷入了内乱、外乱自顾不暇,给出大顺腾出一整块的发育时间,遇到内政开始不安的山头,唐耿便一鼓作气趁乱让弟弟拿掉他们的地盘势力。

若是说唐放是将军事才能点满了,那唐耿就是将政治和外交的技能点满了,而一个政治人物利害到了极处,便是让他的敌人都察觉不出他的厉害。

然后,唐耿叫来唐放周殷,真正意义上以一个开国君主的身份,私下讲清楚我方的策略,需要他们做什么,绝不做什么。

按照道理来说,大人是不该和孩子讲这些的,这群孩子年轻气盛嘴上没有把门,尤其是唐放的性格更是张扬到了极点,一般人都搞不清楚要怎么拿捏他,但是唐耿就是给了这两个人孩子极大的信任,跟他们说清楚这件事的紧要性,告诉了他们紫霄宫中谋划的大致策略方向,让这两个孩子明白大人们到底在做什么,同时也说清楚,告诉他们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

这是需要极大的耐心、包容、智慧才能做出的行为,不止如此,唐耿后来对周殷又多说了一些,对他们身边一起冲锋陷阵的小伙伴少说了些,给他们尚且单薄的肩膀上放了名为国家的担子,也拢住了这群年轻气盛的半大小子。

在早期这些年轻的将领心中,唐耿在外面可能是皇帝,是雄主,但是对他们来说还不太是,他更像个宽厚的大哥,会做饭,闲庭信步,游刃有余,不怒自威,甚至不怒自威这个词都不太贴切,他只是什么事情都可能淡然平和地面对解决,说话慢悠悠的,一句一顿,声音宏厚,言谈自若,好像山林中已经非常成熟的雄师,迈着步子在人间行走,仁慈、宽厚、耐心,强势。

对周殷,唐耿的态度的确有些微妙和特别,他也不是不喜,他只是别扭,他其实是非常喜欢周殷稳重的性格的,很少强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像是周殷不喜欢跟薛家他们打交道,唐耿也就只是让他叩了个门,后期感情关系网的维护都是唐耿另派人手接替的。他自然不可能拿他当亲弟弟来看,但他也是拿他当自家孩子来看的,对他多一层的私心是希望周殷能在前线那兵凶之地,提醒弟弟、监督弟弟,安慰他、激励他,在他遇到难关的时候,帮他梳理现状然后打起精神重新出发。

他布了好几手在军营中,以为这样就可以尽量保护弟弟了,既可以让他恣意舒展才干,又不至于太过冒进踏入死地。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绊倒弟弟的不是阵前的刀枪剑戟,是他鞋里的一粒沙。

·

唐耿已经无法说清楚当时前线传来这消息自己的震怒了。

有人劝他节哀,说朝廷失安平王虽如虎失其翼,但是如今猛虎利爪仍存,是不幸之大幸!

放、屁!

放他娘的狗獾屁!

唐耿真的要疼死了,老天爷把他的手臂生生砍断也不会有这么疼了。

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小孩啊,他付出了无数的心血才把那么小的孩子拉扯到这么大,这个孩子那么好,什么都帮他承担着,情、义、性命全都托付给了他,对他忠心耿耿,为他死心塌地,与他肝胆相照!这是说没有就可以没有的吗?这只是一句虎失其翼嚒?你叫他要如何接受?!

面对周殷,他要恨死了,他真的恨死了。

可是他根本没有时间搞清楚这所有的真相消化这断手断足之痛,开平三年十二月二十日日,北线军回防中都,周殷当夜扣押宫中,二十六日,总是唐聪唐卓削爵幽禁,二十七日,安平王逝世的消息不胫而走。

那是开平三年寒冷的冬天,转年不足十五日,开平四年春,四方割据势力以不合常理的迅捷反应向大顺忽然开战,一月八日,郑王赵云遮联络五诸侯,以东南西北五倍之地、百万大军直指大顺都城,一月十日,北线翟王、雍王忽然发难,陇西、上郡一战陷落,一月十三日,南线济北王越过巨野泽,南方要害之郡一一攻破,兵锋直指南昌府灵璧东睢水上,一月十五日,东线赵云遮出击,自东都始直插废丘渡河,作势将大顺朝廷生吞活剥,一口歼灭!

四方军情告急,唐耿遭遇了大顺建国以来最大危机,他避免的多线作战意图被敌人看穿,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办法左遮右挡!

一月十六日,在连续几日不眠不休的策划后,紫霄宫中最终敲定将大顺四十万人马兵分三路,北线颜师古、屈突息领二十万人灵州阻击,南线杨恭七万阻击,其余安平王嫡系十三万跟随周殷东出阻击,这样的兵力配置,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三路中只有北线最有把握,那里是晋源的起家之地,若有不测,那是他们最后的退路,而其余两路将会遭遇难以想象的恶战、持久战,甚至以他们的兵力,未必都会回来。

唐耿与各位将军分析对面局势,倾尽自己所能为他们做出相应的政治配套,宋、何二人分散出去为他们打配合,但是能收效多少,谁也不知道。

大顺还有没有明天了,谁也不知道。

可唐耿不能露出任何的软弱和怯弱。

因为安平王的陨落,整个大顺的军队都已经陷入了巨大的低沉之中,他必须拿出他的智慧、速度和决心来,应付住四面汹汹的来敌,亲自为他的兵,为他的子民,做出个榜样来。

一月十六日傍晚,安平王发丧。

苍茫的傍晚,天空浑重着青黄色苔藓的颜色。唐放出殡之日,三军开拔之时,最高规格的军礼之葬,最高规格的亲王之葬,以其死哀生荣,提振军威!数十万士兵立于都城之外,目送其大顺朝军功最高、最年轻的亲王下葬,他们眼神凶狠,怒于面而愤压于心,顺高祖举剑兴兵,于三军阵前卷起铮铮风雷之音,那恨,咬牙切齿,那痛,呕心交肝,一声令下,三军奔赴战场,山呼海啸般,亦奔赴大顺未知的未来!

可是这人生最可怕的事情便在于最坏的事情往往是一起发生。

一月十六日,三军开拔。

一月二十六日,乌木可汗南下。

草原十八部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踏足中原的土地,直逼中原王朝的国都,等唐耿反应过来,乌木已然控弦十万铁骑出现在沥水桥畔,于中都三里外饮马逡巡!

是宗室!

在整个拱卫中都的三条防线中,宗室因为军事实力较弱,安平王曾经建议让他们守卫地势最险要的中线,因为地势借有天险,就算此路守将实力稍弱,也足够他们先凭借地势支撑,可是孝成王见唐耿四面受敌,又因唐聪唐卓削爵之事大打心中算盘,乌木南下,竟一举为其大开方便之门!让这无比“对”的防守设计,因为“错”的执行者而一溃千里!

而此时中都城防空虚,四方战事焦灼更是无力无时救援,城中只有基础的城防禁军护卫,这叫他们如何与身经百战的草原铁骑对抗?

中都城外,宋义华一身戎装为即将亲临沥水的丈夫送行。

时间敏感,他们一步失,步步失,可是那能怎么办?他们已经走到了要天子涉险的这一步了。

唐耿最终决定化被动为主动赌上一次,亲自带七位文臣去沥水谈判,命城中五千军事整合正规军装备,听他号令包围沥水河谷,以达成乌木退兵之谈判。

这是天下再险不过的一步棋,赌的是对方不知我方之虚实,赌的是天子的性命。

宋义华含住那凛冽的警醒,向她的丈夫和七位文臣举酒赠别,中都城外,寒风朔朔,她此生的荣辱悲喜皆系于眼前这个男人了,她一生的起落沉浮都寄托于他的事业中了,逆流而上的女子不会嫁给庸常的男人,她只要英雄,可是她的英雄,今日要去犯险了。

出城的时候,唐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义华,朕走了。”

宋义华笑着对他说:“臣妾祝陛下马到功成!”

送走丈夫后回,穆德皇后回返宫中,面沉似水地宽慰稳住了一众后宫妇人,等到她一个人绷着脸孔回到寝宫的时候,她自信果决的面具这才剥下,她目光闪动、双手颤抖地点燃线香,然后,跪倒在神佛灵龛面前。

中都无兵,若是乌木可汗忽然发难,她的丈夫不会回来了,他们的国家就此灰飞烟灭,她手中还有三瓶毒药,一瓶给阿聘,剩下两瓶留给她两个儿子……苍天啊!

宋义华闭着眼睛向神佛说话,直到此时,她才敢真的泄露出自己的害怕,流出一道道的眼泪:苍天啊!她的大儿子今年五岁,小儿子还没满周岁,他还在襁褓中吃奶呢!他们一家人此生行事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她不服,若这人间真的有天命,那他们唐家的天命也不该今日作罢!

开平四年,一月二十七日。

顺高祖携七位文臣于沥水桥上对乌木十万大军,以气定神闲之势稳住乌木人马,乌木未能探明大顺虚实,协定后退兵而还,半月后,唐氏宗亲血洗一空。

开平四年二月、三月,颜师古、屈突息北线大捷,杨恭南线陷入拉锯,东线周殷牵兵引将,于谷口设伏,一夜间将四十五万人的谷口战场变做血光迸溅的屠宰场,将当时实力最强的赵云遮亲手碾碎,一杀以震四方!

杀亲,必有报应。杀降,不得好死。

可这世上城府最深的两个男人已经恨到了极处,恨红了眼睛,不想再忍。等到他们从一片血屠地狱走出来的时候,等到他们挺过他们人生最重要的人骤然逝去的这一刻起,历史的洪流彻底向大顺三百年基业奔涌而去,他们以巨大的代价抵住了这山崩一般的绝境,等到他们拄剑四顾再站起来的时候。

这天下,再无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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