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地走出武器店, 哈鲁刚想大肆发表自己对新城主的怨言,便听见不远处有人群聚集的喧闹声。
他生气地一闭嘴,放眼望去, 居然是帕达斯新城主出来做演讲了!
哈鲁单手握拳,砸进手心:“嘿!居然在这里看见他!可真晦气。”
帕达斯新城主看上去是位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 面庞气质儒雅, 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联邦西服配帕达斯传统花纹的斗篷, 戴顶软绸缎暗灰圆帽, 灰暗色泽更是衬得他脸色阴森,额头发黑,眼角往下耸拉。
不像是个新上任的城主, 像红石谷里刚出来没两天, 审美还停留在古代的乡巴佬亡灵。
他不情不愿捏着大喇叭, 把喇叭口放在自己嘴边, 动了动嘴唇。
“……城主府会负责帕达斯居民的安全, 保护大家的贸易自由, 只是一点小小的措施,为了防止更加失序。”
他的目光巡视这群呆愣如木头般的城民, 更觉得他们无趣至极,“只是一点很小的病, 甚至没有多少人因此死去——城西的墓地空的很,这位先生, 你要是再多说两句,明天晚上那里就是你的卧房。”
“我们的医生很能干, 他们干了很多活, 对,治愈了很多人, 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听见城民的质疑,他一挑眉,眼珠顺着眼眶转动,腔调更显滑稽。
“什么?医生不够用?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们已经联系联邦了,他们会派遣足够的医生过来,帮助我们渡过困境……甚至不能称作困境,懂吗?先生们?”
人群一片骚动,新城主把喇叭塞到副官怀里,自己抱肩站着,目中无人,居高临下地扫过自己管辖的民众,似乎是觉得他们说话时的焦急神色十分好笑,丝毫不把城民的担忧放在心里。
忽然,他对上了人群中一双眼睛,察觉到不对劲。
那双眼睛形容沉静而警惕,暗自待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从无数不同的角度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帕达斯年轻的城主一皱眉,往那里指去:“你……那是什么人?!”
但是还是慢了一步,待反应慢半拍的副官扭头,顺着城主示意看去时,那个角落里的斗篷人已然消失不见。现场过于喧闹嘈杂,城主将这件事压在心里,不得不先在副官的保护下离开高台,回城主府。
这群人,将永远不会知道这座城市和他的秘密,他想着。
愚蠢的父亲和祖辈,花这么长时间布下的局势,竟然在几个外地人的意外闯入下,将所有的准备和心血曝光给了联邦。
他就不一样了……他根本没想着独立,甚至十分希望联邦的军队前来帕达斯呢。
那双眼睛自然是彻夜难眠的,安静地注视新城主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他混在人群中,这样新城主都能敏感地找到他的存在,果然亡灵灰白的皮肤还是太招摇了。
他心想,呼出一口冰凉的空气,意识到现在是冬天。
队友们和他短暂通讯的时候,仅仅提到联邦也开始感染疫病,很多人因此死去,但是没有提过现在联邦和帕达斯的关系。
因此亡灵和在场所有不知道真相的民众一样,天真的以为,联邦的医生很快就会到达帕达斯,到时候疫病就会迎刃而解。
回去的路上,冒险小队异常沉默,双手空空。
所有人坐在客厅里,看哈鲁拍大腿道:“这叫什么事儿啊!空手征服红石谷?拿拳头敲碎他们的膝盖骨?!”
他十分恼火,带着帕达斯制造的武器征服红石谷的大话已经放出去,现在居然连拥有武器这步都做不到,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队员们附和他:“挠他们脚底板!胳肢窝!让他们笑的起不来!”
队长愤怒地先去薅他们脑袋,差点把队员们所剩无几的头毛薅吐,这时狗头军师鲁比提议:“现在商业街武器店售罄,黑市被封,我们只剩下一个地方能去。”
顶着所有人的目光,鲁比神秘道:“城主府三代单传,他们一定积累了不少武器!”
“我们就去偷……呸,借几把,回来之后就还,这样不最好?”
反应最大的是他那老实哥哥鲁斯,块头颇大的队内厨师一下站起来,扯住弟弟的领口,发火道:“你这是叫我们去当盗贼?!当小偷?!!”
“你是想我们所有人被帕达斯耻笑吗?!”
鲁比用力推开他哥,恼火地低声吼道:“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买不到武器,我们去借几把为什么不行?”
鲁斯:“那就去光明正大地借!”
鲁比穿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觉得这群贵族老爷会把武器借给我们?借给他们眼中无所事事的流浪汉,街混子?想想看他们平时的态度!哥哥!”他大叫一声,闭上嘴。
所有人沉默下来,虽然他们自认为会成为帕达斯的英雄,但那只是在平民眼中;而这群贵族老爷……绝对不会把一支民间冒险队的成就当成自己的荣誉。
沙姆默不作声地拉住鲁比的袖子,而剩下几位大块头先生扑上去,压下鲁斯,一群人抱团从沙发一头滚到另一头,发出难听的吱嘎声。
最后是哈鲁拍板:“那就先去问,如果贵族老爷不借给我们,我们再偷偷借几把!我们从红石谷回来,就还给他们!”
鲁斯扭过头,嗡嗡道:“要去你们去。”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团队集体行动的时候,鲁比磨磨蹭蹭走在最后,还是默默跟上了。
他们先去问了城主府的看门人,面见了城主的管家。对方一听他们的来意,果然翻了翻眼皮,两个单词:“不借。”
也许这么说太得罪人,管家勉勉强强道:“这些武器我们城主也是有用的。”
回去路上,队员们憋了一肚子气,叽叽喳喳讨论开来:“我们要见的是城主,他一个管家代替主人说话?!”
“城主府那些武器谁不知道,都是每年收大家的武器征召保护费才攒出来的……什么狗屎垃圾税,这么高的税,连借都不肯吗!”
他们嘀咕着:“果然,贵族老爷的狗都会拿鼻子看人。”
“平时说的话可真好听,什么困难找城主府就好……我呸。”
哈鲁翻个白眼,比管家翻的白眼白多了,颇为滑稽:“那我们晚上去‘接’几把,顺便吓吓他们,真当我们没有脾气了?”
……
云层密布,月亮的光被完全遮挡,只露出朦朦胧胧一点银光。
原本彻夜难眠会在窗前,看月亮顺着风的轨迹藏进云中,而现在,他不得不重新换回自己的黑斗篷,系好兜帽的帽绳。
好吧,就这一次,他对自己说,去偷别人家的东西,可真是头一遭。
等他们从红石谷回来之后,一定会把武器还回来,到时候不知不觉,谁都不知道,这些武器就当从来没丢过,也算是皆大欢喜。
……呃,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
穿黑斗篷的亡灵在房间里团团转,脚边冒出的小黑藤蔓也晕头转向,他叨念着就这一次,这是个游戏,这是个npc发布的任务。
是的,只有游戏才能这么做,比如偷盗、杀人……现实里肯定不会的!
向来胆小的彻夜难眠稍稍放心,他决定到时候就站在库房门口,给他们望风,自己就不进去了。
哈鲁来敲他的门;“喂喂,彻夜?你好了吗?”
冒险队队员们每一个都穿着身夜行的黑衣服,或许是码号有点小的缘故,肌肉紧绷绷地突出来,互相嘲笑“诶嘿你胖了!”“屁!明明就是你胖了!”这些毫无营养的废话。
这群偷鸡摸狗的小贼穿过夜色下的街道,在城主府外的围墙处站定,趁巡逻队没过来,一个个翻墙进去。
鲁斯还是过不了这关,一个人守家,蹲在房间里生闷气。
剩下的冒险队队员们不怕城主府三米的围墙,任凭彻夜难眠的小黑藤蔓将他们举起,双脚离地,轻轻松松越过围墙,站在另一头接应同伴。
城主府占地面积很大,寻常人要是突然进入一个陌生空间,指不定要怎么迷路,然而亡灵的黑藤蔓仿佛斯尔德下凡来帮助他们,在夜色的遮掩下,爬上每栋房屋的屋脊,然后从高处观察地形。
彻夜难眠知晓自己藤蔓的语言,他详细地翻译,带领冒险队队员绕过一栋栋建筑,最终停在一处高窗下。
亡灵皱起眉头,抬高自己兜帽的帽檐,露出灰白皮肤和黑眼睛。
他嘘了一声,挥手让身后队员停下:“等等等等,小黑说这里有人说话,很像那个新城主的声音!”
冒险队队员没刹住车,一个接一个撞倒,在柔软的泥土地面上发出几声闷响。
高窗里的人自然听见闷响,怀疑窗外有人偷听,急忙奔来,呼啦一下推开窗户,往地面上看去。
眼前二十米空地,没有半点人的踪影。
再说,他这可是五六米的高度,有人能在这下面听见他说话呢?
大概是听错了,可能是哪里来的野猫路过,不小心在他窗外崴了脚……那人琢磨一阵后,轻轻关上窗户,谨慎地拉上窗帘,压低声音。
然而没敌过一根顶端尖尖的小黑藤蔓,悄咪咪推开一点窗户缝隙,拨开窗帘。
如果有谁能在远方望来,一定会惊悚地看见,黑色的藤蔓宛如蛛网般,顺着高塔灰色石砖的缝隙一路蔓延,直至高窗宽大的窗台下,静静地等待。
七八个冒险队员被黑藤蔓卷着腰,手脚并用挂在藤蔓蛛网上,死死贴着墙壁,借助窗台的阻挡,才没有被发现。
见上面没动静了,彻夜难眠才松口气,把大家放下,用气音复述黑藤蔓听来的句子。
“……联邦的军队马上就要到帕达斯了,到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的民众一定会过于慌乱,等我们在后面煽动,他们便会冲上去和联邦军队搏斗。”
“他们不会知道,从来没有什么联邦的救援。”
“也不会相信,他们的死亡将会促成我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