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艰难地从街上找出家尚未打烊的餐馆, 撩开门帘,在简陋大厅里找了套靠窗边的桌椅坐下。
老板从厨房后面走出来,告诉他们没有菜单, 今天的食物只供应水煮豌豆、香煎鸡腿和辣炒包菜,如果客人需要主食, 可以多花一个银币, 从面包篮里拿走一块巴掌大的干面包。
玩家们面面相觑, 结合街上寥寥行人的情况, 无奈之下只能接受这顿简陋的午餐。
等老板回厨房的空档,他们压低声音相互交谈。
新增客户端抱怨:“我们刚在精灵城吃过那么好的晚餐,结果忽然就给我来这一下……这是斯尔德看我过得太舒服, 特意来整我的?”
云端拍拍他的脑袋, 惹来一个白眼:“适应一下, 这边比较靠近前线, 很可能是受到两族打仗波及的前线城市。老板估计也没办法, 很可能, 他们的确只能售卖这些物资。”
魔术师嘁一声,不再说话, 从粗糙木桌中央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结果刚一入口, 就龇牙咧嘴喷出来:“咳!这什么味儿,好辣!”
云端面不改色喝了一口, 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响动。
他们抬头望去, 穿过餐馆灰蒙蒙的窗户玻璃, 很容易就能看见大街另一头走来一群人,穿着联邦和瓦卡耐拉都不常见的鲜艳亚麻制服, 在肩上、胯上裹着厚实光泽的皮革,却光着脚,一路蹦跳着从那一头走来。
近了之后,才能看出来这是群兽人,一群较为普通的兽人,头顶耸拉着犬类耳朵。
太阳将街道晒得很烫,那群人蹦蹦跳跳,脸上却没有什么愉悦的表情,双手高举,手里都捧着一张照片,将光洁的一面照向太阳。他们会将脚步声踩得很重,一路跳过去,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过往行人在他们经过时,都自觉地放下手中活计,等这群人过去。
云端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什么?”
队友们猜测:“会是什么当地的风俗传统吗?”
“看样子好像是在纪念谁?照片上的人?”
老板端着裂了口的大木托盘从厨房里走出,来到他们身边,将托盘上的食物一一放下,不过万幸的是,客人们用的碗碟还是完好无损。
或许是来往的客人都较多,或多或少见过几次这种场面,老板也司空见惯地为他们介绍:“是,他们在纪念死去的人。兽人有个习俗,夸张的舞蹈更容易让灵魂在愉悦中安眠,所以他们需要举着片牌,从出生的地方跳到墓地。”
他说完,面容没多大变化,只是眉心处多了块浅浅阴影的坑,松垮的脸部皮肤聚在一起,更显得他脸色惨淡。
也不多说,放下所有的食物后默然闭嘴,去下一个需要招待的客人那里。
这座城市的大城门已经关闭了半年有余,过往旅人都是从侧门进出。而城市的后方,还有一处小侧门,用以快速通行伤员和医疗人员。
那里没有建筑,原本的大块空地都在征用下搭建了帐篷,成为暂时的医疗所。
浅红的颜色在那块地区被晕染开来,缓缓地蔓延到市区,就算在其中建出一条隔离带都毫无用处,只要人能走过的地方,必定会带上这种不祥的颜色。
有医疗兵从里面离开,扯下带了一天的面罩,露出一张年轻的、疲惫的面容。
他长途跋涉二十分钟,来到靠近市区的原商业街,随便找了家面包房,点了点橱窗玻璃里最便宜的那种面包:“我需要这种,请来一块。”
面包房后站着位年迈的兽人女性,颤颤巍巍道:“那种……一个银币。”
医疗兵话不多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银币递过去,随即捧着面包纸袋,再次长途跋涉回到临时医疗所,带着他肮脏的、气味难闻的、被晕染大半的布料面罩。
云端他们吃完饭,从餐馆里走出来,稍微掂量了一下口袋里的钱。
在术士说话前,魔术师抢话道:“这老板是不是坑我们?!一盘卷心菜几个鸡腿,居然要足足八个银币?!!”
他愤愤道:“黑店吧!”
其余队友也对这种极高的价格摸不着头脑,所以他们没敢再从面包篮里拿新的面包,带着半饱的胃离开餐馆。
云端指了指前边招牌悬挂处露出一个角的面包房,说道:“你要是没吃饱的话,我们再来点淀粉摄入?正好恢复体力的主食也快吃完了,可以屯一波。”
“走走走!”
然而站在面包房门口,他们也同样瞪大眼睛,看橱窗纸牌上小小的数字大大的价格。
玩家们瞠目结舌:“这,这,抢钱吗?”
一个最便宜的白面包需要一个银币,抹点黄油或奶油,价格就立刻翻倍,对半切开加点不新鲜的水果罐头,或者仅仅撒一茶勺的糖霜,价格都不菲。
就算是最最最便宜,吃起来一股酸味和木屑味的黑面包,都需要七个铜币往上走。
这哪里是抢钱,这根本就是不想卖啊!
玩家们望而生畏,齐齐后退两步,朝店铺之内看去,出乎意料的是,除了橱窗里这些用作展示的面包种类,里边柜台空空荡荡,只有老板脚底下面包篮里塞满了便宜的面包块。
这年迈的老兽人有些疲惫,推了推柜台上立起的价格纸牌:“价格在这里。”
云端冷静道:“这样,我们也不是很饿,先去看看下一家?”
队友们仿佛捣蒜般点头,同手同脚离开,这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旅游的时候放开了花,也不代表能扔在性价比不高的东西上。
然而下一家还是这副德行,同样是一个年迈兽人端坐柜台,橱窗里跟复制粘贴一般,毫无新意。
新增客户端咽了咽口水:“我,我有点想念联邦的芒果挞吐司片。”
尖叫奶油顿了顿,瞪大一双眼睛:“我甚至觉得精灵晚餐前随口吃的小白面包也很不错,起码里面有点奶味——我之前不应该嫌弃它们廉价。”
云端上前,和面包房老板短暂地攀谈几句,最终以“稍微优惠价”买下了小半篮白面包。
他走回去,随手塞到队友嘴里,所有人嚼着没什么配料的白面包,在脑海中画饼充饥。
所有人离开面包房方前奏,术士掰开面包,嚼了两口,叹气说道:“和我们猜想的一样,这里就是前线城市,现在很多物资运不进来,物价很高,普普通通地面包都能涨成天价。”
魔术师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他们老百姓都吃什么?”
“城主府会下发一些廉价食物,足够一家四口人吃两三天,只不过需要去城主府门口排队领取。”
“嘿,我就没见过资源这么差的城市。”
不过也来不及抱怨高昂的物价,他们被传入鼻腔的刺鼻气味吓住,呆愣愣扭头,看见远处被围住的帐篷区尖角整整齐齐排列开,气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和空荡荡的街区不同,帐篷区里似乎人头攒动,然而没有多少说话的声音,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只觉得那边安静到诡异。
云端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被夏揽住肩膀,强硬地往前带着走。
走完这段街区,才稍微缓过来,皱起眉头:“是尸体腐烂的气味……他们没有做好隔离。”
而其余队友各个精神恍惚,又在下一个街区被眼前景象吓一跳。
他们拐入的是城主府所在的中心区域,相比起边缘街区要热闹不少,行人匆忙走过,流浪汉在路边一字排开,瘫着脚,将头埋进装过番茄罐头的纸箱子里遮住脸。
街区的店铺基本关门,仅有的几家也在门窗上钉好木条加固。从外边看来,宛若给一家门面缝缝补补打上补丁。
有零星的人走向边缘街区,然而大部分都聚集在这里,等待下一次的廉价食物发放。
玩家们也学着路过的行人,披上斗篷,拉上斗篷的兜帽,匆匆从街道中央路过,忽然一声铃响,所有无家可归者就跟被吊起手脚一样,连滚带爬从大马路上爬起来,冲向城主府方向。
那里已经有城主府的人从大门里出来,推着小推车,上面装满了罐头食品和一箱箱装满的食物。
所以瘫软的流浪汉从地上爬起来,他们绵软的手脚重新充满了力气,足以将所有插队的人从他们面前狠狠推开。
直到城主府穿着制服的人们走上前,强行将扭打成一团的流浪汉们分开,要求他们重新排队。
箱子被拆封,侥幸抢到第一批食物的人没有离开太远。
她捧着一小箱的食物,干脆坐在离队伍二十米的石阶上,粗鲁撕开包裹着熟食的纸袋,她不指望咀嚼,仅仅往喉咙里塞入足够分量的食物,最后被呛得咳嗽,无比狼狈,眼泪从眼角落下,鼻尖发红。
玩家们驻足,稍微掀开一点兜帽,无言地观看排队的人们是如何分配这些廉价食物的。
云端忽然说:“有消息了。看公会频道,叫我们在十五号之前到弗兰克斯南盆地集合,天空之城很可能会在那个时候降落。”
风将他的斗篷吹开,又被术士压住边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