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巴掌大的换气口照进来,落在地上, 像一碗流动的水银。
她靠在墙角, 眼神呆滞, 她已经习惯这样坐着,可以一整天不动。
一阵凉风送来,她鼻子嗅了嗅, 猛然间,眼神有了波动,同时,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双手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如钩子一般的抓挠着石壁。
“夫人,夫人, 您怎么了?”丫鬟在外面听到动静,从换气口发现了她的异样, 跑了进来。
刚摸到她的肩膀, 就被她一扬手掀飞了, 撞到石壁上, 痛得几乎昏过去。
丫鬟看到夫人一手抓挠着石壁,一手揪着心口,知道夫人又发病,吓得不敢停留, 一口气爬上石阶, 从洞门钻出去, 反身拧动机关,把洞门关死。
她靠着洞门慢慢滑坐,因为后怕,双腿发软,好一会,才落下泪来。
她哭的自己劫后余生,也哭夫人的可怜。
夫人因为患了怪病,只能躲在这个建造在地下的洞内,不见天日。
虽然老爷对她感情很深,几乎每天都来看她,但是她觉得其实夫人的心早就死了,没有情绪波动,如同古井一般没有波澜,甚至一整天连一句都不说,除了每五天给予的红汤吊命,知道她还活着,还要吃东西,否则夫人真的跟个死人差不多。
老爷呢,看似爱夫人,但还是跟夫人的几个妹妹生下了很多孩子,抛去夭折的,光活下来的就有七子八女,几乎每年都有妾室怀孕。
老爷看来是喜欢夫人的容貌,纳得不是她的亲妹妹就是庶妹妹,再不济也是堂表亲,甚至连嫁过人当了寡妇的堂妹也被他收到了后院。
老爷有能力有家业,但这么做也太过分了……夫人心里肯定不好过。
这时候,她听到洞内传来夫人痛苦的低泣,赶紧抹了脸上的泪水,隔着洞门劝道:“夫人夫人,奴婢这就去请老爷来,您等一等。”
“不用去了!”身后有人出声阻止。
“四小姐……”
潘四小姐皮肤雪白,目光幽冷,虽然容貌出众,但气质完全不像塞外美人般活泼热烈。
看到她,丫鬟捏了一把汗,这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潘四小姐刚在父亲的两个客人那里碰了钉子,躲在避人的地方哭了一会鼻子,忽然想起自己的悲惨命运全怪这个囚禁在地下的“怪物”,便脑袋一热,找了过来。
父亲难得允许客人在家中居住,所以今天来的两个男子,必然不是一般人,父亲一定十分看重。只要其中一个开口要她,让她彻底脱离这个家,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可偏偏遇到两个该死的断袖。
洞内又传来一阵阵充满痛楚的呜咽,丫鬟紧张的道:“奴婢还是去请老爷来吧。”
话音刚落,洞门那边传来恐怖的抓挠声,伴随着夫人极为压抑的呻吟,“家里是不是来外人了?”
丫鬟纳闷,夫人怎么知道的?
“是来了外人,还是两个,就住在中院的客房内。”潘四小姐道。
沉静了片刻,突然洞内的夫人开始撞门,但是石门构造坚固,她根本撞不开。
“夫人,您别撞了,多疼啊。”
潘四小姐见状,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涌起一股快意,对啊,只要她闯祸就好了,反正这样下去,自己也活不成了,不如闹大一点,鱼死网破。
她想到这里,上前要去拧打开石洞的机关,丫鬟见状,拦着不许,“四小姐,万万使不得啊。”
“使不得?奇怪了,夫人偶尔也会在月下散步,今夜月色这么好,夫人想出来赏赏月,有何不可?”
“那是夫人病情稳定的时候,她现在分明是发病了。”丫鬟将四小姐的手向后拽。
“夫人的病情这几年来一直很稳定,月下散步本来是一件寻常的事情,你一个奴婢凭什么干涉?!”潘四小姐使劲一推,加上方才丫鬟被夫人甩出去,身上本就带着伤,被狠狠一推,支撑不住,跌倒在了一旁。
趁此几乎,潘四小姐拧开机关,石门缓缓移开。
一个黑发如瀑,面无血色,双唇鲜红的女人走了出来,对着月光抬起了头,眼神迷离,在空气中嗅了嗅,仿佛闻到了极致的香味,表情陶醉。
她完全被味道吸引,迷醉一般的循着味道追了过去。
这个家来了生人……新鲜……腥甜……
她像一个被欲望征服的野兽,在黑夜中游荡……
——
宋映白因为黎臻刚才的冒犯,心情不佳,回到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凭什么让他占他便宜,就是口头上的也不行,自己斗嘴明明很在行,就这么输了,越想越不甘心,盘算着明天把便宜占回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宋映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失眠了。
突然,他看到门上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看身高体态应该是个女人,她慢慢靠近,然后站在门板前,动也不动的立着。
还来?有完没完了?不是都告诉你,我是断袖了么?!
这时,人影转身离开,从他窗前经过,向旁边黎臻的房间方向走去。
宋映白坐起来,目送人影移动出了自己的视线,他无奈的撇嘴,黎臻也说他不喜欢女人了,你还要去?去吧去吧,他可没我这么好脾气。
刚要躺下继续酝酿睡意,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好像是隔壁被人破门而入了。
宋映白赶紧蹬上靴子,抄起佩刀冲了出去,来到黎臻房门口
两扇房屋的木门全被撞掉,他一惊,一边走一边喊道:“黎臻,发生什么事了?”
就见有一个女人扑在黎臻床上,听到动静,她猛然回头,表情狰狞的露出满口雪白的利齿,
黎臻双手抓着女人的两个手腕,想把她从身上推开,而女人则张着嘴巴,不停的朝他脖子咬去。
他便改成一手抓着她的两个手腕,然后用腾出来的手,抵住她的下巴,让她没法咬自己,双方僵持着。
宋映白用刀库狠狠砸向女人的后脑。
挨了一下,女人毫无反应,只是一味的想朝黎臻的脖子下口。
“杀了她!砍掉她的脑袋!”
虽然在潘家,但也只能杀人了,宋映白抽刀朝女人头上砍去,这一刀,仿佛剁在了一块结实的原木上,全不似人类该有的硬度。
因此,脖子竟然只斩下来一半,但女人也受了不小的冲击,怪叫一声,恶狠狠的瞪向宋映白。
黎臻趁此机会,一脚蹬开她,从床上坐起来,抄起旁边的佩刀,毫不迟疑的将刀刺进女人的心脏。
女人躺在床上,脑袋掉了一半,心窝处插着黎臻的刀,双眼放空,微张的嘴巴露出两颗牙尖。
短暂的静止后,她突然双眼大睁,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双手伸直,身子穿过刀刃,就这么朝握住刀柄的黎臻冲了过来。
见状,宋映白一刀划出,斩掉了女人的脑袋。
脑袋从床上滚下去,掉在了脚踏上,眼睛缓缓闭上。
因为死亡,她脸上终于恢复了平静。
宋映白这才看清她的长相,她有一张很漂亮的脸,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有几分像之前“爬床”的女子。
黎臻来到桌前,喝了一口茶,“我本来都睡着了,结果突然就听砰的一声,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有一个人影朝我压了下来,想咬我的脖子。”
“这是僵尸吧?满嘴獠牙,你看,把她脑袋砍下来,也没流一滴血。”宋映白心有余悸的道:“没想到住在潘家也不安全。”
黎臻皱眉:“老潘非得解释清楚不可。”说完,往屋外走去,看样子是去找老潘理论。
刚走到门口,潘跃泰就风风火火跑了过来,慌手慌脚险些撞到黎臻,他见黎臻毫发无损,便知道出事的是他的夫人,顾不得跟黎臻说话,直扑到屋内。
看到夫人身首分离,无头尸身躺在床上,脑袋掉在脚踏上。
暂时松了一口气,幸好只是被斩断了脑袋,不免露出庆幸的笑容。
宋映白没来及出门,他就闯了进来,于是干脆就站在他身后看他,发现潘跃泰如释重负的笑容,他觉得蹊跷,“你认识这个女人?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黎臻站在门口,表情不善的道:“你必须有个合理的解释。”
“这、这是我……女儿,前几天溺水死了,一直没下葬,谁知道停灵的时候,黑猫闯了进去,就这么诈尸了。”潘跃泰跪到黎臻面前,“大人恕罪,是卑职看管不利,险些酿成大祸,卑职有罪。”
黎臻朝门外瞅了眼,忙道:“有人来了,你快起来。”
潘跃泰刚站起来,就见一群人急匆匆走了过来,有男有女,其中有几个女人和潘跃泰岁数相仿,看衣着打扮应该是他的妻子和妾室。
剩下的男女一看就是小辈,从二十出头到五六岁不等。
“这里没你们的事情,都来干什么?!都滚回去睡觉!”潘跃泰厉声道。
看得出他在家说一不二,他一发话,来人们便面面相觑,默默的转身离开。
这群人中就有潘四小姐,看到拒绝她的两个男人毫发无损,父亲似乎也将事情遮掩过去了,不由得一阵阵绝望。
父亲早晚会发现,是她放走了夫人,一定秋后算账。
“走啊,别看了,你爹叫咱们走,你没听到吗?”她的生母,拽着她的衣袖道。
不、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她看着其他的姨娘跟兄弟姐妹,各个表情麻木,好像已经逆来顺受了,可她不要,她不想像三姐一样死掉。
“爹——”她突然转过身子,大声道:“爹,夫人袭击了客人,就这么算了吗?谁敢保证,她以后不再袭击别人?”
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脸上。
她不想活了吗?忤逆父亲是什么下场,难道她不知道吗?
潘四小姐被父亲怒瞪的瞬间,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但是她不会退缩,既然退无可退,就鱼死网破,将这个家血腥肮脏的事实,暴露在外人面前。
扯破袍子露出脓疮又如何,总好过自己被吞噬掉。
潘跃泰没料到四女儿会突然“发疯”,不过,她的确自小就浑身反骨,他还称赞过这点最像他。
“四小姐累了,带她下去休息!”他掷地有声的道。
“我没病,病的是你,爹——她是活死人,是用活人喂养的死人——她还会袭击别人的——爹——我是您的骨肉,她却是死人,您醒醒——唔——唔——”
她生母捂住了她的嘴巴,叫她无法发声,其他人一拥而上,将她拖出了院子。
等他不见了,潘跃泰转身对黎臻道:“因为她姐姐死了,她受了刺激,脑袋开始不清不楚了,真是对不住,黎大人恕罪。”
宋映白余光瞄了眼黎臻,你别听他的,他的话漏洞百出,就算这个僵尸真是他的女儿,但这可是诈尸啊,这家里的其他人居然不怎么吃惊,这可能吗?
而且刚才大喊大叫的女人,正是之前来“爬床”那位,她之前一口一个“她爹要杀死她”,再配合她说的“用活人喂养的死人”,总觉得她的话好像更可信一点。
黎臻和眼神接触了一下,对潘跃泰微笑道:“原来是这样,你刚才那个喧哗的女儿,脑子应该是真的受了刺激,她方才跑到宋百户的房间献殷勤,一个女儿家,怎么可能如此大胆,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潘跃泰一听,先是气女儿不知廉耻,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因此让黎大人相信她是个疯子,倒也不错,“唉,我明天就给她请大夫治病。”
“她只是疯了,还有救。”黎臻话锋一转,“但你这个女儿已经诈尸了,没法救了,烧了吧。”
潘跃泰心里一紧,应承道:“是的,明天一定要烧掉。”
宋映白知道黎臻什么意思了,于是配合道:“诶,这种事情怎么能等明天,就现在吧。”
“现在?”潘跃泰咽了口水,“那好,现在我立即吩咐人抬去烧掉。”
“不用了,叫下人拿火油和柴火来,就在这院里,我看着烧。”黎臻面无表情的道:“她刚才险些杀了我,不当着我的面烧,难解我心头之恨,怎么,潘百户爱女心切,哪怕她诈尸要吃人,也不舍得烧掉她来平息我的怒火吗?”
潘跃泰看了看地上的尸首,不停的摇头。
这时候黎臻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提起来,怒道:“老实交代,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潘跃泰紧咬嘴唇,垂下眼眸,不敢和黎臻做接触。
“宋百户,捧起那颗头到外边烧掉。”黎臻道。
“是。”宋映白往床边走。
“不可!”潘跃泰大喝一声,挣脱黎臻的束缚,朝宋映白扑去,黎臻哪能放过他,出招挡住他的去路,眼看他自己不是黎臻的对手,而宋百户已经捧起了脑袋,往外走,几招不敌之后,潘跃泰后退了一步,跪倒了地上,痛苦的道:“放下它,我说!”
“宋百户,先把那颗头放下,看他怎么说。”
“她不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发妻。”潘跃泰仰起头,慨然道:“你们肯定会问,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年轻,和我不是一辈人。那是因为她跟我在福建做事的时候,被佛朗机船上的僵尸咬了,从那之后,她……她变得畏惧阳光,连饭也不吃,直到我发现附近的牲畜乃至人开始被吸血而死,我才知道,她不是不吃饭,而是吃的不再是五谷杂粮,而是人类的鲜血。”
宋映白一怔,佛朗机在这个朝代指的是葡萄牙和西班牙,本朝经常向他们购买火炮,因此他们的船可以停靠在岸边。
如果他们来的时候船上躲藏了吸血鬼,咬了本朝当地的人,并非不可能。
本地的僵尸虽然跟吸血鬼具备很多共同点,但他们并不是同一个物种,杀死的方法也不同。
黎臻道:“所以你就用人血将她养在家里?”
“难道我能杀了她吗?”潘跃泰低喃着,像反驳又像是在寻找答案,“……那段日子,她像一个野兽,眼睛里只能看到鲜血。没多久,我被派到了这边陲小镇,将她也带了过来,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叫吴宁的人,他说有一种方法能够让她找回心智……让她喝跟她本身类似的血,再配合他调制的草药,不仅能抑制住吸食人血的欲望,还能让她慢慢找回神智。”
宋映白不解的问:“喝跟她本身类似的血,可她身上应该没有血液了,喝谁的?”想到女吸血鬼跟“爬床”女子有些相似的眉眼,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娶了你妻子的姐妹,然后生孩子给她喝血?”
这操作绝了,生的不是孩子,是血泵啊。
潘跃泰道:“之前由我妻子的姐妹提供血液,可她们年纪渐渐大了,经不起每五天一次的抽血,所以只能生孩子养大,来维持血液的供应。”
黎臻也被潘跃泰震惊了,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下属身上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潘跃泰道:“这只是一种供养,我为她们提供锦衣玉食,她们提供血液给我的爱人,有什么不可?愿意多取血的,我就多给钱,为了多拿钱,导致自己一命呜呼的,也只能怪她自己太贪婪!”
宋映白慨然一叹,看着窗外的景物,只觉得这个富奢的府邸,不像个家,倒像个冰冷的血站。
黎臻道:“多取血多给钱,那么不想要银子的,可以不被取血吗?”
“只靠自愿的话,不足以维持消耗。”潘跃泰实话实说。
宋映白挑眉,这不就得了,取血就是强制性的,只是取了之后,父亲多少会给点补偿。
一种伤害过后的补偿,可能潘跃泰也有愧疚心理,给了钱之后,买个心安理得。
黎臻冷声道:“就算他们是你的妾室和子女,你也不能任意残害,你这样属于钝刀子杀人。”
“我不后悔,从我答应这么做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打算后悔。”潘跃泰道:“这个方法虽然听着离奇残忍,但却真的有效,自从我妻子开始喝用她姐妹的血液跟草药配合制成的‘红汤’,她真的慢慢好转了,虽然偶尔还会失控,但多数时间都是清醒的……”
她状态好的时候,他们甚至还能像以前那样月下散步,虽然他在衰老,而她的外貌定格在了十七岁。
宋映白看向桌子摆放的女人头颅,能杀死吸血鬼的只有阳光,这个时候,她想必只是暂时失去了意识,只要把脑袋跟身体接在一起,她便能复活。
复活之后呢?继续这样的生活吗?
宋映白轻声问:“她愿意这个样子活着吗?”
潘跃泰愣了下,才像自我说服一般的坚定的道:“她愿意,她的那些姐妹也愿意,大家都愿意让她活下来。除了四丫头那个畜生外!”
宋映白有些理解潘四小姐的焦虑了,父亲把她们当血库养活他的正妻,她一个女人不能独自生活,所以不能出逃,而她爹为了延长供血时间,必然延缓她出嫁的日子,将她尽可能的留在家中。
听潘跃泰刚才的话,似乎有子女因为取血太多导致死亡,这些看在潘四小姐眼里是何等的焦虑。
想外逃不能,想出嫁不能,或许明天就轮到她殒命,情急之下,发现他和黎臻入住,便想投怀送抱,让他们带她离开这个魔窟,只是可惜他跟黎臻不上套。
所以……所以她就……放出了夫人,想让她闹事,再破釜沉舟一般的揭发父亲的所作所为。
她倒是挺为自己着想的,但是想过没有,万一他跟黎臻武功不行,被夫人咬死了呢。
当然,极有可能在一个只想活命的人眼里,根本不会考虑其他人的死活。
但恐怕事情的结局,会让潘四小姐失望。
如果黎臻跟潘跃泰是一般的朋友,那么他知道这件事后,绝对会声张出去,毕竟自己差点死了,没必要替他隐瞒,再说就算想瞒,也不会真的烂到肚子里,回家保不齐跟亲人说,这件事终究会传出去。
但黎臻跟潘跃泰都是锦衣卫的人,他想知道真相是一码事,会阻止和揭发是另一码事。
潘跃泰是锦衣卫培养了十几年养起来的密探,岂会说弃就弃。
“潘跃泰……”黎臻也很头疼,毫无疑问潘跃泰爱妻如命,强行消灭这个“僵尸”,他怕是会跟他拼命,只能劝一劝,“你这样做,你的妻子的确不会外出伤害其他人,看似没有伤及无辜,但是你想过没有,你现在的行为,其实害处更大。
你的妾室跟孩子本该是你最亲近的人,你一再伤害他们,你们之间没有父子之情,等你再过几年老了,他们一个个恨你入骨,你该怎么办?”
“我不需要,我把他们生出来,又不是为了养老。”潘跃泰正色道:“黎大人,您说的话,我都明白,但我没法收手,如果您信不过我,可以再派个人来顶替我。”
黎臻轻轻点头,“我明白了,我们天亮就走,你好自为之罢。”
潘跃泰磕了个头,抱起妻子的尸首和头,离开了黎臻的房间。
他走之后,来了个小厮,另给黎臻找了个客房住下,而宋映白也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了,纵有千言万语也留在明天再说,明天还要赶路,保证睡眠才是最重要的。
经过这一番闹腾,原来有点失眠的宋映白,回屋倒头就睡,一觉到天亮,去敲黎臻的门,发现他已经收拾好了包袱,见他来了,跨步出了门:“走吧,明晚之前争取到龙门关。”
宋映白提起一口气,跟上了他的步伐,伴随着金光万丈的晨曦向前走去。
——
脑袋接上后,大概半刻钟,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丈夫一脸焦急的等在身旁,她微微一笑,抬手抚摸着丈夫的脸颊,“跃泰……对不起,我又闯祸了……”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不好,我不该留宿外人的。家里的人,气味你都熟悉,突然来了外人你才受不了的,来,把这碗红汤喝了。”潘跃泰端着一碗加了特殊草药的血液,笑着递给妻子。
她推开汤碗,目光温柔的看他,“先不用喝了,可能是短暂死亡的关系,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感觉心里很清凉,那股想吸血的烈火消散了不少。”
“那就不喝。”潘跃泰一切都听妻子的安排,“你放心,那两个人已经走了,等他们办事回来,我另寻个住处给他们,不让他们打扰你。”
夫人微笑颔首,环抱住了丈夫,脑袋搭在丈夫的肩头,“……跃泰……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的情景吗?你被人追杀……跑到我家院子……当初真的很想把你交出去……但是觉得你蛮凶的……就没敢……结果第二天,你来敲我家门,一开门什么都不说,往我怀里塞了块猪肉,转身就跑。结果,猪肉油了我的衣裳,那天下午,我一边洗衣服,一边骂你。”
提起往事,潘跃泰忍俊不禁,“当时什么都不懂,就觉得送吃的,很实惠。”
她也笑,很甜的笑。
她被斩掉脑袋后,虽然不能动弹,但是什么都能听到,四姑娘那句,“不要用活人喂养死人。”还有丈夫跟其他人的对话,全都听进了耳中。
如果当年她死了,跃泰也不会陷入今天这样的境地,他会做父亲,做爷爷,其乐融融,有个正常的家庭。
够了……做到今天这样的程度已经够了,大家都需要解脱。
解脱的不仅是他和那些无辜的孩子,还有她自己。
这时,巴掌大的通风口照射下来一缕阳光,这个口是给她判断白天夜晚用的。
白天的时候,她会避开这个地方,免得被灼伤。
“我一会就派人去找龙门关的吴宁,让他再配一些草药做红汤,我看你状态越来越好了,继续进补,一定会康复的。”潘跃泰道。
她点头微笑,“跃泰,我腿疼,你给我揉揉吧。”
他毫无防备的低下头,“具体哪里?”
她抬起胳膊重重的打在他后脖颈处。
潘跃泰遭受重击,栽倒在地,昏沉间他感到自己被一步步拖着往石阶上走。
“开门,否则我杀了老爷!”她对着洞外威胁道,她知道外边有仆人。
潘跃泰知道她想什么,捂着脑袋,挣扎想站起来,“不要开门,不要开门!”
可惜门外的人,知道夫人的嗜血本性,她发病的时候根本是丧失理智的疯子,不开门,老爷真的可能死。
洞门在潘跃泰带血的视线内缓缓打开,他嘴唇颤抖的哀求道:“不……不要,你回来……不要……”
他看到她回头,朝他灿烂一笑,“跃泰,咱们都放手吧。”走进了漫天的阳光中。
夺目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遍布之处,熊熊燃烧,眨眼之间,皆化作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