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云容容随着他看去, 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那座高悬在楚国皇城上空的皇陵,心中涌上不知名的感触, 大概是……
终于到这一天了。
她陪翎卿夺权,一路踏着不知名的尸骨往前, 一走就走了百年,百年后老魔尊死而复生,紧接着翎卿不知所踪, 又是不知归期的等待, 她四处游走,闲时望天,等了翎卿十年,终于走到了这一天。
——终于。
多难得。
翎卿看向她,“楚国那边还要闹一会儿, 短时间内恐怕出不了什么大动静,你有什么事想要去做吗?”
他是想去找百里璟的麻烦, 但也不能上赶着去, 否则岂不是如了百里璟所愿?
“您这边不需要我吗?”奈云容容是有些事想做,来这一趟也不完全是为了翎卿,但毕竟是会送一条玉石矿脉的上司, 她假意推辞了一下, “您有吩咐的话, 我自然先紧着您。”
翎卿哪看不出她的想法, 似笑非笑,“我有什么需要你的?”
现如今只是些许残局需要收拾罢了, 谢景鸿还帮他处理了大半。
现在各家各户的炮火都正对着司家, 还腾不出手来对付他, 他这几日颇为悠闲,暂时还真没什么必须要奈云容容去做的。
“那就行,我的话,”奈云容容沉吟,主动交代,“先去司家走一趟吧,虽说以前都不知道有这么个爹,但好歹也是父女一场,也算缘分了,听说那老东西还没咽气,我去送他一程。”
“好。”
“有事您叫我,我随时都在。”奈云容容眨眨眼。
“好。”
奈云容容得了两句敷衍至极的打发,无奈笑了,告退之后便很快消失。
“你一个人站在这做什么?”谢景鸿慢一步走出地牢,打趣道,“我给你收拾了一夜烂摊子,忙得焦头烂额,你倒是过得不错。”
翎卿侧过头。
说起收拾残局,这位不也是残局之一?晋国和秦国突然介入这件事,虽说没什么影响,但平白欠了两个人情,也需要处理。
“给我收拾?这烂摊子没你弟弟一份?”
要知道谢斯南和周云意生前可是做了多年挚交,就算后来彼此决裂,这对心怀鬼胎的盟友彼此利用,谢斯南临死时,也不忘把他的情报卖一份给周云意。
谢景鸿哭笑不得,“是是是,有他这个弟弟是我的报应,不过我得走了,国内还有点事。”
他收到消息,得知司家这边恐怕有大麻烦,怕一个镜宗镇不住,马不停蹄联络秦国,再赶来这里,也是花费了诸多时间的,如今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他得回去了。
他“登基”不满三月,朝中内外仍旧动荡,各路宗室也还不忘找他的麻烦。
质疑他得位不正的都算轻的,更有甚者,直接便开始质疑起他死而复生之事,怀疑他并非皇室中人。
大大小小的事在等着他决断,是真不能留了。
“好。”翎卿还是这句话。
“……你在司家闹出的动静太大了,”虽然心里清楚,这些事翎卿都知道,谢景鸿斟酌再三,还是在临走前提醒了一句,“周云意原本打的主意就是要你掀了司家,你将她杀了,如今司家身败名裂,诸事缠身,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你的处境未必就好到哪去。”
谢景鸿眸光清明。
“那些人嘴上不敢表露,心中却必然是惧你怕你的,这一遭过后,你可就是名副其实的魔头了,将来别人若是起个什么心思,都不必特地去找理由,连花心思给你编排罪名都省了,只要把前日之事翻出来,就是再正当不过的讨伐。”
做皇帝久了,总是会瞻前顾后些,落子前便要将未来十步之内看清楚。
现在旁人的注意在司家身上,但将来可就未必了。
万一有个算总账的时候……
与世为敌这种事,说着挺有意思,好像少年意气从每一个毛孔里飞扬出来,斩尽天下无敌手,但若是真有那一天,光是口水都能淹死人。
一个人在无惧无畏,也扛不住万人唾骂。
谢景鸿不想看到那样的事发生。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这一出下来,要说全是坏处,却不尽是。
至少在旁人眼中,水火不容了百年的秦晋两国掌权人破天荒坐在一处,还支持着同一个人,彼此言笑晏晏,这本就是一种信号。
他们会忍不住猜测,两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好?是不是背地里早已偷偷结盟?以后针对其中一个,另一个会不会相助?
对于动荡的晋国而言,这无疑是一颗安心丸。
早年谢斯南一时莽撞带来的恶果终于烟消云散,不必再担心会被秦国针对,以至于日后再一次报复,全国一同蒙受奇耻大辱。
对于一个新上位还饱受质疑的皇帝而言,这也是一种政治功绩。
再者,几大势力结盟,本身也是一种强有力的威慑。
无论是谁,都承受不起他们这几方人同时叛离的后果。
对于晋国和他自己而言,这件事利大于弊。
只是把弊端全压在了翎卿身上罢了。
“我本来的名声很好吗?”翎卿平淡道。
旁人惧怕他,可不是从他大闹万宗大比开始的,早在百年前,他这个人就已经是世界的梦魇了。
想在魔域那样的地方当圣人,本来也就不可能。
谢景鸿咳了声,“那倒也是,可也不能……”
就破罐子破摔了。
“方才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卫屿舟是怎么骂我的。”翎卿说。
谢景鸿说:“不过犬吠罢了,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也有人这样骂过你吧?”
做质子时,回国后,乃至于自己的亲弟弟,口中都说出过这些不堪入耳的言词。
常年病弱拖垮的身子骨禁不得一点风吹雨打,谢景鸿拢紧领口,眸光依旧温润,还是那句,“败将的无能狂吠罢了。”
翎卿瞧了他片刻,弯唇笑了,“不,我可不这么想。”
谢景鸿想说什么。
翎卿道:“你把这些话视作尘埃,拍一拍就散了,但我不一样,我很喜欢听别人骂我。”
“婊子、垃圾、下贱的玩意儿……”
尚且年幼时,别人把他视作老魔尊的娈宠,像卫屿舟骂的这些,不说家常便饭,算是很轻的了,翎卿听过无数骂得更脏的。
“我很喜欢听,”翎卿眼睫在眼下留下一道阴影,偏头时竟有些婉约的姿态,“还有你弟弟骂我的那些,尤其是他说我不过是死了个父母这句。”
谢景鸿哑然,“抱歉……”
“你道歉做什么?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翎卿说,“他们尽管骂,骂得越脏越好。”
晌午的光投在他身上,长长的白发曳地,根根雪白如雪,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圣洁,只有由心而生的毛骨悚然。
他柔声说:“我都特地把亦无殊关起来了,就是想听他们骂我,要是这都不敢,那我可真看不起他们。”
谢景鸿隐约猜出点什么,心中浮起不安,“你那日引来天谴时说……”
——我杀人会引来天谴,尽管挑衅我,再杀一人,这里所有人都得给我陪葬。
骂他啊?那就撕了他们的嘴,踩断他们的脊梁,碾压他们的头,把他们踩入肮脏腥臭的泥泞之中,让他们鼻子胸腔里都灌满脏水,从里到外脏透,比比谁更下贱呢。
天谴要是掉下来,他们就陪他一起死,反正都是自找的不是吗?
别说害怕,翎卿期待得心脏都在发疼了。
不管这些人骂什么都无所谓,他会还给他们的,原封不动。
但这些不必告诉谢景鸿。
别吓坏了良心尚存的晋国皇帝陛下。
“我在镜宗时,曾经进过一面镜子,名叫问心镜。”翎卿转过身,说起另一件事,“问心无愧的那个问心。”
“据说那极有可能是我的未来。”
天谴灭世带来的恐惧还未彻底过去,街道上空无一人。
翎卿望着街道尽头飘落的落叶。
“镜子里的世界不见天日,入目皆是黑暗,全世界站在我的对立面,包括亦无殊,他们护着百里璟,想要诛杀我。”
谁也不知道问心镜中投射出的场景究竟是未来还是恐惧。
但翎卿不得不做好准备。
谢景鸿说:“不会有我。”
“没有你,也没有西陵慕风,”西陵慕风是秦太子的名字,翎卿说,“同样没有奈云,没有长孙仪,没有相里鹤枝……”
他没什么情绪,“只有我自己。”
翎卿看向他,“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谢景鸿猜到了,但他难以张口。
翎卿平静地说:“说明你们那时候可能已经死了。”
这些人,有跟了他多年的下属,把他奉为神明、情愿肝脑涂地追随他,有他少年时相识的西陵慕风,也有最近才算成为朋友的谢景鸿,但这些人都没有出现在幻境中。
只有他一人。
“以前有人曾经告诉我,我是这个世界的终极反派,注定走上一条绝路,我当时想,绝路就绝路,就算是死,我也要杀到死,把仇人全杀了,我死也瞑目。”
“一个反派,走到绝路,身边无一人追随,也挺合理,不是吗?”
谢景鸿呼吸轻缓,好一会儿才摇头,“不,这并不合理。”
“确实,有些事已经变了。”翎卿认同。
他想到些好玩的事情,玩味道:“我拿的反派剧本,你以为你就是正道那一边了吗?在人家的安排里,都不用等到我走上与世为敌的道路,谢斯南逼宫的时候你就死了。要是一切顺利,没有我捣乱,现在人家就该筹备着拿你当借口,去攻打秦国,好一雪前耻,成就自己的宏图霸业呢。”
“……”谢景鸿微笑,“谁安排的,站出来。”
他也不是不能接受自己会死这件事,但这个死法……是想恶心谁?
活着的时候替人家顶罪,死了还要给人家铺路。
怎么?敲骨吸髓?
没完了是吧?
被丢在镜宗独守空房的系统无端打了个喷嚏。
“不过也未必就是假的,”谢景鸿不愧是当皇帝的人,发怒归发怒,眨眼就冷静下来,“谢斯南和百里璟还有周云意交好,这些人利益相关,若是联合起来逼宫夺位,将会非常难处理,我确实没有绝对的胜算。”
他顺着这个思路思考,“等到他们顺利夺取皇位,周云意再将司家覆灭,扶持卫家上位,密宗、卫家、再加上晋国,这些人拧在一起,推翻秦国也不是不可能。”
这条路是走得通的。
只是中途杀出了一个翎卿。
谢斯南还没来得及登上皇位,就先和百里璟决裂,如果说翎卿断了他一臂,只是让他的身体残缺了一部分,那他和百里璟翻脸,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断一臂。
两处相加,让他彻底和皇位无缘。
宛若一条相连线,在第一步垮塌,后续所有因果都跟着发生更改。
进而到了今天的局面。
翎卿一手改变了这一切。
谢景鸿笑道:“百里璟要是能知道这些,恐怕会气的吐血。”
“他未必就不知道,”翎卿说,“你们真觉得他不长脑子?”
谢景鸿一怔,稍加回忆。
百里璟曾经来过晋国,不止一次,自他和谢斯南相识,百里璟就是荣王府的常客。
谢景鸿对这位楚国皇子没甚特别的印象。
要说有什么让他记忆格外深刻的……那就是百里璟还挺能哭的。
高兴了也哭,不高兴了也哭,受委屈了要哭,生气了也得先红一红眼圈。
谢景鸿曾看过百里璟和谢斯南腻在一起时的场景,每每想起来,都好一阵头皮发麻。
尤其是谢斯南还特意带百里璟去他面前,挑衅地跟他说:“这才是真正值得护着的人,您说是吗?皇兄。”
当时百里璟刚哭完一场,因为一位宫人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蜻蜓。
那位远道而来的楚国皇子见了,便蹲在花坛边,捧着那只蜻蜓很是哭了一回,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谢斯南找来时,还以为是他欺负了百里璟,一怒之下,当众就顶撞了他。
后来谢斯南弄清楚原委,也没道歉,还下令要处死那位宫人。
谢景鸿正值收揽内阁权力的关头,本不想和他计较,但他公然便要当着他的面,杖杀皇宫中的宫人,这无疑是挑衅。
谢景鸿点了点头,说你杀吧。
无人敢动。谢景鸿站在一旁,谢斯南压根命令不动皇宫中的禁卫军。
帝王的威压轻描淡写压在他脊梁上,他连自己提剑去杀都不敢。
谢斯南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面子,脸色铁青,便对他说出了这句话,意图找补。
“伪善终究是一时的,皇兄。”谢斯南如豺狼一样盯着自己的兄长,想看他被自己咬的鲜血直流时的狼狈模样。
可谢景鸿转头轻描淡写吩咐,让人将皇宫里的蜻蜓全捉了,送到荣王府去。
百里璟这个人是不是水做的,谢景鸿不知道,但他觉着,谢斯南和百里璟脑子里应该有不少。
“……不想知道,”谢景鸿至今还能回忆起那种恐怖感受,“我怕他哭来吓我。”
后面这句是半开玩笑,但自那之后,他确实见不得太爱哭的人。
“我以前也这样觉得,但现在有点好奇了,”翎卿说,“从我认识他以来,他做的每一件事,无一不是‘受人教唆’,好像他是什么傀儡,没人拿线吊着他,他就不会动了一样。”
“但‘主角’是一个傀儡,这可能吗?”
谢景鸿没听明白,“什么主角?”
“一个从小到大事事顺利的人……兄弟姐妹众多,但他最为受宠。只要遇上一人,便是别人的掌中宝。就连万宗大比,他也能靠运气取胜,若是没有我在其中捣乱,他这气运,称得上是盖世无双了吧,怎么不叫主角?”
翎卿道:“听过一句话吗,巧合太多,那就不是巧合了,如果一个人的人生过于顺利,但凡他不是天道亲儿子,那其中必然有鬼。”
谢景鸿无声睇了他一眼。
“我的手可不干净,但就算这样,也比不上百里璟顺遂,”翎卿说,“以此类推,他的手该比我更脏才对。”
谢景鸿:“……那还真是一个恐怖故事。”
翎卿:“他坏事做尽,可旁人提起他的时候,有谁说过他心肠歹毒吗?”
在周云意的记忆把他暴露出去之前,确实是没有的。
旁人说起百里璟,总是用“遇人不淑”来形容。
遇人不淑——翎卿刚去镜宗时,遇上秦执事嫉妒翎卿天分,刻意搓磨不成,反而连累自己亲哥哥一起被赶出镜宗,想要报复翎卿,便来蒙骗他。
最后百里璟拿翎卿当跳板不成,被逼去了魔域,连累镜宗无数弟子身死,百里璟被赶出镜宗。
还是遇人不淑——卫屿舟为隐藏行踪杀人,谢斯南因为一条手臂和他决裂。
继续遇人不淑——周云意杀父弑母,神罚之下把他暴露了个彻底。
他没那么无辜,但好像也没那么十恶不赦,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教唆,不是出自于他的本意,他只是愚蠢,轻信了旁人,才让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
但真的是这样吗?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是与不是,很快就会知道了。”翎卿说。
时至今日,他已经将百里璟的爪牙全部拔除。
当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没了蟹钳,寄生虫没了寄主,他还能依靠谁?
还能把错误推到谁的身上?
又躲在谁的怀里,用泪眼朦胧伪装自己,乞求对方为自己出头?
温孤宴舟吗?
还是……
他这句话说得轻,谢景鸿没听清,疑惑地看向他,翎卿摇摇头,“你该走了。”
这人来就是跟他告别的,偏偏和他站在一处,说了这么久的话。
等他上路,都该傍晚了。
“哪有这样说话说一半的?”谢景鸿无奈,“你真没事吧?”
“没事。”翎卿说。
他看着可不太像没事,谢景鸿总觉得翎卿这几个月好像又变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一般来说,有了相知相伴的人,不该变得更平和吗?
为什么翎卿反而更偏激了。
就因为那个所谓的未来?总不会是房事不顺吧?
“接你的人来了,”翎卿说,“我送你?”
“这倒也不必,”谢景鸿心中有疑,却只能强行让自己宽心,毕竟他管不了翎卿的事,“你忙你的,我自己走。”
晋国皇室的仪仗浩浩荡荡开到眼前,禁卫军将帝王车辇驾到他身边。
老太监弯腰扶着他上车的时候,他回过头,“虽然你有些事不愿意和我分享,但我还是想说,翎卿,不用逼自己太狠了,时间还有很多,你身后的人也很多。”
“那样的未来一定不会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只会因为我不认识你,我若是认识了你,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活下去,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翎卿怔然。
“我知道,你有心仪的人了,也不是想争什么,”谢景鸿垂目看着他,很是温和地说,“刚才我就想说来着,你一直打断我——既然是你选择的人,你至少还是多信任他一些吧,为什么觉得他会站在你对面呢?就算我们活不下去,他是活到那个时候的吧?他站在你对面,难道还不足以证明那个未来的虚假吗?还是说你连自己都不相信?”
翎卿抿了下唇,没答,只是目送他放下帘子远去。
“你这样可真不讨喜。”身后远远传来一道桀骜的嗓音。
翎卿听出了来人的身份,还没转身,太阳穴先抽了一下。
司家的事过去,有些人走了,可有一人还留在这里,来这里就躲不开。
何况对方还是专程为他而来。
秦太子双手环胸,倚靠在不远处的墙边,这人长得人高马大,剑眉星目一张脸,本该正气凛然,偏偏性格暴戾得不行,身上随时散发着择人而噬的气息,惹得旁人都绕着他走。
“好像别人只要一关心你,你就浑身抗拒,他要是再多留一会儿,你怕是恨不得想出十八套拒绝的话,把对方逼到你的对面去吧。”
“说得好像你关心过我一样。”翎卿冷淡道。
“孤哪里没关心你?”秦太子挑眉,“当初孤就说要把你从魔尊手里讨出来,是你自己拒绝了,这么多年过去,还怪起我来了?”
先不提老魔尊就不可能答应,况且,“给你当男宠和给魔尊当弟子有什么区别?”
翎卿提不起精神。
“胡说八道,这如何能混为一谈?他那是想把你抽筋拔骨,但孤可是正经娶太子妃,就连我父皇那边都说通了,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也都准备好了,就连我皇妹都答应了等我死后继承皇位,延续秦国辉煌,整个皇室就等着你嫁进来。若非你拒绝,这些年你跟着孤,要什么孤给不了,锦衣玉食龙肝凤髓,要什么给什么,还有那百里璟,你说一声,楚国我都给你平了。”
“谢了,不必。”
翎卿还是更喜欢让别人当自己的妖妃,自己当昏君,而不是去给谁当妖妃,回头别人清君侧的时候,还要把罪名推他头上。
西陵慕风惨白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阴恻恻道:“听闻陈最之正在四处找亦无殊,你说孤是不是该去和他结盟?”
和陈最之有些许不同,他也知道亦无殊身份,且还是翎卿自己告诉他的,只是没能亲眼见着过亦无殊。
当年他求娶翎卿,翎卿便坦言告诉了他亦无殊的存在。
“他都死了!”西陵慕风还记得自己当时这样说。
从小到大,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有过这样求而不得的时候。期期艾艾去求娶,却被告知对方在守着一个死人。
那样满怀不甘的心情,只要一想起来,他至今还气得心绞痛。
“他会回来的。”翎卿回答他。
西陵慕风永远都忘不了,彼时翎卿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没有言之凿凿地发誓,也没有激动愤怒,觉得自己被冒犯,只是平静地说:“他会回来的。”
如果说陈最之是靠着亦无殊周身的气质认出他,那西陵慕风就是靠着翎卿——只要出现在翎卿身边,那这个人肯定就是亦无殊。
翎卿淡道:“你再孤两声,我送你去和□□做伴。”
西陵慕风张嘴:“孤……”
他恶狠狠停下,强迫自己改口,“我习惯了!不是故意跟你摆架子!”
谁有他憋屈?做太子做了两百年,还要被翎卿这样气。
“你和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为什么就跟我说话时这么直白?”
别管是不是笑里藏刀,但总归是笑了,但到他面前……这是藏都不藏一下,直接明了,摊给他看!
“我跟你说话,不敢拐弯抹角。”翎卿说。
“你这是在说我傻,你拐个弯我就听不懂了是吗?”
“何必非要把话说透呢?”翎卿笑了一下,“谢斯南就天天在我面前孤孤孤的,听到你这么自称就想起他来,不想听还不行吗?”
“你恶心完谢景鸿来恶心我了是吧?”
西陵慕风裂开嘴角。
如果要从全世界找出两个最讨厌谢斯南的人来,谢景鸿排第二,也就只有他能排第一。
就因为这个崽种,他被人骂了多少年?
别说谢斯南,连谢景鸿他都想牵连,要不是谢景鸿给谢斯南顶罪,当年他非得亲手把谢斯南剥皮活煮了。
还有晋国皇室先皇和先皇后那两个老东西,也都别想跑,这么心疼儿子,一锅炖了算了。
翎卿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西陵慕风本想着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他可是秦国太子,无论在谁面前都是高高在上,随便动下眉头,都能让人闻风丧胆,结果还是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你要去楚国?”他听说过翎卿要杀百里璟的事。
周云意死了,卫屿舟也死了,那剩下的就只有百里璟了。
西陵慕风方才打量了一圈,没见着亦无殊的身影,何止神清气爽了得。
“不需要你陪,别跟着我。”翎卿直接道。
刚要提出自己勉强可以挤出一点时间的西陵慕风再次黑了脸。
“你跟我一次坏事一次,”翎卿嫌弃,“有时间先改改你这狗脾气吧。”
“……你居然有脸嫌弃别人脾气不好?”離歌
西陵慕风被他惊到了。
“脾气不好和随时闯祸是两回事,”翎卿皮笑肉不笑,“我已经很能招惹是非了,再带上你,那就真的离与世为敌的结局不远了。”
西陵慕风不在意,“那就与世为敌呗,你还怕这个?”
“重点是不想和你一起。”翎卿彬彬有礼道。
西陵慕风:“……翎卿,有时候你真的很直白。”
直白得伤人。
“所以为什么这么直白都能让你对我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翎卿也沉默。
“因为孤是真的想过要娶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结果媒人登门,你说你不喜欢男人,也永远都不可能和谁成亲,男人女人都不会,让我死了这条心,搞得我以为你有什么心理阴影,但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西陵慕风扫了眼他脖颈上露出的半片红痕,一千个不爽八百个不服地冷哼一声。
看到翎卿和那人坐在一起时他就想发作了,哪里来的狗东西,和翎卿坐那么近?他千里迢迢而来,翎卿就给他看这个?
要不是看在翎卿在做正事的份上,暂且忍了,他当时非掀桌子不可。
可结果呢?
不过是夜黑风高,他一个错眼没看住,翎卿就……
翎卿把领口拉高,“永远结束了啊。”
“好好好,”西陵慕风气笑了,“那个人回来了,永远都能结束是吧?”
“是的。”翎卿朝他微微一笑,“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亦无殊:说什么呢我也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