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柯转过头来。
看见裴清墨笑，也忍不住笑起来，“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老幺，我带你去摘星星好不好！”
少年清朗的嗓音，带着不可匹敌的真诚与热烈，和笑声一起裹进风里，又传到裴清墨的耳朵。
笑得他的耳朵痒痒的，耳朵热起来，心尖也痒痒的，心跳快起来。
不是风动。
不是幡动。
暗恋者兀自心动。
裴清墨想。
大概除了他心里，秦一柯哪里都会带他去。
这一瞬间，他有一丝的低丧，但很快又被他抛到脑后。
“好啊！”
裴清墨笑着大声地回答，跟着秦一柯跑，跳上他的自行车，在风里穿过大街人群，任风吹动长长的发。
秦一柯在前面挡风。
裴清墨抱着秦一柯的腰，一点也不冷，“只有我们俩吗！”
“只有我们俩！”
秦一柯问他，“你不问我带你去哪里摘星星吗？”
“不问。”
裴清墨说，“哪里我都跟秦哥去。”
只要秦一柯带他去。
去哪里他都跟着。
“我们去海边！”
风声呼呼，秦一柯声音放大，“我打电话叫人过来准备火锅，然后我们去摘星星，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好多星星！”
“都听秦哥的。”
裴清墨抱着秦一柯的腰，下巴搭在秦一柯的后肩上，吐出的呼吸痒得秦一柯笑，但秦一柯没让他离远一点。
而是笑着说，
“老幺，你好轻啊。”
“老幺，你要多吃一点。”
“老幺，你要多运动，多运动才健康。”
“老幺，明天我带你去打篮球吧，不会打没关系，我教你啊。”
“老幺……”
少年絮絮叨叨的。
但裴清墨一点都不觉得烦，每一句都轻轻应一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秦一柯的侧脸瞧。
瞧他生动而肆意的眉眼。
瞧他肉.感而翘起的唇。
裴清墨想。
他不需要去摘星星，因为他的月亮就在他的怀里。
—
秦一柯说的地方在灵城的西南。
离市区很远，而且很偏僻，单车要踩一个多小时才到。
那里有海。
有大片的海礁。
有一片树林。
还有很多星星。
在遥远的高高在上的晴朗天空，在深邃的波浪涟涟的海面，还在触手可及的夜色里。
数不胜数的萤火虫从树林里飞出来，一盏一盏，金色的流萤像点点星火，在暗淡中倏然光明起来。
浮光跃金。
秦一柯一抬手。
将握紧的拳头伸到裴清墨面前，张开，金色的萤火静静地呆在手心，一亮一暗，像星子在闪。
“看，星星。”
但星星一扑翅膀，就想逃跑。
秦一柯再伸手一抓，把逃跑的星星又抓了回来，连带其他的好几只星星，都捧到裴清墨的面前。
合起的手掌像牢笼。
张开的手掌却像星星制造灯，金色的星星慢悠悠地飞出来，飘散开，从新生飞向自由。
裴清墨没去抓。
他有了月亮，不用再抓星星了。
他看着自己的月亮笑起来，“真好看。你怎么找到这么好看的地方？天上地上都是星星，还能摘星星。”
“我爸不小心说漏嘴的。”
秦一柯笑了笑，“这里以前没有萤火虫，是我爸爸喜欢海，还喜欢看星星，父亲就把这里包了。”
“在那边种树造小溪，养很多月季花，还有很多萤火虫。”
“然后一到夏天，父亲就会跟爸爸偷偷出来约会，在这里露营烧烤，第二天还一起看海上的日出。”
“真浪漫。”
裴清墨惊叹地说，又不自觉想到自己和秦一柯。
他想。
如果秦一柯能和他在一起，如果秦一柯也喜欢海边和星星，要他花光所有的钱，花一辈子养萤火虫，他也愿意。
秦一柯不和他在一起也没关系。
只要每年夏天，秦一柯能来看一次海，看一次萤火虫，然后见他一面，裴清墨也很满足了。
秦一柯点头说，“是很浪漫，现在是九月份，要是七八月的时候来，萤火虫更多，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那明年七八月，我们一起来吧？”
“好啊。”
秦一柯说，“不过不能碰上父亲和我爸，不然被父亲知道了，他要生气了。”
“被知道也没关系，就说不知道是他和老爸的约会基地，老爸肯定向着我们的。——对了，我给你拍张照吧？”
“咔嚓”
裴清墨还没反应过来，秦一柯就拍好了，满意地给他看，“我们家老幺就是好看，随手一拍就是神图。”
照片里。
是晴朗的星空，深邃的海，金色的流萤像跃动的星子。
少年微偏头看向他。
正巧有风从海上吹过来，吹起少年细碎的鬓发，皎洁的脸庞，温柔恬静的笑，好看得仿佛落入人间的精灵。
裴清墨看着这张照片，心想，他在秦一柯眼里，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秦一柯美滋滋地编辑文字，配上照片发了个朋友圈，边说，
“我父亲也喜欢给爸爸拍照，还在照片背面写，【兔子和萤火虫】，写上日期，攒了厚厚的好几本相册。”
“——不是真的兔子，是我爸的外号，父亲老爱这样叫我爸，还不许我们叫，真是个小气鬼。”
“为了不带我们去，还锁在柜子里，要不是有一次父亲出差，爸爸拿出来看，我和哥都不知道他俩背着我们去了那么多地方。”
“他们去了哪？”裴清墨问。
“马尔代夫、普罗旺斯、威尼斯、梅里雪山、蓝湖、大棱镜彩泉、西藏、大堡礁……数都数不过来。”
裴清墨听着垂了垂眼。
这些地方，他都只在书上和手机上见过，甚至有些他都没听过，但秦一柯的家人已经去完了。
集卡一样。
去了一个又下一个。
也不用精打细算，不用操心住宿和出行，只要玩得开心，吃得开心就好了，订不到机票就坐私人飞机回来。
但这些裴清墨都做不到。
他一直清楚他和秦一柯之间的差距，犹如云泥，犹如月亮和萤火。
秦一柯撇了撇嘴道，“去年他们结婚纪念日，父亲还在大堡礁的水下又求婚了，把爸爸感动得要死。”
“花孔雀一样的老男人。”
“自己去就算了，还瞒着我和哥，老是说去出差，哪有人出差两天还带老婆一起去的？就是偷偷摸摸去约会！”
裴清墨敛下思绪，轻声道，“以后再去也不迟啊，我们这么年轻，有这么多时间，做什么都不迟的。”
“可以爬很多座山，跨无数遍海，看无数次最好的风景。”
“你说得对。”
秦一柯点头笑起来，“以后咱俩一起去，也拍很多照片，等我父亲一加班就把照片发朋友圈艾特他。”
“谁让他只带爸去，气去死他哈哈哈！”
“嗯。”
裴清墨的心口热起来，弯起眼笑，“以后咱俩一起去。”
—
秦一柯叫人送的东西比他们到的还快，而且准备得非常丰富。
火锅炉子，烧烤架、烤肉盘和燃好的无烟荔枝木碳，处理好了串起来的荤菜素菜和海鲜，因为要保鲜，还是用小冰箱存放的。
还有一个大背包，里面都是露营用的东西，帐篷、薄被、花露水、小风扇和手电筒，还有两件外套。
火锅咕噜噜地滚。
火灶边有两个折叠小板凳。
“老幺，坐我这！”
秦一柯已经坐在小板凳上，拍拍旁边的小板凳，等裴清墨坐下，就摸他的手，“冷吗？手有点凉。”
“有点冷。”
海边风挺大的。
吹得裴清墨的头发都乱了，手指也有点凉，他的身上只穿了件白衬衣和秦一柯之前给他的薄外套。
秦一柯捂住他的手暖了暖，然后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又把外套披在他的身上挡风，“先吃火锅热热身子？”
“好。”
裴清墨轻轻点头。
手揣在秦一柯的口袋里，身体也半倾斜地挨在他身上，脸轻轻地贴在他肩膀上，看起来像抱着秦一柯。
有点小鸟依人。
秦一柯忽然笑起来，“今天那有点神经病的哥们，步理知，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我女朋友呢。”
“你现在这样搭我肩膀上，老幺你这么好看，感觉真挺像我女朋友的。”
裴清墨的耳尖红起来。
像是不在意的，轻声笑着道，“好啊，我当秦哥女朋友。”
“我开玩笑的。”
秦一柯哈哈笑了笑，“老幺是男孩子，怎么能当我女朋头？再说咱俩还是高三，早恋会被老王抓的。”
是啊。
他怎么能当秦一柯的女朋友呢？
裴清墨笑不从心地嗯了声，看着秦一柯熟练地捞菜，一只手在底下垫着，送到他的嘴边，
“啊，张嘴。”
裴清墨张嘴吃了。
炭火烧得旺。
很多菜放进去很快就熟了，鱼丸、肥牛、豆腐、西蓝花、虾球和牛肉片，都是他爱吃的。
因为他不能吃辣，火锅还是番茄锅，配上特调的酱汁，开胃又好吃。
裴清墨想。
秦一柯愿意为他做这么多，愿意开他的玩笑，而不是开宋一可、金元征的，应该心里是有他的。
但他又突然想起一句话：喜欢是遮遮掩掩，兄弟是大大方方。
暗恋真是个容易内耗的东西。
为心上人一句话就猜来猜去，辗转反侧，又为他一句话就喜出望外，眉开眼笑。
很折磨人。
却又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