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持当天晚上回了小区,却发现钥匙落在石杏的车上,手机没电,又到了凌晨一两点,心想着一个大男人也不必那么矫情,就靠在门外睡去了,还是第二天一早柳姨过来做早餐给喊醒的。
杨持冲进卫生间把自己打理了一遍,出去一看柳姨已经把饭做好了,环顾四周一看,傅掩雪果然没有回来。柳姨也好奇问了一句,见杨持没有回答,只能猜测傅掩雪是不是去了别的地方。
又是几天没有消息,石杏和张经理也没有再联系杨持,那天晚上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幻境。向繁倒是天天来画廊里,还带了不少资料给杨持,说是那天晚上杨持帮忙的回赠。
眼看着就要到端午了,杨持想到柳姨说傅掩雪不吃外面买的粽子,只吃家里人自己做的,想着还是给傅掩雪做一些,免得他到时候回了家发现冰箱里空空如也。
从小到大,杨持的感情经历基本为零。
在玉茗山,放着杨持这么个高个子脾气好的小帅哥,是不可能没有人上门说亲事的,甚至有人家想要把杨持招过去当上门女婿。杨持自己却不想耽误人家姑娘,就想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就行了。父母不在,他便孑孓独行,不依赖谁,也不被谁依赖。
他原以为这样就很好,生在山里活在山里,最后埋在山里。
但他还是没想到,傅掩雪会在那一天闯入他的世界,他当时只是一回头,便尝到了心动的滋味:苦涩、猛烈,以及漫无尽头的未知。
他没有过和傅掩雪过一辈子的想法,自然也没有和傅掩雪过一辈子的打算。他想在傅掩雪身边能呆上多久就呆上多久,直到他们分开的之前,每一天都是充实的。
尽管他很要获得傅掩雪的爱,哪怕只有他的十分之一,就能充盈他整个人生,但他也明白这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是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渴求。
杨持收好工牌,正要出门,向繁便叫住了他:“杨持哥。”
四周立刻投来怪异的眼神。
杨持身上宛如蚂蚁在爬行,他干笑了两声:“向总,都说很多次了,你对我不必这么客气。”
“我不也说了很多次吗,下了班我们就是朋友。”向繁看了一眼手表,“六点三十,早就下班了。”
向繁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和平时西装革履的样子大相径庭,总算有一些24岁年轻人的模样。就连安盈和杨持说,看久了向总紧绷着的样子,偶尔看一次休闲青春的模样还是怪不一样的。
“你是要去超市吗?”向繁笑着道,“不好意思,刚才路过你和安盈的时候听到了。”
“是啊,向总……向繁,你也要去?”
“我妈妈说想吃我手包的粽子。”向繁打开了车门,“要不要一起去超市?”
杨持摇摇头:“不用了,我想先去附近转转,透透气,再去买材料。”
好几天没见到傅掩雪,脑子里却回想着傅掩雪之前对于杨持和向繁走得太近的警告,杨持心想向繁不知如何惹怒了那个小祖宗,但他心里不需要权衡,还是下意识和向繁保持了距离。
可没想到等他慢悠悠走进最近一家大型超市,正在挑选红枣的时候,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又见面了。”
杨持转头,正是推着购物车的向繁。
“很惊讶吗?”向繁笑着问。
这家大型超市的确品类齐全,但是直到关门前都人来人往的,杨持还以为向繁这样身份的人,会去一些更加高端的地方。
“我就是有些没想到,我们还能在这里碰面。”
“有什么想不到的,这里是方圆几公里最大的商场,东西很全,也很新鲜。我也经常过来的。”向繁的目光下移,“你喜欢吃红枣?”
傅掩雪喜欢吃甜食,但又不能太甜,杨持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几种口味都做一些。这个红枣自然是给傅掩雪买的。
“……还成吧。甜粽很好吃。”不知道为什么,向繁总是能轻而易举捕捉到杨持身上关于傅掩雪的那一部分,可这一部分恰好正是杨持最难受的地方,因而,他总是不愿意多提及,就怕在身为傅掩雪的旋涡之中越陷越深。
向繁又道:“巧了,我也喜欢,就是不大会挑,你能帮我挑点儿吗?”
遇都遇到了,杨持也不好拒绝。向繁不喜欢买袋装品,杨持也只能帮他一个个地选。周围路过不少人都朝着杨持和向繁看过来,两个身高腿长的帅哥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极度吸睛的存在。
“你以前都是自己做饭?”向繁一只手搭在杨持肩膀上,杨持浑身一震,转过头看着向繁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又责怪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是啊,自从我父母走了以后,我就一直是自己做菜。”杨持不动声色地想要把向繁的手甩下去,但对方似乎未能察觉到这个意思,手像粘在杨持肩膀上拿不下来。
杨持看了一眼四周,总觉得到处都有窥探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可他和向繁本身就清白,说不定只是向繁潜意识把他当成兄弟哥们了?
杨持浑身不得劲,像一拳砸在棉花上一样憋屈。
他正要以挑选其他材料为由朝着旁边跨步而去时,向繁却先一步收回了手。男人面带笑意,将杨持选好的红枣放进购物车了,好似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杨持的多余幻想。
向繁笑眯眯地持续输出:“我不太会选糯米,也麻烦杨持哥帮我选一下吧。”
杨持看了一眼时间,还不算太晚,碍于和向繁上下级的领导关系,依然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只是没想到向繁不仅不会挑选红枣和糯米,连其他材料一应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杨持帮他选到最后眼睛都有点花。
“你又帮我一次。”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站在电梯前分别向繁要去地下停车场,“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这点东西不沉的。”杨持婉拒道,“我就当锻炼身体了。”
向繁这次并未勉强,杨持心中松了一口气,向繁却喊住了他:“别动!”
杨持浑身一僵,脑子还没转过来,就看到向繁转到他的背后:“你衣服上蹭了灰。”说着,手掌贴在了杨持的后背,一下一下、旁若无人地给杨持慢吞吞地拍打着。
杨持僵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十几秒的时间里他如芒在背。
向繁明明没有任何过界的行为,他总感觉别别扭扭,可对方的逐步靠近又让他内心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你给我提醒一下,我自己来就行。”杨持面红耳赤,但落在向繁眼里却是令他心头一烫。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向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帮我那么多次,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拍拍灰又不妨碍什么。”
“就像你说的那样,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之前也不过是能帮则帮了……”
向繁猛地靠近了,杨持瞪大眼睛,他能感觉到向繁的气息。
“但是我不喜欢欠人情。”向繁紧紧凝视着杨持的双眼,眼眸中闪过一丝深沉,“要不然……我以身相许?”
杨持脑子蓦地空白。
“你看你,吓成这样。”向繁却回到了安全距离,佯装出苦笑的模样,“难道杨持哥是看不上我?”
杨持咽了咽口水,额头因为紧张而沁出一层薄汗。
“怎么会呢……”他干哈哈地笑了两声,但表情肉眼可见的不自然,“向总青年才俊,倾慕向总的人多如牛毛,我还是算了吧。”
“只可惜我把自己送给杨持哥,杨持哥也不要。”向繁面露遗憾,提着购物袋进了电梯,“走吧,杨持哥。”
杨持尴尬地走进去,时逢下班高峰期,电梯内不断进人,说话声消解了大部分杨持难堪感。杨持到了一楼,向繁拉住了他的衣袖。杨持面上残余着不知所措的尬色,向繁却只是浅浅地笑了一声:“晚安。”
杨持不敢看向繁的表情,从电梯中落荒而逃。
直到走到商场外,杨持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一点。
向繁从来不是一个摆架子的人,但是今天却仿佛要刻意和杨持拉近距离,这是为什么?这里从来不缺想要攀上向家这棵大树的人,向繁对他的态度,难道真的是因为杨持一次次的出手相帮?
杨持不认为自己拥有这种能量,怀揣着一肚子疑惑回去。
石杏推开办公室大门,将一杯咖啡送到傅掩雪手边。
“傅总……还是休息一下吧。”石杏小心翼翼道,“大少爷让我劝劝你,这段时间不用那么忙碌,一切以稳健为主。”
“我知道你是大哥那边的人,但是现在你是跟着我干事。”咖啡入喉,苦涩得令傅掩雪微不可见地皱眉。他不喜欢咖啡,不喜欢一切苦涩的东西,但咖啡仍然是排在首位的功能性饮品。
“张经理说了,所有安排都平稳落地了,接下来只需要他们做好监督。”石杏转达了张经理的想法,却依然不见傅掩雪身上的冷冰冰的气息有所缓和。
“杨持到家了吗?”
石杏怔然,随即快速道:“我马上去问。”
傅掩雪前几天说别管杨持的事情,不知道那一晚上在这栋大楼里两个人是不是吵架了,但现在又要问杨持的行程,石杏真是哭笑不得。
“不用了。”傅掩雪随手将文件放在一旁,看着窗外的夜空,“反正他也不想让我管着他。”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公司里住,却又发了疯似的想知道杨持这几天到底在做什么。
他相信杨持不会动手,他也并没有对杨持作过多的惩戒,杨持至于用那种表情看他吗?这几天他刻意不去见杨持,也是因为杨持的那个眼神盘旋在他心头,搅乱他的理智。
“……”
石杏叫苦不迭。
傅掩雪这个别扭的性格,他适应了一年也没想到应付的办法。幸好工作上的傅掩雪完全不带私人感情,否则真教人束手无策。
“那杨先生那边……”这次问的是杨舒景的事情。
傅掩雪的表情一变,眉宇之间染上了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不耐烦:“他的项目书审核过了?”
杨舒景那天来找他,说是有一个项目想拉傅掩雪投资,傅掩雪一听就知道没什么发展潜力,但因为是杨舒景他网开一面,只要不太离谱,他也没空多管。
“……有点风险。”石杏看着傅掩雪的表情,挑着重点道,“可能还需要杨先生重新斟酌一下项目的可行性。”
“……”
“还有一件事……”石杏沉吟片刻,还是把收到的消息抵到了傅掩雪面前,“收到了一份匿名邮件,里面有几张照片,需要您亲自查阅……您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