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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敏敏出事了!

袭夺河 鲜切宝石 5152 2024-01-18 15:07:10

会议室内。

易寻笙脸色如常,并未因杨舒景方才的失态而受分毫影响。

“易先生,我想……”

“你想问,我为什么同意了?”易寻笙淡道,“我做事全凭高兴不高兴,同不同意签约你们画廊,也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杨持沉默了片刻,又道:“易先生画技卓然,为人随性,所以我才更想知道缘由。”

杨持不认为自己有全然能打动易寻笙的资本,虽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但是其中一定有具有决定性的因素在起作用。

只是这个因素……是什么?

是一件事?还是因为……一个人?

杨持在大脑里不断地搜寻整合信息。

在忽然之间,他想起了在艺术馆那日发生的事情。当时,他从洗手间回到了陶艺室,站在门口的男人……

“是有缘由。”意外地,易寻笙没有否认,“我想让你把我的画,卖给一个人。”

杨持没有说话,他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想。

易寻笙转过头,静静看着他。

“孟家的大少爷,孟堪。”

果然如此。

陶艺室门口他看到神秘青年,就是易寻笙。

当时,为什么易寻笙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要峰回路转同意签约?为什么要指定杨持将画作卖给孟堪……这一切,都如迷雾重重。但杨持极有分寸感,话问到这里,他能完成最开始给孟堪立下的承诺,已经足够。至于其他种种,那便是易寻笙和孟堪自己的事情,他无权追问。

既然双方合作已经谈拢,易寻笙也不必再多留。

杨持将易寻笙送出门,却看到对面步行街的长椅上,坐着一名年轻的女孩,杨持认得她,正是杨舒景的助理,陶融融。

陶融融低垂着头,手上捧着一束鲜花,但由于距离太远,杨持无法辨认出花的种类。

“不用送我。”易寻笙戴上墨镜之后,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杨持微笑道:“我就送到这里,易先生。”

易寻笙招手喊了一辆出租车,临上车前,忽而转头问杨持道:“你准备用哪一幅画去找孟堪?”

原来易寻笙也会在意这个。杨持不假思索:“《童年》。”

“《童年》?”易寻笙挑了挑眉,“那是我早期作品。”

杨持的选择出乎他的意料。

易寻笙这类天才,自然不认为自己早年的作品会逊色于成熟的中后期,但在大多数评论家的眼中,早期未成名创作的东西,便没有后期那般具有商业价值,自然投注的目光更少。

但显然,杨持有自己的想法。

“《童年》创作于您的十六岁,这是个孩童和成年人交汇的时间点,因而‘童年’也便十分遥远。它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您并未使用太多的高超技巧,就将大人和孩子们在荒原上热烈奔跑的形象勾勒出来——虽然他们赤裸着双脚,荒原茫茫,日光昏沉,但只要有人奔跑、前进,那便依然充满了‘生’的希望。对于每个人来说,童年不是固定不变的某类印象画。但万变不离其宗,无论童年的客观环境是好是坏,它都是一个人最有生命力的时期。作为我个人而言,我非常喜欢这幅画。同时,以我对孟先生的了解,他也应当会喜欢。”

“你说,他会喜欢?”易寻笙的表情细微变动了。

杨持点头道:“是的。”

易寻笙沉默几秒,随后看了一眼杨持,关上车门,遥遥离去。

望着消失在视线中的汽车,杨持总算松下了紧绷的肩膀。

现在他拿到了易寻笙的“独家授权”,只要和孟堪进行交易对接,那和杨舒景对赌这件事,就能圆满落幕。

“杨持。”

向嫆从画廊出来。她穿着典雅的香槟色裙,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十足的大家闺秀模样。

“向总。”

“私下里,你就不用叫我‘向总’了。”向嫆笑笑,看着杨持脖子上的伤痕,“怎么样,现在还疼吗?”

杨持愣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向嫆问的脖子上的伤口。一想到此事,他的心情也略微地沉下去。

“向总,如果你是来问罪的话,我想我没有可以……”

“不是的,杨持。”向嫆脸上浮起歉色,“我不是来问罪的。”

杨舒景和杨持不对付,这件事她的确已经明显感受到了。但是她并非因为和杨舒景关系特殊就不辨忠奸,杨持的为人她看在眼里,况且现在,竟然能说服易寻笙和画廊签约,想必杨持比并非等闲之辈。

更别说她听到了杨持和易寻笙的谈话,杨持的发言令她另眼相看:杨持是个有想法的人,这种“有想法、会思考”超脱大多数人的观念,接近于“直觉”。

不论是作为销售人员,还是单纯作为从事艺术行业的一员,这种直觉都极为稀缺和珍贵。

“我想,你和舒景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无论你们哪一方因此受伤或是埋下心结,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相信,无论什么样的误会,只要你们肯好好谈一谈,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杨持没接话。

他总不能说他和杨舒景之间没有误会,有的只是杨舒景对他的怨恨吧?就连杨持自己都想不明白,杨舒景对他的怨恨何至于此呢?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去深究杨舒景心境的心情了。

杨持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小时候的事情他不去计较,并不代表他就能一直容忍杨舒景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现在杨舒景唯一能牵制住他的,只有傅掩雪。

“谢谢向总的好意,但是我想,不论是我,还是杨总,我们现下都没有坐下来谈心的心思。”杨持垂眸,谢绝了向嫆的邀请。

向嫆却喊住了杨持:“杨持,先别走。”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请帖来,是杨舒景和向嫆的订婚宴邀请函。

但是没有写时间。

“你不愿意和舒景谈谈,我也不想勉强你。”向嫆温柔笑道,语速有些快,但是并不妨碍她的千金仪态,“我出于个人私心,有一件事也想拜托你。”

杨持盯着那张请帖,没有接住。

他总觉得有人看着他,于是抬起头,却看到对街的陶融融。

女孩也在注视着这一切。

“这是……”

“我希望你能出任我和舒景订婚宴的策划。”向嫆开门见山,“杨持,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我?”杨持不可思议,“向总,您身边能人巧匠应该多如繁星,怎么会选我来担任这个职位呢?我一来没有任何策划经验,二来也并非专业出身,三来我和杨总之间……这件事,我想您还是另谋高人吧。”

“杨持,你低估你自己了。”杨持的拒绝并没有让向嫆生气,或者说,杨持的拒绝更显得对方不骄不躁,更让向嫆安心,“我说过,我非常欣赏你的工作态度,同时,你对易先生画作的观点我也非常赞同。我认为我们在艺术方面的想法应当能达成一致,同时我也认为,我们有机会合作。”

她一面说,一面将邀请函放在杨持手中。

“这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我希望能收到你的消息。”

向嫆说完便离开,杨持站在路边,捏着手上的邀请函,心中五味杂陈。

他对向嫆没有任何偏见,甚至对这个不偏听偏信、打算委以他重任的领导心怀感激。但正如他方才所言,他一来没有此类项目的策划经验,二来杨舒景和他现在的关系,他也不太想要和杨舒景打照面。

不过,既然杨持要订婚了,那傅掩雪知道这件事吗?

按照杨舒景的性格,一定要邀请傅掩雪过去“撑场子”的,可傅掩雪愿意吗?

杨持自嘲,不知为何,他有些期待看到傅掩雪的表情。

看到喜欢的人和别人言笑晏晏碧影成双,傅掩雪有应当是什么滋味呢?

或许,只有那个时候,才能满足杨持心中升腾而起的扭曲快意……

他不愿意面对这样的自己。

爱一个人应当令对方全然圆满才是,他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样?

可他无法忽略鼓胀而起的心。

当傅掩雪和他享受一样痛苦的时候,才是他们灵魂最为靠近的时候。

杨持离开画廊时,天色将晚。安盈提出要送杨持一截,杨持婉拒,后又感谢安盈在会上的仗义执言。安盈只是笑道回道:“你别忘了,杨持哥,最开始你到画廊来,我给向总打了包票的。要是真想谢谢我,就请我吃顿饭就行。”

杨持一笑:“好,没问题,保证请你吃顿好的!”

安盈满脸笑意上了车,杨持倒是想要放松放松走路回去。此时的商业街,华灯初上,一片祥和。

而人来人往中,陶融融还坐在长凳上。

她垂着头,半长的发丝披在肩膀,像一个可爱的洋娃娃。

杨持对她的印象不深,毕竟他和杨舒景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哪有空去看身边小助理长什么样?他唯一记得那次杨舒景为难Lily交出工牌,陶融融被吓了一跳,随即眉目浮上一丝几不可见的厌恶。

“杨……杨持哥?”陶融融抬起眼睛,表情略带无措。

“还不回去吗?”杨持环顾四周,“不过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逛逛也不错。”

长椅旁的大树上环抱着一圈小灯泡,像极了星星坠下来。

淡橙色的灯光将陶融融手上的那束花照亮。

是一束月见草。

“你知道‘月见草’名字的由来吗?”陶融融发现杨持的目光,嘴角勾起很浅的笑容,像极了杨持小时候在山里常见的野花,可爱,清雅,不争不抢。

杨持摇头。

“它并不珍贵,并不稀有,长得也十分寡淡小巧,和千千万万种植物没什么不同。但是……它有一点很特别。它只在晚上开花,只有月亮才能看到这一切。因此得名月见草。”

“很美丽的故事。”杨持轻声说,“它并不寡淡,很漂亮。”

“谢谢你。”陶融融抬起脸,盯着杨持许久,脸上已经没有最开始的无措,她小声地问,“我可以看看向总给你的东西吗?”

杨持一愣,随即将那张邀请函拿了出来。

他不明白陶融融的用意,但在将邀请函交到陶融融手上的刹那,他好似听到了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

“谢谢。”陶融融再次道谢。

杨持这时却接到了向繁的来电。他同陶融融点头示意,转身到一个角落上和向繁说明了今天和易寻笙签约的始末,但对于杨舒景故意刺激他、两人激打的事情,却只字未提。

等他挂上电话,才发现女孩已经离开。

长凳上,那封邀请函端正地摆放着。面上有一朵月见草的花瓣。

杨持看向不远处的垃圾桶,桶口冒出一点点粉色。花朵们在此安息。

而就在这时,月亮似乎亮得很厉害。

它将黑夜照亮一些,将盛开在角落中的野花也照亮一些。但等到日出之后,月光也会消失,月见草也会枯萎。

杨持回到公寓,却没有看到傅掩雪。他把被杨舒景睡过的被褥拆下来丢进洗衣机,面上没什么表情,显出罕见的冷淡不悦。

打扫完房间,杨持才想起还未接到杨敏敏的电话。

奇怪了,往常不论去哪里,孩子们都会给自己报平安。石杏也会给自己打个电话或者发个讯息报备一下孩子们的行程。

时钟走到七点。

天幕完全浸泡入黑沉之中。

小区里安静得只有偶尔车辆经过的声响,以及树上的蝉鸣。

杨持心慌慌的,给石杏拨打了三个电话均未被接通。

要不要……给傅掩雪打电话呢?

杨持脑海里闪过傅掩雪早上挂断电话时一刹的心悸,心烦意乱中,手机铃声乍响。

“喂,杨持哥,”电话那头石杏再无往日的镇定,语气显露出慌乱,“你快过来吧,敏敏出事了!”

他迅速说了一个地址。

杨持脑子中一片空白。

但他来不及多想,拿上钥匙和外套就冲了出去。

刚跑出小区,大雨无情地倾盆而下,杨持浑身淋雨,脸上流淌着一条条透明的河流。

他不能回头拿伞,不能给任何人打电话。

在夏季轰轰烈烈降临的这一年,他经历了太多,每一件事都在他的身体上划上一道伤痕。可是他不怕疼。

就像是在小时候的森林里,他被无数荆棘割伤,他也不怕疼。

他最害怕的是,那些锋利的意外割伤他喜欢的人,或者,他的朋友,他认识的孩子们。

杨持不会开车,没有车钥匙,他冲出小区的时候被保安拦下。他不断抹着脸上冰冷的雨水,寒气仿佛入骨,可他来不及深究。

保安递给他一包纸,替他叫了一辆出租车,杨持坐在出租后座,他双眼无神地看着后视镜里的男人:脸色苍白,满身狼狈。

在车辆快要驶入医院前的大道,窗外飞速而过橙色路灯照到杨持脸上,镜子里的男人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睛里淌出两行泪水。

“杨持哥,对不起,是我没看好他们,是我的错……”

石杏早就医院入口处等待杨持,他满脸写着愧疚。

杨持用手臂狠狠地擦了一把脸,嘴唇哆嗦:“敏敏……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中,医生让我们先等。”石杏眼睛已经肿得不成样子,看起来是哭过了。

杨持艰难地深深呼吸。

“具体发生什么了,你先告诉我。”

石杏扶着杨持坐在医院走廊上,消毒水的味道从走廊那头飞到这头,杨持一抬头,仿佛四周都是这种味道了,干涩,呛鼻。

“……今天行程是参观工业园区,傅总也知道这件事,半路上孩子们想要上厕所,敏敏一并跟着下去了。偏巧这个时候,有个老太太准备往马路上走,敏敏想要拉住老太太,但是郊外下了雨,露面太滑,敏敏没把握住力道,从……从……”

杨持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他的声音宛如砂砾一般沙哑:“说吧,我要弄清楚来龙去脉。”

石杏懊悔地捂住自己的脸:“敏敏从人行道摔了出去,一辆轿车驾驶过来,车主已经竭力想要避免撞上敏敏,但是还是……”

走廊上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杨持闭上眼睛,许久后听到了石杏啜泣声。

“那个老太太呢?”

“已经联系到了亲属带回去了,老太太没有受伤。”

“车主呢?”

“车主也受了惊吓,目前正在和保险公司对接。车方已经出了一部分抢救费用。”

杨持没说话了。

石杏转过眼,他只见到透明的水滴从杨持的头发上坠下。

他像是一尊石像,只是在走廊上坐着,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这是一种极大的痛楚。

一阵脚步声传来。

“你们是女孩的家属吧?”女子的裙子上布满雨水和泥点,脸上妆容也花了不少,看样子是匆匆出门而来。

石杏见杨持没有反应,立刻站起来:“是的,你是……”

“我是老太太的女儿。”女人感激地红了眼睛,在看向抢救室的一刹那,眼泪倏忽而下。“我听说孩子叫敏敏……如果不是她拦住了我妈妈,或许、或许……”

她哽咽了。

失去至亲之事,她不敢想。

可是现在躺在里面的女孩,也是别人家的至亲,她也有爱她的家人,疼她的妈妈。

“不知道令尊有没有受到惊吓……敏敏当时也是什么都不顾,害怕她受伤……”

“我妈妈已经睡下了,她有很严重的老年痴呆,都怪我们一时疏忽没有看好她……”

这个时候,抢救室的门推开了。

杨持僵硬地站起身体。

护士高声问道:“杨敏敏家属在场吗?”

“我……”

“我在这里!”杨持脑子已经空了,但身体下意识地扑到了床前,“我是她……我是她的堂哥……”

病床上的女孩似乎陷入了安眠,紧闭双眼,不发一言。

杨持的眼泪却滑落下来。

他听到了杨敏敏的呼吸声,那是活着的证明。

太好了……还活着……

“杨持哥!”石杏接住了杨持向后倾倒的身体。

“我先和你们说明情况。”医生带着严谨的银边眼镜,表情严肃,“这是一场车祸,但是唯一幸运的是,救治时间还算及时,杨敏敏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由于撞击到大腿,造成重要神经及血管损伤,情况亦不容乐观……”

杨持想要去摸杨敏敏的脸,但他的手停留在女孩脸庞,颤抖着收回。

“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他听到自己问。

“截肢。”

杨持眼前一阵天昏地暗。

下个月,杨敏敏就要满十八岁了,她是玉茗小学的第一名,是玉茗中学的第一名,她即将拿到名校的通知书,真正地走出大山,去创造属于自己的多彩年华。

然而这一切,就要结束在这个夏天吗?

杨敏敏是个坚强的女孩,但是无论多么坚强的人,都无法忍受一夕之间失去双腿的痛苦。

如果他当初没有接通杨敏敏那通电话,或许就没有今天的意外。

杨持不断调整着呼吸,他想要让自己保持清醒。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杨持双手紧紧扣住冰冷的床沿,“医生,敏敏她马上就要读大学了……”

医生叹了口气:“保肢。”

杨持激动地抬起头:“那就这个吧,医生,求求你保住她的双腿!”

“但是进行保肢手术,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昂贵的费用。不仅是做手术的费用,还有术后庞大的康复费用。”医生从透明镜片后看着杨持,“你们负担得起吗?”

昂贵的医疗费,一直以来都足够压垮一个普通的家庭。

杨敏敏家中的情况,杨持再清楚不过。

他们那山里的人,一年四季,靠山吃山,日子不算清贫,却也不算富裕。一时间想要拿出一笔巨额医疗费,无异于痴人说梦。

杨持手上只有一个月的工资。

他闭了闭眼睛:“我出。”

毫不犹豫。

他还有那张……傅掩雪给他的银行卡。

他原本以为一辈子都用不上那张卡里的钱,可是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背弃”自己心里立下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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