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再吃点吧?你这一直和你爸爸怄气,最后能落下什么好?”
傅掩雪思绪游离:“妈,我饿不死。”
女人满脸忧心地盯着自己最小的孩子:“小雪,你说你这是何苦呢?非要气你爸爸和大哥。你每天就吃这么一点东西,要是把身体熬坏了,心疼的还是我们。”
“妈,我真的……”
“他爱吃不吃!你别惯着他!”一道威严的声音乍响,“你看看你和小诤,把他娇纵成什么样子了!”
傅父年过半百,却依然英俊,他原本是不怒自威的儒士,可谁成想,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竟然在他和妻子出国远游之际闯下这么大个祸来!他就算想要抑制火气,如今又被小儿子这顽固性子给气得心火直烧。
“弘渊,你这么凶做什么!”傅母杏眼一瞪,“好好说话不会吗,孩子本来就是需要沟通的,你这脾气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还袒护他!”傅弘渊长叹一声,“惜筠,你的小儿子现在本事大了!头一次去主干道拦人还不够,现在竟然学会去围山卡人了!幸好没给当地造成损失,不然这事儿哪能轻易了结?!”
“我知道,小雪这事儿做得不厚道。”符惜筠心疼道,“但他是真金白银砸出去了,不过也就是想找找喜欢的人。现在他罚款也交了,骂也挨了,该弥补的地方都尽力弥补了,还被你关了快一个月……”她拍了拍傅掩雪的手,劝导道,“小雪,你就低头认个错吧,你给你爸爸和大哥承诺,说不会再为一个男人这么要死要活的,他们马上就放你出去。”
傅掩雪长睫低垂:“妈,他不是什么‘一个男人’,他有名字的,他叫杨持。”
傅母无奈地叹气道:“好,你就说,这件事哪怕是咱们家不在乎,琛钢不在乎,你让人家杨持知道之后怎么想?”
“这很重要吗?”傅掩雪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我只是想找到他!我喜欢他,你们知道吗,我喜欢杨持……爸,妈,如果杨持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小雪,你这傻孩子,怎么就不信呢,杨持他根本不是被人带走了,他是……”
“惜筠,你别管他了!”傅弘渊拉着妻子就走,他从未如此头疼过,“这孩子冥顽不化,肆意妄为,就该让他吃吃苦头长长记性!”
“弘渊,这件事你也应该……”
父母争执的声音渐渐远去,傅掩雪倒在床上。
围山的事情不胫而走,他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他直接把云游在外的父母给惊动回了国。
父亲直接将他关在傅宅内,全天候被人守着房门,一举一动都在被监控之下,声称是要给他个教训。不止如此,还切断了他一切都外界联络的通讯设备。
他和外界的联系,只能通过父母及大哥。
杨持的消息,是一点都没有。
大哥和母亲看不下去,争先来做思想工作,只要傅掩雪肯低头认错,承认不再和杨持来往,傅父那边的工作就由他们去做。
傅掩雪却不肯。
他太清楚,一旦他亲口将自己和杨持的关系切断,那这句话无论是真心实意还是缓兵之计,都会被傅父当成之后限制他行动的枷锁。
他宁愿被剥夺人身自由,也绝对不会承认放弃杨持……
他还没学会爱,但他已经领略了痛。
在被关禁闭的这一个月里——又或者说,在和杨持分开的这些日子里,他的人生好像都被放慢了,他和杨持相处的点点滴滴像是电影的慢镜头被不断上演。
傅掩雪总是从梦中惊醒,他没有一夜睡得安稳。
想念仿佛一把利刃,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划伤,血液和碎片在他身体里沸腾,他痛得几乎无法入睡。
他整宿整宿地失眠,却又迷恋这样的清醒。似乎只有清醒才能牢记和杨持的一切。
包括曾经互相的憎怨,争吵,以及无边无际的、饱含痛苦的痴缠。
傅掩雪起身,他站在窗前,望着不远处的花园发呆。
园林师傅们正在修剪树木花草的枝丫。
傅掩雪脑海中闪过他们的信息,他其实并不一定要从正门离开——
就在这时,大门被打开了。
石杏进了大宅。
“小少爷,这是最近的材料,麻烦您过目一下。”
石杏许久未见傅掩雪,这一见面吓了他一跳,从前矜贵傲慢的傅小少爷,现在似乎看上去已经瘦了一圈,美貌犹在,但这状态看上去……实在太过不正常了。
但同时,他也知道傅掩诤将这件事交给他办的缘由。
“各个部门核实过了就行。”傅掩雪大概扫了扫,没什么心情,“或者你交给我哥再看一遍。”
“就是大少爷让我交给你的。”石杏用余光扫了四周,低声道,“小少爷,你最好还是认认真真检查一次吧,以免错漏重要数据。”
傅掩雪一怔,随即合上了文件。
“我知道了。”
石杏心里的石头落地,刚要走,又听傅掩雪道:“转告我大哥,最近辛苦他了。”
石杏这个姿态,家里监控傅掩雪的人不清楚,但傅掩雪心里门清。
等待石杏从傅宅离开,傅掩雪回到房间,一张不起眼的字条从文件里飘落。
——杨持已经安全回到玉茗山,勿念。
这个字迹出自傅掩诤。
傅掩雪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杨持……杨持……
这消息无疑是定心剂,傅掩雪仿佛从混沌之中找到了重生的勇气。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要见到杨持!
他要和杨持说明白,他已经喜欢上了他。
他们还能和之前一样,每天亲吻、拥抱;他会将杨持占有,无论身体还是灵魂——
他会不断告诉杨持,他喜欢上了他。
只要他能见到杨持。
傅掩雪冷静下来,他将字条撕碎后由盥洗池冲走。
晚上照例没人来送餐,他已经习惯了饥饿,就连监视他的人都习以为常。
傅掩雪静静地看着园林师傅的工作快要临近尾声,而他窗户下,正是已经修剪好的植被。
房间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接着一阵走路的声音,傅掩雪知道,他们是在换班。
这个时间他很清楚,这是他唯一能获得喘息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窗户。
晚秋的风顿时猎猎袭来,他的发丝被往后吹拂,风声在不停地规劝他:回去吧!回去吧!
不。
傅掩雪在心里说,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
他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杨持留在他胸膛里的眼泪,就在这呼啸的晚风里盛开了。
他曾经读不懂杨持带泪的眼眸,又偏似天幕的明月。
遥挂在他的心头。
他双手牢牢地把住窗户边缘——
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修长的身影坚定地翻越窗沿——彷如在翻越人生一道无名的坎。
傅掩雪从二楼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