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掩雪目眦尽裂,顾不上身躯的疼痛,一个箭步上前将杨持护在身后:“向繁,你干什么!”
向繁被狠狠推了一把,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撞到头:“傅总,你是来杨持家里发疯的吗?”
“我来杨持家里与你何干?”傅掩雪承认,他从第一次看到向繁和杨持在同一画面时就觉得无比恶心,现在的局面更是应证了他的直觉没错,“向繁,你才是从头到尾都不应该出现的那个人!”
“这里是杨持的家,不是你们傅宅!”向繁也上了火气,一时间话语尖锐起来,“傅小少爷,杨持好不容易从你身边逃开,你现在还想做什么?抢人?”他冷笑两声,“就算是你们傅家,也没有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权利吧!”
“够了!”杨持没时间去思考傅掩雪的去而复返,两人的争吵令他大脑嗡嗡作响。“如果你们想吵架,那就请出去,好吗?”
“杨持……”傅掩雪立刻回神,狠狠瞪了向繁一眼,拉住了杨持的手,微微摇头,“向繁这种货色还不配和我吵架,你让他出去,我想和你说话。”
“傅总,仗势欺人不是这么个写法。”向繁皱眉,转向杨持,“杨持,你可以不用管他,就算他是傅家的少爷,现在这种行为也算是擅闯民宅。”
“这是我和杨持之间的事,从始至终都和你无关。”傅掩雪额头阵痛,刚刚退烧,现在又像是重新难受起来。“如果你识相点,就不要再我和杨持之间横插一脚!”
“我——”向繁正要反驳,手机却收到一条消息。
他脸色立刻一变。
杨持头疼欲裂,正如傅掩雪所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和傅掩雪之间的纠葛,他自始至终没想过要把谁牵连进来。
“向繁,真的辛苦你了,但是我想……”杨持避开了傅掩雪的目光,不想去深思为何傅掩雪脸上会出现那些不该出现的难过沮丧的表情,“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向繁捏紧手机,眼神在杨持和傅掩雪之间逡巡,但依然保持了表面上的妥帖。
“好,我正好出去打个电话。杨持,如果他敢对你做什么,我随时会来帮你。”
傅掩雪紧紧盯着向繁,确认他出去之后,一把将大门关上,顶着发红的脸,垂下眼睫,面无表情地拉上了反锁。
室内恢复了安静,杨持坐在凳子上,眼前的场景简直在一场梦中:傅掩雪竟然会出现在这栋房子里,实在怪诞。
——不,他又想起来。傅掩雪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这个恣意妄为的青年之前还住在这里,想要逼迫他现身。
“……杨持。”傅掩雪尽量让自己情绪平稳下来,“杨持,我下午是去……”
“我不想听。”杨持打断了傅掩雪,看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难过,他心潮汹涌,却只能强行视若无睹,“掩雪,我想和你把很多话说开。”
傅掩雪牢牢看着杨持:“……你说吧。”
杨持望着房间的一角,那里原本应当结有蛛网,但他回家的时候,整个房屋都干净得一尘不染。这手笔出自于谁,不用旁人提醒,他也猜得出来。
傅掩雪,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杨持双手掐住膝盖,强行抑制住身体传来的、清晰的痛感,那句话也像是被艰难地挤出来:“……掩雪,我们分开吧。”
傅掩雪呼吸滞住了:“……杨持,你说什么?”
“我说,”杨持深吸气,努力朝着傅掩雪勾起一个笑容,“掩雪,我们分开吧。”
世界忽然被按下静音键。
傅掩雪只觉得脑海中闪过一阵接着一阵的鸣响。
他去拉住了杨持的手,声音里有颤抖:“……杨持,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他这几个月来的追逐和思念,纵身一跃摔得遍体鳞伤,马不停蹄驱车而来……不是为了听这句话的。
杨持垂下眼睛,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十指上,这场景他曾经多么渴望,即便是“铁石心肠”的现在,也令他心旌动摇。可是他虽然愚钝,却也知道,人一旦第二次踏入那条湍急的河流,面临的只会是被剥夺一切的结局。
他还想保留着最后一丝体面。
“掩雪,我之前总是说,我喜欢你。我从来不避讳我喜欢你……你比谁都清楚。”杨持声音沙哑,他眼眶也红了,“但‘喜欢’也有被耗尽的时候。等我们油尽灯枯,难道只能靠‘喜欢’活着吗?或许你感觉到很享受。是,我为你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也许是有那么一刻让你动容,你想要留我在你身边,继续享受我伺候你,这对你而言无可厚非。但是我却撑不下去了。”
傅掩雪痛苦难当,他紧握住杨持的双手,声音很低,几乎是用气声说话:“杨持,你听我说,我今天早上说的话不是骗你的。我真的喜欢你……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但是我现在找到你了,那就证明上天都舍不得看我们分开……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杨持神思恍惚,可他不能停下,他花了如此久的时间去狠心断开和傅掩雪相关的一切,哪怕如今一字一句都仿佛烈火焚身。
“……说实话,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当然有过动摇。”杨持苦笑着,不知是在笑自己的痴恋还是在笑傅掩雪的天真,“可是,我不相信。”
“杨持,我……”
“傅掩雪,你说你喜欢我。是和我一样的喜欢,还是当成一件玩具的喜欢?”杨持轻轻将手抽出来,声音也变得很轻,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清,“好,掩雪,就算你喜欢我,但是你了解过我吗?你知道真正的杨持是什么样吗?”杨持抬眸,望进了傅掩雪的眼中,他惊愕地发现这双眼睛里有太多他读不懂的情绪,可现下只能狠心地别过头去,“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爱吃什么菜喜欢什么颜色,我的爱好是什么我不擅长的又是什么……这些一切,你不知道,你也不在乎!……做了那么多次,我也不怕当个笑话,你亲吻的拥抱的都是你臆想中的情人,恐怕你连我喜欢什么姿势也不清楚吧!”杨持的指甲几乎快要陷入掌心,但痛感能令他保持清醒,他嗤笑一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嘲讽,“所以,你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是喜欢我每天二十四小时无微不至地伺候你?喜欢我随便让你想上就上?还是喜欢在我身上发泄你对心上人求而不得的妄想?……我的确爱你,但是这样的爱太痛苦了,一生一次就足够了。”
陈述这些过往实在太痛苦,杨持深呼吸了几次既然无法遏制。他麻木地起身,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手指微微发颤,杨持却在烟雾歪了歪头,轻笑道:“掩雪,你的喜欢来得太过轻易,我杨持是可怜,但是我不蠢,我不敢要你廉价的爱,请你收回吧。”
隔着白雾,曾经那个的温顺的杨持像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蛰伏于身体里的野性。
“很惊讶吗?”杨持嗓音沙哑,“其实当时在医院你也看到过。”
“你当时是压力太大了,杨持……”傅掩雪当然知道杨持会抽烟,但从来没想过对方竟然会当着他的面,将那烟头点燃,他带给杨持的伤害究竟有多深刻,竟然需要杨持用烟草来排解?
傅掩雪心痛地说:“可是现在和当时不一样了。”
“对,现在的傅掩雪总算愿意施舍我了。”杨持的五脏六腑仿佛早已在爱情里腐烂,偏生又有最后一丝固执让他想要在傅掩雪面前硬气一回,“可是我不要了,掩雪,我要不起你的喜欢,我也不敢要了。”
“不是的……杨持,不是的……”傅掩雪心如刀绞,他竟然现在才意识到,杨持曾经站在阴影里,受了多少委屈。而他自己,就是这一切的“元凶”,“不是施舍,杨持,我……”
“掩雪,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杨持的声音像被白雾打磨了一遍又一遍,“我们就这样,天各一方其实也很好。”
杨持将大门打开,秋风入屋,将烟雾吹得满堂飘散。
“……掩雪,如果你真的对我还有一点在乎,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可以吗?”
他们四目相对,看到的都是彼此从未有过的情感在翻涌。
如果爱一个人如此疲累,那为何又有无数人来争相歌咏?
杨持没有那样的文学造诣,只能认命当俗人。
傅掩雪走到他面前,似乎想要将杨持抱在怀里,可他忽然克制住了一切,只是摸了摸杨持的眼尾:“杨持,你既然这样了解我,就应该清楚我的性格。我固执已见,冥顽不灵,所以……杨持,我不会放弃你……”
傅掩雪的手指勾勒着杨持的眉眼,冰凉的触感仿佛藤蔓缠绕而来。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倦意和痛意在身体里发酵,傅掩雪知道自己就快要体力透支,但依然强撑着最后一点气力,也要将心意同杨持表达,“杨持,你给我时间,无论需要什么代价,我都会让我们回到从前……不,是比从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