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天后, 第一批虫族遗迹考察舰队正式出发。
叶斯廷强大的管理统筹能力,即便在科考方面也难掩光芒。作为这支考察舰队的带领者,他在短时间内安排好所有考察成员,确定搭建基地的坐标, 规划护航军队的驻扎位置, 并详细列出了勘探目标清单。
但尼禄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更悠闲。
帝国科学院研发出可以短暂削弱虫族恢复能力的血清,并将其融合进入机甲的对虫族专用光矛。
新武器通常由专门的驾驶员负责调试, 但尼禄却在本就忙碌的政务间隙, 亲自下场测试改良光矛的准度。
锚点的建设已经飙升到86%, 精挑细选的帝国精锐也已前往驻扎,但尼禄仍觉得准备远远不够。
但他是一国之君, 不能存在任何怯意。
为了排解心底的焦灼,他只能选择亲身参与每一个战备项目,做到对所有事项进度都了如指掌。
“……以上是遗迹勘探第一天汇报。勘探区域内的不明文字已由语言学家拷贝,我们会在基地中进行进一步破译工作。”
光屏里, 叶斯廷摘下厚重的防辐射头盔, 一头苍白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粘在那张精致的脸上。
穿厚重的防辐射服在太空持续工作, 毕竟是一件苦差事, 但在跟尼禄视讯通话的时候,叶斯廷望着他的绿眼睛映满了舰窗外的星光, 完全看不出疲惫。
进度汇报已经结束,但他们两人都没有选择立即结束视讯。
只是隔着一面光屏相望, 好像都在等对方再说点什么。
最后, 尼禄轻咳一声, 不太自然道:
“我还有十分钟才开会。除了工作, 你可以再跟我聊聊别的……”
“……好呀。在前往遗迹途中, 我发现了一处非常美丽的金黄色草帽状星云,应该是B0528星系。”
白发秘书官从善如流,用微微上扬的欢快语调,化解尼禄的小别扭。
“我在旅行的时候听说过,那里居住着世代和平的柯尔特文明,外形就跟飞舞的蒜头差不多。我很好奇它们的脑袋和屁股分别是哪边……
“对了,科考舰队的雪莱,不知你还记得他吗?我极力保荐的那个科学官——登上科考舰的第一天起,就把全舰厕舱修到爆炸,真难想象这样的人是怎样提交那样惊才绝艳的虫洞论文……”
尼禄默默听着。
叶斯廷总有把每一件事描述得绘声绘色的能力,加上他见多识广的漂泊经历,让尼禄一刹那梦回自己当年,张着小嘴巴痴痴听他讲故事的时光。
他和叶斯廷都在重新适应这段似亲非亲的关系。
但他们分离的时间毕竟太长,即便是面对自己的亲生兄长,尼禄也要时间适应;更别提是叶斯廷这样身份特殊的童年玩伴。
而相比起小时候,他们的性格似乎突然调转。
曾经的少年叶斯廷更加忧郁,而小尼禄则是个兄控人来疯;如今,尼禄反倒成了更沉默寡言的一方,全由叶斯廷的口才和灵敏,来主导他们彼此的关系。
“我……”
尼禄有些笨拙地开口,他也想给叶斯廷讲点王都的趣事。
但说实话,一个帝国君主——尤其是没有多少娱乐闲暇的帝国君主——的日常,的确乏善可陈。
他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我最近每天都在……喝牛奶。”
说完,他自己先尴尬沉默。
可以毫无顾忌向兄姐撒娇的日子,对他来说太遥远了,遥远到他早已忘记自己当初的模样。
作为靠残酷复仇夺回王座的皇帝,他无论如何也没法模仿出儿时的撒娇腔调。
可是叶斯廷并不在意。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弯着眼笑,百分之一万的温和与妥帖。
明明尼禄只是分享了一个毫无探讨度的日常,但他也耐心而审慎地聆听,好像对他来说就是什么重大事项一样。
“没关系的。”
白发青年微笑着,深深望住光屏里的少年。
“只要是你告诉我的,我都会觉得很有趣。”
尼禄快速眨了一会儿红眸,欲盖弥彰地轻咳起来。
“不过,你小时候可不爱喝牛奶。皇家学院发下的高营养钙奶,你碰都不碰。“
叶斯廷笑眯眯地歪过头,“可能正因为是这样,那时候才一直是个小豆丁吧。”
“……不准提我的身高,不管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
尼禄漂亮的面孔出现一丝裂痕。
他下意识朝叶斯廷炸毛,又把脸别开到一边,似乎不太适应自己这副表现。
但叶斯廷却温温柔柔地哄他:“好的,我不提,不生气了,嗯?”
10分钟很快过去。
光屏里的银发少年,收敛起全部不属于帝国君主的神情,重新成为高傲冷淡的皇帝陛下。
“御前议会要开始了。”
他告诉对方,“我将结束通讯。”
“好。”叶斯廷应了,却没有先一步关掉光屏,还是望着他。
那副神情,简直像在看着一颗在寂寥黑夜中,恒久指引他的美妙星星。
尼禄顿了顿,又说:“……明天见。“
叶斯廷怔了一下,眸中漾开脉脉的温情。
“——明天见,陛下。“
尼禄关掉光屏。他伸开双臂,让白狼骑为他披上披风,然后抬头让白狼骑系好纽扣。
在为小主人做这一切的时候,骑士的狼脑袋抬了又抬,好像总想说什么。
“?”尼禄挑眉。
白狼骑没忍住,狼嘴巴故意挨近尼禄的脸蛋,嘀嘀咕咕:
“陛下小时候不肯喝的牛奶,全是我帮忙喝掉,再带去学院检查空盒子的。”
尼禄先是一愣,然后失笑。
很显然,他跟叶斯廷关系的飞速进展,让另一个童年挚友感觉自己被冷落了,也想展示一下自己在尼禄童年的存在感。
他捏住白狼骑的狼耳朵,低声笑道:
“你明明知道他是谁。他是二哥的替身,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能算作我的另一个故人。你和狼骑已经算是我的亲人,这有什么好吃味的?“
白狼骑正弯着腰,把双足残弱的小皇帝抱起来。
听他说出亲人两个字,骑士的手臂不易察觉地一僵。
但他无法反驳什么。
只能抱着尼禄,快步走出书房。
……
距离圣殿还有一周,尼禄带着狼骑秘密进入德尔斐。
如果原著的时间线没有出错,这很可能是在虫族入侵前,他参与的最后一次圣殿祭典了。
恺撒在信中提及的“末日兵器”,始终在刺激尼禄紧绷的脑神经。人类能称得上末日的,只有两千年前的虫族战争。
考虑到圣子出现的时间点,是不是可以认为,圣子的存在本身,就是旧联邦应对虫族的武器?
可是,圣洛斐斯既不是机甲,也不是战列舰。
他确实拥有很多在人类看来诡谲的能力,但除了把主角攻迷得神魂颠倒,以及见缝插针用触手骚扰自己,最多加上一些治疗能力——
尼禄并没有看出圣洛斐斯拥有对抗虫族的潜力。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系统盖章的智力障碍。
《圣子沦陷记》中的圣洛斐斯,可以说是除了美丽一无是处。
他承受着无穷无尽的侵犯,却直到结局都没有能力、也似乎没有意愿作出有效反抗。
这让尼禄对他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印象:
圣洛斐斯是个被圣殿圈养,没有任何自主思考能力,只用来驯服帝国百姓的花瓶。
……要换作是尼禄,在第一个星盗胆敢触碰他时,他就会直接拔出星盗腰间的匕首,一刀割断对方的喉咙。
但反复检验过恺撒的密钥后,他确实没法将恺撒的密信置之脑后。
密信的内容明显跟原著有冲突,他找不到缘由,也不可能跟系统确认,只得自己亲身进入德尔斐调查。
“……哼。帝国圣公会入驻后,圣殿可比之前顺眼多了。”
尼禄直接占用红衣主教的办事处,一边处理政务,一边翻阅圣公会成员捧上来的大量古老文献。
这些文献储藏在圣殿深处,平日甚至连低级神官都不允许借阅,更别提对知识望眼欲穿的普通信徒。
然而如今,圣殿内部已经历大换血,当初撺掇建立宗教自治区的几位主教,因丑闻而纷纷卸职或逃离。
叶斯廷将更多圣公会成员安插进圣殿内部,这让尼禄终于有机会插手圣殿事务。
“这些文献都是与圣子殿下相关的。”
白狼骑坐在地板上,满地都是散乱的文献,他快速翻阅过后,把尼禄可能需要的资料筛选出来。
恺撒告诫过,圣殿工程的秘密,不可向卡厄西斯家族以外的人公开。
但家族如今只有尼禄一个人,要他来筛选海量的圣殿文献,显然是不现实的。
好在白狼骑从来都很听话。
虽然不懂为什么主人要这样指示,但他尽可能不去逐字阅读。
只要大致感觉是在描述圣洛斐斯的,就赶快挑出来交给尼禄。
尼禄在圣殿里查了一个星期的机密文献,并没有找到接近密信的答案。
他想起上次在圣山内部,那些奇异甬道内的废弃电脑,里面可能会存在他想知道的东西。
但是圣山内部时间流速诡异,可能存在某种人造的时空乱流。
他身为银河帝国的至高皇帝,如果此时贸然进入圣山,不知帝国又将发生什么变乱。
说不定等他从圣山内部出来,虫族都已经在帝国肆虐过好几遍了。
思来想去,他只能命令国防科技大臣秘密召集无信仰科学家,在圣山边缘建立勘探基地,先把时空乱流的问题解决再说。
“明天圣殿祭典就要开始了。小殿下,今天可不能再熬得这么晚了。”
尼禄伸手摸向下一本文献时,被坐在地上的骑士轻声阻拦。
他像捧一片坠下来的蔷薇花瓣,用宽厚的手掌将尼禄落向文献的手轻轻接住。
“您要保存体力才行。每回祭典结束,您都累得要在穿梭艇上昏睡一路。”
尼禄看看时间,确实太晚了。
但他并没有听从白狼骑的劝告。
小皇帝从椅子上往前一滑,轻车熟路落进白狼骑的怀抱里。
“阿列克谢,给我植入动力装置。”
“今……今晚还要去吗?”
白狼骑心疼他,“或者等祭典结束后再——”
“快。”
小皇帝已经不耐烦,撩起衣袍下摆,露出白到晃眼的细嫩腰背。
如今早已不同从前,白狼骑连近距离闻到尼禄的蔷薇信息素香,都要觉得喉咙发紧。
更别提再像从前一样心无旁骛地为他洗澡擦身、植入尾椎处的动力装置。
他红着脸把尼禄的衣袍放下,只靠经验和指尖摸索着植入点,然后小心地将动力装置刺进去。
尼禄抱着他的脖子等待,甚至还捉着他的耳朵,好像真的只是在抱一只忠诚无害的大狗狗。
装置刺入后,才无声地颤了一下。
骑士视线低垂,眼见对方叠坐在身下的莹润脚趾,它们正像花瓣一样舒张展开。
因为很少接触地面,脚心连一点薄茧都没有,足踝足跟全是一片粉腻,看上去嫩得叫人掌心发痒。
若换作从前逃亡时,他必然只会关注少年足腕上那截伤疤,第千百次自责自己当年的失责。
然而现在……
……小殿下……小殿下。
如果可以,他真想……
骑士看得心脏燥热。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煎熬的事?
分明自己已经是整个宇宙距离尼禄最近的人,可他们之间,却始终存在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他只能目光热切地注视主人的一切,却根本没办法再迈近半步;以至于就连冒出想要触碰的念头,都会被罪恶感折磨得坐立难安。
“以前那些圣殿祭司,把这座圣殿守得像座铁桶,皇室走哪条通道、在哪里候礼都要符合规矩。”
尼禄活动双足,尔后一鼓作气,扶着白狼骑的肩站起。
“现在圣殿内部人人自顾不暇,恰好是我们深入探索的大好时机。”
主教办事处是整个圣殿的中央枢纽,无数密道如蛛网般自其延伸,渗透进入圣殿深处。
进入德尔斐的一周里,尼禄每晚都会带着自己的骑士,在庞大的圣殿内部夜游,企图从每一条墙壁裂缝、每一处古老碑文,找到那个从旧联邦遗留至今的秘密。
“陛下,您其实根本不用亲自探索。如果您想要圣殿内部寻找什么东西,您只要对您的狼骑下达指令就好了。”
“不,你不明白。这件事,只能由卡厄西斯……由我自己来。”
他们一前一后在圣殿的密道中前进。
白狼骑的头盔里有夜视仪,视物比尼禄清楚。他走着走着,突然轻声唤住尼禄。
然后来到一处坍塌通道前,用手掌拂开墙上的尘土。
这面墙的质感,与圣殿灰石铸就的墙壁截然不同,是暗沉生锈的金属色。
白狼骑抹开的墙面部分,刻印着一行机械般板正的铭文,尼禄借着白狼骑的眼灯,眯起眼凑近观看。
(最高指令:确保“祂”无条件站在人类侧。)
尼禄瞳孔微微紧缩。他一瞬间想起了恺撒在密信中一模一样的告诫,也想起圣山深处那些七拐八弯的金属甬道。
“墙后有空间吗?”
“请稍等。”
骑士将手掌平放在墙面,启动空间探索仪,头盔里不断闪过数据流。片刻后,他点头说:“有的,陛下。”
白狼骑沿着金属墙一路摸索,最终摸到一道被铁水浇筑封死的门缝。
人类一千年前就淘汰了铁封或铅封技术,这代表着,这道门和门后的东西,必定来自更久远的古早时期。
骑士回头看看尼禄,尼禄对他一点头。
“嗡——“
白狼骑的臂铠里,弹射出笔直的粒子刀刃,沿着门缝缓慢划下。
厚重的金属门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终于被缓慢推开。
“陛下,请走在我身后。”
白狼骑随即一手抓住尼禄的手腕,另一只手在身前撑开防护盾。
尼禄抓起他的披风一角,捂在自己的口鼻前,用以过滤厚厚的尘土。
墙后是一个巨大、空旷、黑暗的空间,墙壁和地面全是大块铅灰的金属。
立柱也都是典型的旧联邦工业风,难以想象这片空间能跟拥有繁复玫瑰地砖、华丽神祇塑像的德尔斐圣殿共存。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都是德尔斐圣殿初创伊始,建设者留下的秘密空间和通道。
甚至说不定,就是所谓“圣殿工程”缔造者的产物。
尼禄眸光幽沉,缓步进入。
空间内的墙根处,堆满废弃多年的巨型电脑,连外壳都已锈迹斑斑。
尼禄打开手腕上的智脑,逐一扫描过去。
他本来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圣殿工程如果真的存在,也是两千年的东西,再顶尖的人类科技,都无法持续储存千余年。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智脑真的扫到了一些极其零碎的数据,竟像是千年来一直有人在尽力维护。
尼禄将残破的数据文件储存,准备带回王都破译。同时脚下不停,继续前行。
“现在已经快接近圣坛的正下方了。”
骑士看着臂铠上的坐标点,低声喃喃。
然后,他突然顿住脚步,一手拔枪,一手用力将尼禄拉进怀中。
这个空旷的秘密空间极其黑暗,全靠白狼骑的眼灯照亮。
尼禄退避在白狼骑的护盾后方,从骑士的肩头往前方看。
有人。
空旷幽静的广阔空间中央,竟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无声无息,完全浸没在黑暗里,像是一直这里默默发呆。
“这……”骑士的身体突然一僵,“陛下,那是圣子殿下……”
他的声音里透出惊愕,显然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遭遇圣洛斐斯。
毕竟在全帝国人的心里,圣洛斐斯会受到堪比皇帝陛下的优等待遇,饮用奥林匹斯山上的最洁净的泉水,在圣殿最舒适温暖的专用祷告室,在鲜花的簇拥下学习神学知识,和为帝国子民虔诚祷告。
尼禄果断道:“在这里等着。”
白狼骑急转过头,想要拉住尼禄的手腕:“陛下!”
但尼禄已迈开步子,走向黑暗中静默的白袍身影。
他在警惕圣洛斐斯身边的红衣神侍。
但很显然,这个秘密空间从来无人拜访,因此也让红衣神侍放下戒心,并不像往常一样将圣洛斐斯包围得严严实实。
圣洛斐斯一个人坐在地板上,雪白的衣袍如薄雪般在身体周围铺洒。
一双金色眼眸带着一如既往的茫然和空洞,一眨不眨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尼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秘密空间的天花板上,是一方正正方方的可移动金属板。
让他想起圣坛中央,那一方通往地底的石板。圣洛斐斯每次从黑暗走上圣坛,原来就是从这里出发。
“圣子殿下。”
尼禄出声道。
在来德尔斐前,他已经从白狼骑和叶斯廷的口中,得知自己5岁时曾在圣殿迷路的事情。
白狼骑的说法是,在慌不择路寻找小尼禄的途中,在圣山脚下遇见正抱着小尼禄走出来的二皇子殿下。
两人发现小尼禄浑身衣服都湿透了,正闭着眼睛发高烧,便赶忙将他送回王都去。
奇怪的是,尼禄完全没有关于这一段的记忆。
如果是高烧导致脑组织受损,皇家医学院会第一时间告知家族成员。但当年无论是加涅还是父王,似乎都没有收到这样的讯息。
而叶斯廷给他的答案,比白狼骑要详细一点,也让尼禄再一次重新审视圣洛斐斯这个存在。
“我当时从祭典一路找到圣山上,最后在一处石窟发现了您,陛下。”
叶斯廷回忆。
“圣子殿下当时正抱着昏迷的你,一个人在石窟里默默等候。看见我,他似乎非常戒备,不打算把你交给我。”
那也是他第一次代替埃利诺参加圣殿祭典。
临行前,埃利诺往他的项圈里添加指令,让他不可直视圣子的容貌。
叶斯廷没有理解直视圣子和扮演埃利诺之间有什么冲突,也没有从埃利诺哪里得到任何解释。
但在发现圣子就在面前的那一刻,他还是受项圈驱使,本能地移开了视线。
“圣子殿下。”
他盯着洞窟外的一处草叶,纵然心急如焚,语调却仍然温和冷静。
“幼弟太顽皮,在圣殿祭典迷路,原来跑到圣山上来了。请殿下将他交给我,好吗?“
等候许久,他才听见一阵草叶被踏倒的声音。
圣子缓慢挪动步伐,将怀里烧得满脸通红的小尼禄交给他。
叶斯廷立刻伸手去接。
交接的那一刻,他发现对方从袍袖下伸出洁白的指尖,很轻地戳了戳小尼禄脸颊,好像是在依依不舍地逗弄一只小动物。
圣殿和皇室的关系始终僵冷,少年叶斯廷不由绷紧脊背,低垂视线,警惕对方的一举一动。
但神秘的帝国圣子,没有作出进一步动作。
他只是低下头来,用一种雀跃的声音,认认真真地对昏睡的小尼禄说:
“你,你再来找我……”
这件事给叶斯廷留下了颇深的印象,当年他回到王都后,考虑良久,还是选择告知埃利诺。
埃利诺的性情总是更冷酷,当场否决他怀疑圣子对小尼禄抱有善意的猜测,冷笑道:
“一个活了两千年、不知底细的怪物,你也敢让他碰我的弟弟?”
尼禄在获得这个情报后,思索了很久。
他现在才搞懂,圣洛斐斯似乎总想亲近自己的原因。
大概率就是因为他儿时见过圣洛斐斯,又给了对方什么他已经忘记的承诺。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逗就笑的懵懂稚童。在得知这件事后,尼禄的第一个反应是——
他希望这一点,可以最大程度使帝国获利。
(……确保‘祂’毫无异议地站在人类侧。无论采取任何方法、任何手段、任何措施……哪怕必须展示人类最阴险、最卑劣的一面——)
恺撒的密信已被他销毁,但这封信的每一个字,都已被尼禄牢牢熟记心中。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会采取过于卑劣的手段,但那必须建立在帝国安定的绝对基础上。
银发皇帝向黑暗中的圣洛斐斯走近。
白发雪袍的圣子无知无觉,只呆呆仰着头,巴望头顶那一方狭窄入口。
似乎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等候圣洗仪式开始,圣坛入口开启。
“圣子殿下,又见面了。“
白狼骑就站在不远处,视线避着地上的雪袍圣子。
他听见尼禄开口,语气听起来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温和——对不熟悉的人来说,可能听上去依旧冷淡——不由愣了一下。
圣洛斐斯转过头来,迷茫地望向尼禄。
他眨巴着自己一双漂亮的金眸,面上流露出愣怔和茫然。
尼禄眯起红眸。
……怎么会是这个表情?
像是从来没见过自己似的。
圣洛斐斯望着他,突然缓慢抬手,似乎想要摸向尼禄的侧脸。
“怎么?”
尼禄蹙了蹙眉,下意识回避,并挡住了对方的手。
对方顺势捉住了尼禄的指尖,鼻尖凑向尼禄的手,再从尼禄的指尖,轻轻嗅闻到手肘内侧。
做完这一切,他那张呆滞空洞的脸上,突地显出一丝喜悦来。
“你……”
尼禄冷静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这一套动作过于熟悉,当初他第一次踏上圣坛时,圣洛斐斯也这样对他做过。
这种有什么意义?他不明白。
“……你。”
圣洛斐斯快活地弯着唇,这时才露出了遇到故人的神情。
与第一次踏上圣坛时不同,尼禄这次没有后退,也没有推拒。
“是我。”他回答。
圣洛斐斯的金眸深处,简直像有太阳在燃烧。
这让他与先前那个没有感情的神祇雕塑判若两人。
他热切地捉着尼禄的指尖,磕磕巴巴地说了很多听不懂的古语。
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忙忙掏进袍袖里。
片刻后,他掏出尼禄熟悉的灰白糖纸,郑重其事地放在他手里。
尼禄垂眸看着这方糖纸。
他还记得上回圣洛斐斯交给他时,他把这枚糖纸丢进了垃圾箱。
顿了顿,尼禄将糖纸收起,看着圣洛斐斯的表情:
“是我给你的?”
圣洛斐斯笑着点头。
他不会说“甜”这个词,就微微张开嘴巴,做出把糖果放进嘴里,然后满足点头的动作。
尼禄:“我们小时候见过。”
圣洛斐斯又点头。
他似乎能用精神力勉强感受人类的情绪和语义,却没法很好地用人类语言回应,于是一着急起来,就又开始咕哝陌生的古语。
尼禄侧头聆听了一会儿,感觉很像是一种自创的语系,但可以在细节处,能听出古地球多种语言的词根。
应该是一种,来自古地球文明的自创语言。
会是密信里说的,“让‘祂’独立在人类世界之外”的手段之一么?
银发皇帝指尖轻轻摩挲那枚糖纸,神情冷静地审视着对方,似乎在考虑什么。
直到圣洛斐斯半天等不到他的反应,美丽的眉眼微微耷拉下来,又用手指着头顶的圣坛入口。
尼禄打量着他的反应,跟着猜测:“圣坛?你想到圣坛去?”
圣洛斐斯摇摇头,又指向密室周围的墙壁,期待地望着他:“你说、说……我离开。”
尼禄平静道:“我不可能带你从这里离开。”
圣洛斐斯如遭雷击。
一双金眸睁得大大,倒映少年皇帝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尼禄确实打过将圣子转移到王都圣宫的主意。
那时他尚未知晓圣殿工程的事,圣殿又一直在暗搓搓搞事情,他为了稳固皇权和自己未来的王储,决意要在圣宫修建完成后,将圣洛斐斯从德尔斐夺回。
使圣殿彻底沦为空壳组织,也让卡厄西斯家族直接掌控宗教权力。
但在知道德尔斐有“圣殿工程”这回事后,他就对这项计划谨慎了许多。
圣殿工程的本来面目是什么?他需要做什么来让这项工程平稳延续?圣殿祭典等于定期检阅的意义又是什么?
圣殿祭司和红衣主教早已更换过上百万次,他们必然不会是圣殿工程的维护者和执行人。
真正的维护者和执行人在哪里?
说不定圣洛斐斯被封锁在圣山深处,也是圣殿工程的某一项环节。
在这些问题没有弄清楚前,尼禄并不敢轻易改变现状。
“圣子殿下,你比我更加了解圣殿礼节。如果在圣殿祷告就是你的圣职,我确实无权轻易变更。“
尼禄在他面前蹲下,秾艳而凌厉的眉眼,没有过多私人感情,连语调都只是公事公办。
“我们本不应该在此会面。期待明天的圣殿祭典上,能再次见到你的身影。”
圣斐洛斯面上的雀跃神色,像幻影一样消失了。
他怔怔地望着尼禄,像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
他从地上站起,一边说着听不懂的古语,一边还对尼禄不住地摇头,显然失望透顶。
没说几句话,他又愤懑地走上前来,掏了掏尼禄的手心,非要把那枚糖纸抢回去。
“……”
尼禄自登上蔷薇王座,一直在极力发掘帝国的顶尖人才,座下的将帅之才多如群星,还从未试过这样磨人耐心的沟通模式。
但系统的“智力障碍……智力障碍……”在脑中余音绕梁,尼禄不得不用力闭了闭眼,用接近哄小孩子的温和语调,缓声开口:
“如果只是想要短暂出游,每隔一段时间举办的圣殿祭典,还不能让你尽兴吗?如果是圣殿的日常圣务太过枯燥,你也可以向我提出,我会授意帝国圣公会,尝试调整你的日程。”
圣洛斐斯歪着脑袋,似乎又开始努力理解他的意思。
大概是尼禄语句中的“圣务”“圣公会”等名词太过晦涩,他实在听不懂,就又朝尼禄靠近一步。
他不知道人类有社交距离,凑近过来时,雪白的圣袍已经挨上尼禄的身体。
尼禄皱眉,想要后退时,就感觉两根看不见的粗壮触手,从自己指尖盘缠到肘部,讨好似的拉住他。
“我,你,一起……”
圣洛斐斯垂着那张神祇般绝美的脸,眉尖和眼尾微微下耷,是一个相当哀伤的表情。
“你说,带我一起……”
“带你一起离开?”
尼禄神奇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他皱起眉抬头,盯了圣洛斐斯的金眸一会儿。
圣洛斐斯唯一一次提出的愿望,却恰好是他心中难解的矛盾。
如果要做到“确保‘祂’站在人类侧”这一点,一定程度上的拉拢和奖赏都是必须的,更深入的理想共鸣也可以尝试,正如同他与追随他至今的诸多将领;
但圣殿工程的运作方式没有完全知悉,他又不能贸然带圣洛斐斯离开德尔斐。
更何况,圣殿现在只是被削弱的力量而已,不代表他就能无视所有信徒的意愿,直接把圣洛斐斯塞进自己的皇家穿梭艇。
想着,尼禄也没有后退,只抬起一双红眸,平静地注视圣洛斐斯:
“你的愿望,我收到了。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会想办法达成。”
他在心里补充,不过,应该要等到多年以后,甚至下一代君主来实现了。
但这个回答,无疑让圣洛斐斯欢欣鼓舞,也不知道他是否误解了什么。
他那些正挂在墙壁上晾晒的共生体触手,本就与他情绪共感,这会儿全都快活地咕涌过来,从双足开始亲昵裹缠尼禄的身体。
有个别调皮的,还好奇地滑进尼禄的衣摆里去。
为了恺撒的告诫,尼禄以超乎常人的耐心忍耐着,只抿紧嘴角,冷冷:“请放开我,圣子殿下。”
圣洛斐斯立刻用古语轻斥了一句什么,那种被冰凉触手缠绕的感觉,便一扫而空。
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艺术品般洁白修长的手。
圣洛斐斯捧住尼禄的脸,他好开心,一双眼睛弯成金色的月亮,朝尼禄磕磕巴巴道:
“我就,知道……一直等着你,从那时,始终……”
白狼骑在尼禄命他止步的地方戒守。
刚开始时,他还能听见尼禄平静答复的声音,但到了后来,余光里的两个人影突然靠近,几乎在昏暗的灯光中融为一体。
低语的声音也近乎听不见了。
骑士的脑袋在嗡然作响。
他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缓慢拧紧。
他忠诚地守候在原地,等待他不喜欢被狼骑外的人接触身体的小主人,迅速跟圣洛斐斯拉开距离。
但他没有等到。
眼灯光柱的照耀下,尼禄的精致皮靴,和纤尘不染的圣袍挨在一起,一步也没有后退。
他们好像在说着什么,又好像作了什么承诺,因为小皇帝的身量不及圣子,骑士那警惕躲避着圣子面孔的目光,恰好能看见一双修长的手,捧住了尼禄的脸颊。
……怎么了?
他们之间,是发生了什么吗?
可是,什么时候?一定是在自己不在尼禄身边的时候……那是上次尼禄遇袭的时候吗?
狼骑说,是在圣山里找到尼禄的……会是那个时候吗
?
或许在阿撒迦找到尼禄以前,尼禄和圣子就碰过面了?还相处过一段时间?
他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尼禄从圣洛斐斯身前退开,并在对方的目送下,回到白狼骑身边。
但当他越过白狼骑,朝密室的入口走去时,却发现白狼骑没有跟上来。
“阿列克谢。”
他叫了一声,并想起了每次来圣殿时,白狼骑那些算不得多体面的反应,不由皱了皱眉。
“……明天圣殿祭典开始,你还会见到他的。”
他眯着眼,淡淡道,“现在,走吧。”
尼禄继续抓紧时间,深入探索圣坛下的密室,没有注意身后骑士的沉默。
等他们一起返回圣殿中的皇帝寝室,尼禄伸开手让他更衣时,骑士才突然抬起手,伸向尼禄的脸颊。
“干嘛,阿列克谢?”
尼禄对他的信任深入骨髓,压根没有躲闪,只是一边系扣子,一边疑惑地拧着眉看他。
白狼骑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目光已经在审视少年微张的嘴唇。
那对湿嫩的花瓣,一如既往糜艳殷红,让人分不清是天生如此,还是……有谁狠狠吮吸过。
从前这件事,并不会让骑士感到困扰。
因为他知道尼禄的唇色本来如此,小的时候也是红嘟嘟一骨花苞,还被加涅怀疑过是否因为贪玩,偷用了皇后殿下的唇膏。
但是现在,他却莫名开始痛恨这种模糊不清。
……他在瞎想什么?
怎么能将自己脑中的污浊想法,尽数套用到尼禄和圣子身上去?
尼禄半天等不到他来服侍,只当是这位圣子的裙下之臣又在魂不守舍,不由撇了撇嘴,自己翘着一对雪白脚丫穿睡袜。
睡袜的绒毛拂过足腕处的伤,带来一阵轻微痛痒。
尼禄没有在意,只拉开被子,直接躺进被窝。
因虫族备战需要,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把系统放出来了。
为了方便,系统也被他设置好,只要检测到仇恨值波动,就将奖励点直接加到一对伤足上。
此时被裹进羊毛睡袜下的双足上,那道扭曲而可怖的伤痕,正以肉眼不能察觉的速度,再次缓慢愈合。
原本暴露在皮肉外的一星白骨,也被一层薄薄的骨膜覆盖。
“晚安,阿列克谢。”
尼禄翻过身,用后背对着他。他沉默半晌,出于挚友的情谊,还是低声警告:
“不要贸然接近他,阿列克谢。”
“……接近谁,陛下?”
“圣洛斐斯。”
尼禄说,想到原著里白狼骑对圣洛斐斯的憧憬,不由低低叹了一口气。
“你还远远不够了解他。你就当做是我的命令吧,阿列克谢,希望你不会生我的气。“
足伤处再次传来一阵麻痒。尼禄不明所以,脚后跟在被窝里叠着蹭了蹭。
“……那么,您很了解圣子殿下吗?陛下?”
良久,白狼骑的声音才在黑暗里响起。
不知道为什么,骑士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像他本人发出,有股晦暗不清的幽沉感。
“我日夜陪侍在您身边,却也不知道您与圣子殿下何时进一步交流过。是……您在德尔斐遇袭的那一回吗?”
他没有得到回答。
少年皇帝呼吸变沉,只发出了几句无意识的附和呢喃。
他一整日都在处理公务和调查圣殿,确实已经精疲力竭了。
白狼骑站起身来。
他暂时褪下自己的头盔,深吸一口房间内的空气,企图缓解胸口处的憋闷感。
但憋闷感并未退散。
他反倒因为吸入了淡淡的蔷薇信息素,头脑变得有些不清醒。
他站在黑暗中,冷静而混乱地思考着。
他心想,圣洛斐斯当然不符合君后的条件。他的宗教背景,他的圣职,甚至没有分化出第二性的事实——
为了帝国,为了皇室血脉,尼禄不会作出任何离经叛道的决定。
真正的君后会捍卫尼禄肩负的职责,帮助尼禄贯彻他的道路和理想。
而白狼骑完全理解这些东西对尼禄的意义,也明白尼禄为此放弃了什么。
出于对小主人的敬意和爱怜,他情愿为此强忍痛苦,誓死效忠尼禄未来选择的伴侣。
但如果,尼禄跟圣洛斐斯的关系就这样发展下去,最后尼禄选择的是圣洛斐斯……
他在房间里到处乱转,简直是在胡思乱想了。
……那就意味着,尼禄为了圣洛斐斯,可以舍弃帝国赋予他的一切压力,包括血脉子嗣,包括王座继承……
骑士像只无头苍蝇般乱转半天,最后无力坐倒在床边,望着尼禄的睡颜出神。
房间里的信息素香味还在持续浮动。
深深铭刻在心底里的骑士宣言,就在极短暂的一刹那淡去。
如果圣洛斐斯都可以……
(……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听见从心底深处,传来一个始料未及的细微声音。
最可怕的是,那声音熟悉异常,竟然就是他自己的。
骑士浑身上下猛然战栗,再次纠结地把脸埋入手掌中。
……
……
尼禄撩起圣袍,赤足踏进温热的泉水中。
当他涉水向圣坛走去时,他从未想过,3分钟后,圣洛斐斯就会做出一件惊世骇俗的举动来。
“恳求圣子降下神恩,使帝国子民在这繁盛的祭典中,获得永恒的喜乐与光明。为此,我将作为帝国君主、银河之君父,完全献身给伟大的德尔斐神之子。”
银发雪睫的少年皇帝在圣坛前祷告。
圣坛内站满了等待疗愈的精神力破损者,全程播送圣殿祭典的机械电子眼,也在绕圣坛环行,按程序设定执行自己的记录工作。
直到这里为止,还一切如常。
“圣子殿下这次还会向陛下施以圣吻吗?”
副官在王都防御基地忙忙碌碌,抽空看见巨型光幕里的帝国圣子和银发皇帝,便充满期盼地自言自语。
若在屏幕转播中,圣子的美貌倒是没有直视时那样摄人心魂。
副官的确是无信仰者,但人类的审美到底是共通的。即便是帝国对圣殿祭典最无动于衷的人,也会觉得皇帝陛下和圣子殿下同框的画面,拥有一种极富冲击力的美感……
就是,总想看两个美人能进一步贴贴……
嗷,陛下恕罪!请饶恕他的僭越妄想!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海德里希正披着一件元帅外套,抱臂站在光幕前。
当画面中是肩披圣袍的银发皇帝时,他的目光晦暗却又柔和,渴欲但又压抑;
但当镜头一转,转向等候祷告结束的帝国圣子,男人的眼神便重归冷淡。
冷淡中有一丝审视,似乎在思量圣子自身具备的价值。
“按照圣殿礼节,吻礼只需施行一次,就足够盖章陛下的无暇。”
海德里希冷淡评价,“后续的圣吻不过就是在往鲜美的肉羹里吐痰,过犹不及。”
副官:“……那是圣子殿下的吻礼,倒也不至于吐痰。军部可是有好多殿下的信徒的,你晚上睡觉记得一只眼站岗放哨。”
尼禄低声念完祷告词,便抬眸望住眼前的白发圣子。
他这时才发现,圣洛斐斯的唇角一直有难以掩饰的雀跃笑意,像是只要再忍耐片刻,就能达成愿望。
他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昨天他承诺的是“会想办法带圣洛斐斯走”,但时期未定。
圣洛斐斯在理解方面,一直有点问题——他应该不会理解成今天就会兑现诺言了吧?
但是没来得及多想,圣洛斐斯已经快乐地捧起尼禄的脸,俯身亲了口他唇侧微嘟的颊肉。
尼禄愣了一下。
脸颊明显不符合吻额礼的施礼部位。不管怎么看,都只能认为完全出自圣洛斐斯的个人意愿。
甬道入口的白狼骑僵住。
海德里希眉心狠狠一抽。
正一边从蝎尾据点向帝国返程,一边抱着光屏默默看祭典直播的阿撒迦,一头撞翻了队友的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