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不断的舒缓音乐扰人清梦时也变成了鬼哭狼嚎。
被子一翻,薛宝添顶着鸡窝头从床上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就爆了句粗口。
抓过床边的电话,胡乱接通,蹙眉听了三五句,才掀开一道眼缝看了眼屏幕。
面色愈发阴沉,半露不露的目光中尽是烦躁与恶意:“不用核实,那些钱就是我花的。用于什么消费?慰问隔壁的岛国人民,给他们送点新鲜海鲜尝尝。”薛宝添拖腔拿调,“哥们,自食恶果几个字会写吗?送给岛国的矮子也送给你,妈的,再他妈诈骗,就送你过去吃海鲜!”
挂断电话,将手机一扔,薛宝添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昨晚回到家中,他困得厉害,阎野嘴上虽说着“你睡你的”,却将后半句没出口的“我做我的”执行得极其到位。
带着戾气和起床气的薛宝添摸了摸喉咙,阎野这狗东西一旦上头就控制不好力度,现在他的嗓子干哑微痛,急需一杯温水润喉。
转头就看到边几上放着一个保温杯,下面压着的纸条上有阎野那笔烂字:我去上班了,你多睡一会儿,给你泡了胖大海,可以润喉,记得喝。
薛宝添举起那张纸,对着阳光看最前面的几个乱笔勾掉的字:“宝……贝儿?”
草,甩了纸,薛宝添才记起昨晚那狗东西叫一声就得自己一嘴巴的事情,最后出来的时候,他在自己耳边唤的那声压抑低沉的“宝贝儿”,将薛宝添膈应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打开保温杯子刚喝了几口温水,恼人的电话铃音又响了起来。“孙子”两个字在屏幕上跳跃了很久,薛宝添才压着即将挂断的尾音接了起来:“什么事?”
“醒了?”阎野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带着明朗的暖意,“睡得好吗?”
拿着保温杯的手一顿:“电话来得够巧的,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我家里装了安保系统,可以实时监控。”阎野直言不讳,又带着熟悉的腻歪,“刚刚薛爷骂人很可爱。”
“很什么?”
阎野识时务:“很威武。”
薛宝添扫了一眼四壁,没发现类似监控探头的东西,嗤道:“我他妈现在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了是吗?你家哪里没有监控?”
“卫生间没有。”
薛宝添“嗯”了一声,掀起被子下床,趿着拖鞋走到卫生间,啪的一下关上的门:“就这样吧,挂了。”
“锅里有煲好的粥……”不顾对面还有话过来,薛宝添利落地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在置物架上,对着镜子菈开睡衣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稳痕,深深浅浅,新旧叠加,像他妈电影里被遭榻了的大姑娘似的。
不知触发了哪根神经,一段短暂的片段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穹庐低矮,漫天飞雪,自己夹着烟表情深沉:“阎野,你未来的男朋友,会很幸福。”
草!镜子里的男人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喝了点马尿真是什么都敢胡扯。幸福?薛宝添为那个未曾谋面的男人点蜡,除非是猪棒骨托生的,不然还真架不住这么肯。
洗过澡,薛宝添饿得前胸塌后腔,锅里有阎野煲的粥,还温着,刚好可以入口。他一边翻着阎野带回来的资料,一边盛粥,身上乏,又有些心不在焉,手一滑一下子扣了粥碗。
看着仅有的口粮变成了一地狼藉,薛宝添烦得慌,又懒得重新做,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衣服打算出门吃。
刚一拉开门,还未跨出半步,就被墙角蹲着的人影吓了一跳,薛宝添低声骂了一句,敛眉问道:“谁?”
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清秀白净,还算讨人喜欢。
他缓缓站起身,指尖搓着裤子看起来有点紧张无措:“哥,你是野哥的现任吧?我是他前任。”
时间空了一瞬,薛宝添恻耳:“是什么?”
“我是他前任。”
蓦地,薛宝添脸上绽出笑容,靠在门框上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用手指捏着,一下下墩在烟盒上。
“会做饭吗,前辈?”他问。
年轻人手指绞在一起,磕磕绊绊地回答:“会…会吧…会点。”
门虚掩着,林可薇涂着丹蔻的手指推开了阎野的家门,还未入内,便闻到了扑鼻的饭菜香,随着门扉缓缓敞开,女人眉间的皱纹也逐渐深刻起来。
门板磕在墙角的防撞器上,发出一声清晰的响动。房内的两个男人寻声看来,其中那个略年轻的,慌乱地叫了声“林董”,手里的汤碗一晃,差点撒了。
“宝贝儿,别烫着。”坐在餐桌旁的薛宝添接过汤碗,勾着唇角道谢,“辛苦了小方。”
“方斐。”林可薇的声音中透着指责,“你在做什么?”
放稳了汤碗,薛宝添才看向站在门口的女人:“林董?听小方说您要见我,这不特意给您留着门呢。”
薛宝添起身走到门前,双手插兜微微沉身看着女人,面上有惊讶也有疑惑:“真是林董?不像。”他回头向方斐求证,“没骗我吧?阎野的继母不至于这么年轻漂亮吧?”
女人:“……”面上的冷硬无端碎了一块。
得到了确认,薛宝添更加殷勤备至,接过了女人的手包,手掌松松地拢在她的后腰上将人往屋里带,边走边感叹:“听说过林董漂亮,今日一见倒觉得这话说得浅了,我没什么文化,不知怎么形容,就是刚刚正饿着,见到林董的瞬间,饱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女人正琢磨着其中的好歹,方斐适时地点播了一句:“哥,你说的应该是秀色可餐。”
薛宝添打了个响指:“对,秀色可餐。”
他将女人引到餐椅坐下,自己也坐回了原处,轻声且迷恋地问道:“林董找我有什么事?”
林可薇不自然地摸了摸耳上的钻石耳坠,舒缓了一下飘忽的心情,再次绷起脸,颇具声势的问道:“你怎么住在阎野的家里,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薛宝添喝了一口热汤,笑着反问:“林董都把小方送到这里来了,还能不知道我和阎野的关系?”
说完这话他看向方斐,声音中竟是少见的低缓温和:“小方能帮忙给林董泡杯茶吗?茶叶在烟机上面的柜子里,你要是不爱喝茶,还有咖啡,哥和林董有话说,你自己照顾自己好吗?”
方斐依然拘谨,眼里却多了一点信赖,他刚想点头,却被林可薇喝止:“不许去,过来坐我身边。”
待方斐磨磨蹭蹭地落座后,薛宝添也几乎填饱了肚子,一菜一汤,手艺不错,入腹的暖食安抚了他的情绪,从烟盒中抽出颗烟,他笑着询问:“介意吗林董?”
“介意。”女人颐指气使,“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这房子是我和阎野父亲出钱给他买的,还轮不上你说得算。”
“是,知道。” 薛宝添一边好脾气的应声,一边点了烟,刚想去拿桌角的烟灰缸,方斐便先一步送了过来。
薛宝添用指尖敲敲桌子,表示谢意,转而挺混蛋的对女人说:“林董出钱买的房子,自然是户主,厕所刚刚堵了,您找人修修?”
林可薇脸上一阵清白:“我没时间和你耍嘴皮子,今天是来告知你几件事的。”
薛宝添叼着烟摊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女人拢了拢头发,手指上珠宝刺目的同时,出口的话也刺耳:“我虽然不是阎野的亲生母亲,但也要为他的人生负责。我也曾指望着他为阎家开枝散叶,可是他却不喜欢女人,我虽然很遗憾,却不会勉强他。只是阎野既是我阎家的人,就要守我们阎家的规矩,生活和感情上都要清清白白,不能搞三搞四。”
林可薇看向身边有些走神儿的方斐:“退一万步讲,阎野即便不想娶女人,还有方斐呢,他们认识得早,感情也好,你为什么偏偏要在他们其中插上一道?小方是我们阎家承认的人,至于你……”流转的眉目看向薛宝添,“赶紧从阎野身边滚蛋。”
薛宝添咬着烟,兴致寥寥地啧了一下舌,他知道自己昨晚的那番话定然会招来一些麻烦,因而今日林可薇打上门来,他除了惊讶于她出招的速度,倒也并不觉得奇怪。
本以为控制着整个焱越的女人会手段雷霆,可瞧了半天,林可薇除了给自己安了个小三儿的名头,竟没再说出其他。
“还有吗林董,有话一起说完。”薛宝添想再探探她的后手。
女人一怔,继而拍案立目:“这些还不够,你还想我说什么?”
这就是没有后手了?薛宝添琢磨了一会儿,问:“林董来找我,盛屿知道吗?”
“薛宝钗,你管得太宽了。”
“草。”薛宝添从不在女人面前爆粗口,今天真的忍不住,“添,薛宝添。林董,你这句高级黑出口之前,我还真在怀疑你没有脑子。”
他打断了女人即将出口的怒斥:“林董要是说完了,那我也说几句。”
薛宝添喉咙不舒服,如今又过了烟,声音更加低哑,坐在他对面的方斐犹豫了片刻,趁着林可薇没留意,快速地起身,将放在茶几上的保温杯送到薛宝添手中,坐回位置时又给林可薇带了几片湿巾,女人似乎有些洁癖,刚刚拍过桌子的手一直姿势别扭地悬着,好像不知应落在哪里似的。
林可薇恨铁不成钢,边用湿巾擦手边低声警告:“好好坐着别动,我和你怎么说的?你还想不想得到阎野了?”
“想的。”方斐将双手放在膝上,乖乖的一动不动。
薛宝添向方斐抬抬下巴,谢过他又润过喉,才开口:“林董,我也想搬,但苦于有心无力。你也知道我身上背着众多大小债务,我爸还在医院躺着急需用钱,阎野图我一时新鲜,我图他有钱有势,成年人的游戏,林董不必在意。”
几颗胖大海在温水中浮浮沉沉,看得薛宝添犯困眼晕,林可薇的段位太低,他懒得与她继续周旋,开始控场:“若真的在意,也有解决的办法,林董可想听听听?”
女人蹙眉:“你说说看。”
“首先,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林董也知道我太子爷当惯了,条件太差的不行;再者,在我找到诈骗犯前,帮我付高利代的利息,一期几十万而已;还有,提供情绪价值,天天叫我宝贝儿、心肝儿,哄我开心。”
薛宝添贱兮兮一笑,向前探身看着林可薇,“林董可以考虑把我接你那里去,我年轻,长得也过得去,身体好,有劲儿。”
女人的脸色已经极难看,听了最后一句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人大骂:“薛宝添,你还有没有礼义廉耻?”
薛宝添坐在椅子上,窄薄的眼皮中夹着轻蔑的冷笑:“我没有,林董就有?我现在虽然落魄了,但以前也是夜总会的常客,我顽女人,你顽男人,可都是榜上有名的。大家都是老司机,装成开碰碰车的有意思吗?”
看着林可薇骤然苍白的脸色,薛宝添唤了声一直看热闹的方斐:“小方,还记不记得刚刚林董说的那段关于阎家家风的话了?”
坐得依旧规矩的方斐略略思考:“刚才林董说,阎野既然是他们阎家的人,就要守阎家的规矩,生活和感情上都要清清白白,不能搞三搞四。”
“闭嘴!”林可薇厉声怒斥,“你个傻帽,到底是哪伙的?!”
薛宝添笑着插嘴:“行了林董,别为难人家好孩子了,我有点乏了,想补个觉,林董要是不想接我去您家,我可要送客了。”
女人气得七窍生烟,临走前又放了几句狠话。方斐也跟着乖乖起身,换鞋的时候又想起厨房的垃圾,对薛宝添说:“哥,帮我拿一下厨房的垃圾,我顺手带下去。”
薛宝添起身走到门前,笑着说:“不用,我一会儿自己送出去。”
方斐“嗯”了声,挺有礼貌的告辞。
“小方,”薛宝添叫住他,忽然问道,“你以前真跟阎野处过吗?”
方斐怔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薛宝添轻啧,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却听到那个年轻漂亮的男人又说:“我和他处的时候他不叫阎野,叫张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