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照旧过下去,他们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有提起那晚的争吵。
好像只要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就真的能自欺欺人下去,时间久了,还能和从前一样,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虚假的和平,注定是要被打破的。
离他们的三周年越来越近了。杨重镜捡起许久没有握过的画笔,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画室。
许久没有碰过,显得有些生疏。杨重镜花了一上午的时间,重新去试着熟悉,只是刚刚找到点手感,画室便迎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十八岁的林落落,脾气爆的不行,娇生惯养长大的千金小姐,说话时恨不得拿鼻孔看人,就差没把嚣张跋扈四个字写在脸上。
“出来,我有事找你。”
林落落踩着高跟鞋,半点不怕冻的样子。即便是零下的冬天,也依旧穿着性感的包臀裙,外面象征性地披一件大衣,身上透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
她摘下墨镜,两指间夹着个信封,下巴微微抬起,一副瞧不起人的姿态,朝着在画布前正襟危坐的杨重镜喊:“杨重镜!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杨重镜抿了抿唇,有些无奈地将画笔收起,颜料因为动作不慎,甩到身上的布料,沾染上一抹鲜亮的翠绿。
他刚要抽纸去擦,就被林落落一声讽刺的嗤笑打断动作。
“有什么好擦的,穿的那点便宜货。”
林落落翻了个白眼,双手环胸,半靠不靠地倚着画板边缘,勾起一边唇角,眼神丝毫不加掩饰地透出鄙夷,说:“这颜色还怪衬你,挺应景的,别擦了。”
“你什么意思?”杨重镜再好的脾气都有点无奈,他站起身,将画笔分门别类地收起,双手插兜,低下头俯视林落落,语气平淡,又带着点纵容:“你今天吃了炸药,来我这里泄愤?”
林落落讨厌被人俯视的感觉,本就不善的眼神更加凶狠地瞪回去。不像是兄妹,倒像是什么仇人,时时刻刻不能被比下去似的。
“是,我吃了炸药。”林落落气笑了,她原地转圈,走了两步,手上捏着的信封用力甩到杨重镜面前的地面,似笑非笑地,阴阳怪气道:“我闲着没事干,帮你查你那点糟心破爱情史。”
“我早说了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非不信,还因为他跟我吵架。”
林落落气着气着,越说音量越高,丝毫不收着气势。她拢了拢风衣,竟然还有心情扯起唇角,微微笑了,说:“好了,你现在看看,非要我把证据找到你面前,你才肯相信,是吗?”
“我看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善茬——”
林落落还在继续,似乎要靠音量将下沉迷美色的杨重镜唤醒:“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他就是图你的钱!我早说我在会所看见过他,会所!queen!”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他不知道跟多少个男的有过牵扯,就你还觉得他是你的纯情白月光呢!好,你说你不介意,没关系,那些都是他遇见你之前发生的事情,谁还没个过去,是吧?”
林落落抬起娇俏的下巴,眼神落在被自己扔在杨重镜脚前的那封信,轻声笑了,说:“那你看看那封信。”
“杨重镜,你可真是够小丑的。没见过比你还蠢的人了。”
杨重镜脑瓜子被喊得“嗡嗡”直响,尖锐地泛着疼。他牙关处的肌肉下意识地咬紧,神经似的抽动两下,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有了下一步的举动。
他微微弯下身,听从林落落的,伸手将那封不薄的信封从地上捡起,双唇紧抿着,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起来。
一下又一下,清晰地响在画室安静的空气里。大抵是窗户紧闭久了,空调的热风正对着杨重镜的脑门吹,带来一阵阵要人命的热气,让他有些呼吸不上来。
“打开啊?”林落落抱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杨重镜的动作,见他迟迟不打开,没忍住出声讥讽:“怎么,不敢看啊?”
杨重镜闻言看了林落落一眼,神色淡淡,不太有情绪,却轻易的让人感受到,他对此的不高兴。
林落落才不怂他,她自己还被气的头脑发昏,忍着不骂人已经是极限,压根不在意杨重镜的看法。
信封厚厚的一沓,杨重镜伸手拆开,里面打印的一摞照片便显露出来。只是小小的一个角,杨重镜拿着照片的手就不敢再动。
和林落落说的一样,他就是不敢去看。
很多事情,他都有过设想。这些他发现不对劲的日子里,杨重镜想过无数种可能,即便他并不愿意这样去想季楠,可是在连续几天失眠的夜晚,大脑还是会不受控地去想,如果季楠真的不再爱,选择了其他人,他该怎么办。
杨重镜不愿意放手,他只有这一个答案。
“啧。”
到底是林落落看不下去杨重镜的婆婆妈妈,跨步上前,伸手直接将那些照片从撕碎的信封里抽离出来,露出了完整的全貌。
“行了,磨磨唧唧的,看吧。”
杨重镜视线停留在第一张照片,短暂地看了两秒,便收回视线,淡声问:“你查这些干什么。”
他伸出手,将手上的照片递回去,撇开眼,不再分给照片一丝一毫的眼神。
“我没兴趣知道,你走吧。”杨重镜顿了顿,依旧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有闲情去劝告:“随意调查别人,这样不好,落落。”
“妈的,”林落落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她狠狠拂过杨重镜抓着照片的手,力道没有半分收着,将那些照片全部拂落在地,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极具攻击性的响:“我真想看看你脑子怎么长的!”
“我因为谁去调查他啊?你以为我那么闲,谁都调查一遍?”林落落一步步逼近杨重镜,仰着头,音调和气焰一样,拔得极高:“你能不能认清楚现实啊杨重镜?现实就是他跟杨白舒是一伙儿的!”
“跟你那个便宜哥哥,白眼狼凑一窝,合起伙儿来坑你!你到底懂不懂啊?”
林落落喊得嗓子疼,身上也因为情绪激动而冒出汗,体温都跟着升高了:“你要是谈个女的,谁会拦着你?你偏偏喜欢男的,你喜欢男的就算了,就非得喜欢他一个?”
“世界上是只剩下他一个男人了吗?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之前根本不是这样的!就是他勾引你——”
“林落落。”杨重镜出声打断,制止了林落落后续的话头,第不知道多少遍,和她强调:“是我喜欢他。”
“行,你现在还要替他讲话。”林落落气的直点头,语言系统都跟着紊乱了,半个字憋不出来,眼睛眨了又眨,终于想起什么似的,从大衣口袋里掏手机。
她美甲做得漂亮,指甲盖上的钻折射出璀璨的光线,刺得杨重镜眼睛生疼,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林落落指尖在屏幕上滑了半天,终于翻出来一条录音。
她举起手机,将屏幕那面对着杨重镜,面无表情地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杂音很多,听着便像是偷偷录下,隔着一点距离,听得不算很清。
但杨重镜和季楠相处了这样久,刚刚听见声音的那一秒,便清晰地辨认出,说话的主人,是他深爱着的,认定了要一直走下去,保护的季楠。
——“你在开玩笑吗?”
季楠嗤笑一声,用杨重镜从来没有听过的讥讽语调,说着尖锐又刺耳的话。里面的不屑一顾,几乎要透过手机屏幕,化作锋利的剑刃,一字一字的,毫不留情地扎进杨重镜的心脏。
鲜血淋漓的,一丝缓冲都没有给杨重镜留下。
杨重镜站在原地,没什么表情起伏地听着手机里的录音继续播放。他听见季楠用他最熟悉的嗓音,毫不在乎地说:“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我没有非谁不可,你把我的钱结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