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执夹杂着轻柔气音的话语撞进他的心间,纪轻冉仰了仰头,柔顺而依恋地轻轻吻上男人的唇。
“我也爱你。”
可他还是没有勇气问出那句一一你现在还想不想杀顾安安的话。
纪轻冉害怕,无论顾承执对这个问题给出怎么样的答案,他都没有底气再去赌这个答案了。
“那如果前世的我和这一世的我不是同一个人,你会选谁?”
顾承执的语气平和,男人散漫的话语就如同随口提起的一句玩笑,然而纪轻冉的脑中,突然闪过他曾经见过的厉鬼那双血红双眼。
与此刻顾承执俯身凝视着他的眼,何其相似。
纪轻冉极其抗拒地将这个想法抛在脑后,他微微侧身,将身子更深地埋进顾承执胸膛里。
“怎么会呢?苏醒了前一世记忆的你,就是一个人啊。”
望着少年胆怯地微颤长睫,顾承执从胸膛里发出一声低笑,男人幽黑的瞳眸定定注视着怀里的人,然后用手慢条斯理地抹掉少年眼角还未淡下的一点绯红。
“如果他们,不想融合呢?”
顾承执低沉的话语中带着纪轻冉不愿揣测的某种意味,纪轻冉仰起头,他担忧地问道。
“你是说,你现在觉得前世的记忆很难融合,魂体有分裂的征兆吗?”
顾承执笑了笑,男人似乎对这个问题格外不依不饶地深究道。
“如果是这样,冉冉要跟谁走?”
望着眸底没有一丝笑意,唇角挂着的面具似笑意的顾承执,纪轻冉心中微微抽痛着,他格外认真地问道。
“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我死后,魂体一分为二,你分出了多少份,我就让多少份陪你。”
纪轻冉甚至还有心情调侃了一句,“平均分配嘛,我不会偏心的。”
然而顾承执眼底的情绪陡然沉了下去,这次男人连面上的笑意都无法维持了。
“你为了属于这一世的无关轻重的魂体,宁愿伤害自己?”
可这一次,纪轻冉却没有被顾承执话语中低沉幽森吓退分毫,少年皱起眉,分毫必争地说道。
“什么叫“无关轻重”?你觉得你有哪一部分是无关轻重的?如果你觉得有一部分不重要的话,你就用我身上同样无关轻重的部分分出去,这样你愿意吗?”
明明前一刻的气氛仍是和睦融融的,然而这一刻,他们之间的火药味似乎格外浓烈了起来。
男人垂眸望他,眉眼深黑而冰寒得几乎能将人冻伤。
“冉冉什么时候这么牙尖嘴利了?”
顾承执冰冷的手搭在纪轻冉温暖的脖颈上,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爱我,不是建立在前一世我为你赴死的事情上吗?如果没有了我圈禁你的那五年,你现在怎么可能爱上我?”
纪轻冉突然觉得顾承执现在这样斤斤计较,似乎非得对两个时间得到的爱意分个你轻我重的行为格外幼稚。
“那些不都是你吗?每一个时间点的你,都是我越来越喜欢你的累积啊。”
顾承执冰冷的眼停留在他面孔上许久,男人陡然松开了对他的禁锢。
“不一样。”
顾承执下了床,男人站在床边,姿态是无可挑剔的平静而温和,然而纪轻冉却能莫名感觉到顾承执身上仿佛要将他一起坠入深渊的可怕情绪。
“我不想伤害你,”顾承执平静地说道,男人冷峻的面孔和沉黑的瞳眸在灯光下显得幽森莫测,丝毫不显破绽的动作宛如心扉被重新关闭上的古堡,“所以,冉冉,我要暂时离开一会儿了。”
“如果你想好了你的答案,或许我很快就会回来。”
顾承执唇角的弧度冰冷,“如果你没想好,或许一一
你就没有抉择的时间了……”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话音落下,男人的身影就此消散在房间中,纪轻冉伸岀手,他徒劳地想挽留顾承执离开的身影。
然而最终,他触碰到的也只是一捧透明的空气。
顾承执留在房间里的,除了男人冰冷的气息,还有那个无论他如何想,都想不出答案和结果的问题。
假如将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人分成两个,分开的界限是不同的时间节点,你只能选择一个人,放弃一个人,你最终会选择哪一个,放弃哪一个?
这种纠结而拷问人性的道德问题,纪轻冉已经许久都没有做过了。
然而这一次,顾承执竟然将这个问题赤裸裸地放在了他的面前。而他的回答,竟然能左右男人的情绪。
纪轻冉发懵着,直到郑管家送来他喜欢的菜肴和甜点时,他的脑中始终回想着顾承执问出问题时,晦暗不明地望着他的眼神。
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如果说顾安安的事情,是他始终不能放下的与顾承执有关的心结的话,那么这个问题,或许就是顾承执迟迟不能与他完全和解的心结。
或许,他应该问问别人。
“啥玩意?把楚华恺切成两半?”
许听一个劲地猛吃着桌上大桶的冰淇淋,偶尔分给纪轻冉一个视线,“那他还能活吗?”
纪轻冉叹了一口气,他这时没有多少和许听贫嘴的想法。
“我是说假如,假如在楚华恺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他能被分成两个完整而独立的个体,可能每一个的记忆不同,只让你选一个在一起,你会选谁?”
许听还是听得满脸问号,“这是什么问题啊?那我肯定选任劳任怨,和我最熟悉的狗子啊!不对,他能分成两半,我就不能分成两半吗?另一半没了我,也挺可怜的。”
望着许听摸着下巴,一脸认真地感慨的样子,纪轻冉心中沉闷的情绪忍不住放松了些许,他试探性地将他和顾承执之间发生的事情包装着隐瞒下部分事实,以一个普通人能接受的方法说了出来。
“这个问题……是顾承执让我想的。我从前……挺不喜欢他的,后来有一次,他……算是差点为我死了吧,然后,我回到他的身边,可是……那时候的他就相当于失掉了救我之前的所有记忆,后来,我们在一起了。他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今天突然问了我这样的问题,然后还说……选择权现在在我手上……”
许听停下了猛吃冰淇淋的动作,饱含同情地向他看来一眼。
“你们这爱情道路,也挺不容易的。”
纪轻冉犹豫着问道,“可是,我,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许听舔了舔嘴唇上的冰淇淋,正色地分析道。
“我觉得吧,他能问出这个问题,就是他心里一定还有心结,他可能觉得失忆之后的那个他,和失忆前的那个他,反正不是一个人,然后他回想起了之前的记忆,回想着你们的相处模式,可能就有点心理障碍,甚至是心病,觉得你喜欢的只是某个记忆段的他,而他不是这个记忆段的那个人……”
许听最后盖章定论,“我觉得,这事吧,也不是你们之间谁的错,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也不是想这个根本没答案的问题,而是看看能不能找个能制住他的人,帮他送到心理医生那里,我听说过几个有名的心理医生,要不我推荐给你,你试试带他去看看?
望着许听格外正色的面孔,纪轻冉突然觉得,或许许听这个做法,才是真正正确的。
然而一个厉鬼的心理状态,是一个心理医生就能治愈得了的吗?寻常人的用药和心理医生的劝慰,对顾承执真的有用吗?
而且,纪轻冉冥冥之中能感觉到,顾承执提出这个问题,一定不是因为精神状态的认知出了偏差,或许……
纪轻冉出神想着,然而他的心神突然被手机的振动吸引。
—个被他备注了周老师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
来花店一趟,出事了。
纪轻冉脑子一片空白,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搪塞过许听和郑管家,心神不定地跑到了花店。
而到了花店,周墨星也没有和他寒暄的想法,男人掐断了手上的烟,不发一言地带着他走到了熟悉的地下房间里。
在周天师小心拿出的巫蛊里,纪轻冉看到了属于顾安安的魂晶。
浅灰色,极其黯淡的一小块魂晶安静地躺在封了针的巫蛊之中,与刚刚拿出时耀眼而明亮的样子迥然不同。
没等他问话,周墨星就沉重地开口说道。
“这几天魂晶都没出事,我以为那个方法不会有大碍,所以今天我从冥界之门里勾取岀阴气,想让魂晶吸收,然而冥界之门里的阴气靠近不了魂晶,更不用说滋养了。”
周墨星顿了顿,给了纪轻冉反应的时间后,才沉声说道,“我明白那个方法的岔子出在哪里了。或许这种方法对于寻常的鬼胎管用,就是因为作为鬼胎父方的阴魂气息不够纯净强大,所以冥界之门里纯杂的阴气对于魂晶足够用了。可是你的那一位是鬼王,鬼胎里本就有鬼王的阴气,别说是吸取其它阴魂的阴气了,就连并存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