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冉叫苦不迭，然而事情既然不能改变，他也只能逼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白纸上。
然而等他看到了那张白纸上厉鬼写的内容后，他却陡然愣住。
我的，你是我的。
被纸上完全没有逻辑的话语吓得寒毛微悚，如果说之前纪轻冉对无面厉鬼的警惕和恐惧已经没有这么大了的话，那么看到纸上歪曲而近乎吃语的字迹时，他只觉得连全身的寒毛都要忍不住竖了起来。
无面厉鬼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只鬼难道是想吃了自己吗？
—想到自己体质对于阴魂的吸引，纪轻冉突然有种刀锋已经架到脖子上的感觉。
身子陡然僵硬下来，然而紧贴在他身后的厉鬼却没有半点想要将他放开的迹象，感觉到若有似无的冷气在耳垂和脖颈上轻扫着，纪轻冉闭着眼，也能想象到无面厉鬼贴在他脖颈和耳垂旁的这幅场景有多么可怖。
纪轻冉豁出去了，他闭着眼，牙关打着颤地问道。
“你，你……想要吃了我吗？”
下一刻，被仿佛冰块的唇含住耳垂的触感吓得纪轻冉一跳，几乎条件反射地想从那冰寒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然后一寸寸加紧着拥抱力道的厉鬼没有半点放松的意味。
这一次甚至无需手握住笔，悬浮在半空中的笔陡然一动，就开始在纸上流畅地写出一行字，然而字迹仍是歪歪曲曲的，如同新学者一般笨拙。
——我想，
跟着你。
这个答案虽然仍让纪轻冉有些头皮发麻，然而比他设想中最可怕的无面厉鬼要吃了他的那种可能已经好上许多。
纪轻冉略微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迟疑地说道。
“那，你是想……吸我身上的阳气吗？”
厉鬼蹭了蹭他的脖颈，似乎是在摇头，又似乎只是借着这个动作表示亲昵。
被自己脑中出现的这个想法吓得不轻，纪轻冉没有相信厉鬼的举动，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心翼翼地说道。
“虽然像我这种体质的活人很少，可还是可以找到的，我身边已经有一只鬼王级别的厉鬼了，你，你应该也不想和你的同类争夺一个食物吧？”
然而他话中不知哪个词触怒了贴在身后的无面厉鬼，纪轻冉陡然感觉屋内的气温再度实质性地降低了许多，他甚至以为自己一瞬间被寒冷的冰雪包围着。
下一刻，悬停在半空中的纸笔陡然以着他肉眼看不清的速度飞快地写了起来，字迹深刻而力度大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纸而出。
——谁？
是谁？
我的。
你是我的。
被无面厉鬼加重着抱住的力度太大，纪轻冉一瞬间几乎有种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所幸无面厉鬼似乎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男人松开了他，然而缭乱而无序的笔仍在白纸上毫无休止地划着，仿佛要破出纸张的字迹里缭乱得如同一个疯子的喃喃吃语。
除了一开始的几个字清晰可见，看着那鬼画符的字迹蔓延下去，纪轻冉甚至无从辨别厉鬼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在鼻腔被冰冷的温度刺得微微发疼的同时，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涨得更加发疼了。
虽然他很感激这个无面厉鬼帮他解决了顾安安魂晶蕴养的难题，可是被这样一只不明身份，实力又格外强大的厉鬼缠上，不管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更不用说如果这个厉鬼纠缠不放，他凭借自己的力量也根本摆脱不了，到了那时，如果这个鬼王级别实力的无面厉鬼遇上顾承执，纪轻冉打了个寒颤，几乎不敢设想这种火星撞地球的冲突会有多么可怕。
在无面厉鬼的怀抱中，纪轻冉耐下性子，极力想劝阻道。
“如果你需要我身上的阳气的话，你可不可以呆在这里？我保证一周，不，五天来看你一次，好不好？”
无面厉鬼不发一言，却以着无声拒绝的姿态抱紧了纪轻冉的腰身。
看着这厉鬼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纪轻冉头疼之中，觉得这厉鬼给他的即视感越发强烈了。
似乎在他认识的人当中，真的有人也是像这个无面厉鬼一样，面对他时总是这样一幅无赖而不绐他半点拒绝机会的模样。
“那你跟在我身边，如果和一直跟着我的鬼王遇见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一次无面厉鬼没有沉默，停滞在半空中的笔也开始以着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书写着。
这一次，没有过多词语，无面厉鬼给出的回答分外简洁明了。
抢过来。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纪轻冉却莫名读懂了无面厉鬼想表达的意思。
如果真的遇到顾承执的话，无面厉鬼会从顾承执手里把他抢过来。
这种蛮横而直白的表达，让纪轻冉在忧心忡忡的同时，竟莫名有一种熟悉的哭笑不得的感觉。
“为什么是我？”
纪轻冉试探性地问道，“如果当初抓住你的手的人是周墨星，你也会想留在他身边吗？”
厉鬼坚定无比地摇了摇头，靠在他身后的魂体温度似乎又低了几度。
纪轻冉真的没有办法了，如果这个厉鬼是抱着要杀人作恶事的态度出现在他身边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恨不得立刻去找周墨星，商量将这只无面厉鬼除去的方法了。
可无面厉鬼这种无赖得如同一只大狗般要赖在他身边，不仅没有对他做什么坏事，反而帮了他不少的姿态，让他心中纵使对无面厉鬼的目的仍抱有怀疑，却也不想尝试用鱼死网破的方法去过多逼迫无面厉鬼。
深吸一口气，纪轻冉转身，尝试着望向靠在自己身侧的无面厉鬼的面孔，男人的面孔仍然如同一张白纸般平整得没有丝毫五官的迹象，然而纪轻冉却觉得，他已经快要找出男人让他熟悉的这份感觉来自何处了。
“那，你还记得你生前，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吗？
或许照出无面厉鬼的身份后，他就能知道这个鬼王级别的厉鬼为什么如此锲而不舍地一定要赖在他身边，也能顺藤摸瓜地找到解决眼下这种尴尬局面的方法。
悬浮在空中的笔又开始动了，这一次纪轻冉再看，纸上的字迹虽然仍有些歪曲，却已经有条理了许多。
我记得，
你。
纪轻冉皱眉，“你记得我什么？那你记得我是你的谁吗？”
这一次笔在纸上书写的时间就慢得多，过了许久，笔尖才犹豫地微微停下。
纪轻冉再看去，只见纸上写了一个字。
——冉。
纪轻冉用力地点了点头，这一次他不再对无面厉鬼认识他这件事有半点怀疑了。
无面厉鬼一定是认识他的人，不然也不可能记得他的名字。
“还有呢？你还记得什么？”
然而笔重复着，似乎当机了一般，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写着那个冉字。
很快，空白纸张的另一面又被无数个冉字填满了。
纪轻冉长叹了一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无面厉鬼虽然是有智慧，能给他回应的厉鬼，然而记忆可能残缺，神智可能还不如几岁的孩子。
指望无面厉鬼能给出男人自己的身份，似乎已经完全不可能。
事情兜兜转转，似乎又变成了一盘死局。
他不认识无面厉鬼的身份，无面厉鬼仍要颤着和他一起走，而如果无面厉鬼和顾承执对上，一方是他的爱人，一方是他可能认识的熟人，不管谁会受伤，都是他不愿看到的局面。
纪轻冉心中陡然涌现出一个念头，感觉着无面厉鬼在他脖颈旁的蹭动，他的身体似乎有记忆一般地想抬起手，甚至想摸摸无面厉鬼的头，然而理智还是让他压抑下了这个念头，他犹疑地问道。
“你可以，躲进一只宠物猫的身体里吗？”
无面厉鬼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纪轻冉心中那股违和感越发强烈了，然而少年还是继续问道。
“那，如果你躲进一只宠物猫身体里，鬼王级别的鬼会发现吗？”
或许是明白了纪轻冉问话的意思，这一次无面厉鬼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
纪轻冉松了一口气，然而很快的，他就怀疑起了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让无面厉鬼进到宠物身体里，然后和他回家？他为什么这么相信无面厉鬼？一个暂时还没有办法确定身份的厉鬼，为什么屡屡给他一种不忍心拒绝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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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然而纪轻冉已经下意识地开始和无面厉鬼约法三章。
“先说好了，我可以带你走，只是我有几个条件。第一，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从宠物身体里出来，第二，不准违法乱纪，做出阳世不允许的事情，第三，无论我身边的那只厉鬼要做什么，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出现，也不可以阻拦。如果这几个要求你都愿意答应的话，我才能带你离开。”
纪轻冉深吸了一口气，他轻声却坚定地说道。
“不然我就算死在这里，我也不可能带你一起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