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跪地哭喊,涕泗横流的样子分外凄惨,然而顾承执冷眼看着,却早已经不会像当初还对顾父抱有着父亲期冀的孩子一样,会因为顾父此刻的惨状而有所动容。
如果不是他自己早有准备的话,顾承执敢肯定,如今的胜负之势只要一颠倒,他这个所谓的父亲绝不会听得进去他的只言片语,就如同他幼小时期,男人不管不顾地抛下他和母亲离开一样。
而那位红杏出墙的韩夫人,给顾北潇戴了绿帽子,还让顾北潇养了半辈子,以为是自己老来得子,雄风不倒象征的顾承羽,已经是对自认风流得意,娇妻爱子陪在身旁的顾北潇最大的惩罚了。
如果他今天在这里杀了这群人,他的冉冉晚上会被吓得吓不着的。
当然,如果是这里的阴魂吸取这些人身上的阳气,那也就不能算他动的手了。
顾承执冰冷的眼从狼狈不堪的四人身上扫过,宛如身旁不是万鬼齐出的阴冷炼狱,而是出席在宴会上,一言—行都彬彬有礼的贵家公子。
顾承执用着不疾不徐的嗓音平静说道,“这部电梯是坏的,你们之所以能乘坐,是因为我放在这里的阴门吸引。我走的时候,会把阴门收走,这里的阴气会越来越少,你们可以试试四个人一起坐上去,看能不能顺利回到阳间。”
听着顾承执的话,顾承羽的瞳眸先是恐惧,然后是紧缩似的一颤。
就算看岀了顾承执猫戏老鼠般的姿态,顾承羽也不敢赌顾承执这番话到底是不是恫吓他们的,顾承羽抓住了顾承执话中的一点,哀求般跪下,放低着姿态说道。
“那,那是不是电梯里的人越少,电梯能上去的可能性越大?”
顾承执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下一刻,按开电梯门的顾承羽眼前一亮,几乎奋不顾身地撞了进去,然后不管身边的三人,径直按上了按钮。
韩心烟自然不同意,用力地踹开想跑进电梯的顾父,然后向顾承羽喊道,“承羽,承羽,我还没上呢?!”
然而在电梯门被妇人的手挡回去的同时,顾承羽陡然变得面色狰狞了起来,一把掰开妇女的手,顾承羽瞪大着眼睛说道。
“妈!妈!!你最爱我了!你让我先上去吧,我上去了一定找人救你!我还年轻,我还没活过多少年啊!”
然而感觉到顾承羽毫不留情地扣开自己的手的力道,妇女双眼通红,保养得极好的指甲不管不顾地挠上顾承羽的脸。
“你这个畜生!!枉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连我都不要!你还是个人吗?”
无尽的污言秽语从女人口中吐出,然而顾承羽也急了,男人头上的青筋凸显着,终于忍无可忍地一脚踹上韩心烟的胸膛。
“绐老子滚远点!”
望着电梯门毫不留情地关上,被踹倒在地的女人脸上终于显出了难以掩饰的怨毒之色。
这个白眼狼!她不好过,她也绝不让这个白眼狼好过!
此刻韩心烟一转头,毫不掩饰憎恨和恐惧地对着顾承执说道。
“我不走了,你把顾承羽拉下来陪我,我就告诉你当年你是怎么死的,你的死和顾承羽脱不了关系。”
韩心烟还想用这件事再要挟顾承执什么,然而顾承执脸上浅薄得一触及散的彻底淡下,男人先前清明了几分的瞳眸重新变得沉黑,顾承执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意味地说道。
“你想告诉我什么?”
韩心烟彻底和顾承羽撕破脸,女人妆容狼狈,近乎泼妇撒泼般神情扭曲地说道。
“你先把他弄回来!”
下一刻,缓慢上升的楼梯传来快速无比的降落声,伴随着电梯沉重落下,电梯门一开始,顾承羽惊恐地望着他想要彻底摆脱的顾承执,两眼失神,身下传来一股臭味。
“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敢再招惹你了!”
被顾承羽刚刚踹倒在地的韩心烟如同豹子般暴起,女人尖利的指甲这一次毫不留情,几乎瞬间就将顾承羽的脸闹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而顾承羽红了眼,几乎也和韩心烟赤手空拳地打了起来。
脸上被狠狠打了几记年的女人彻底发疯,声音尖利地几乎刺破空气般喊道。
“顾承执,你有本事就杀了他!你失火的那一天,就是他眼睁睁看着火烧起来的!他不仅没有叫人,还把顾宅巡逻的保镖都叫走了,救火器也是他找人偷藏起来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你就找顾承羽报仇!”
而听到女人的指控,顾承羽掐着韩心烟的喉咙,发疯般地说道。
“你还有脸说一一是我把保镖叫走的?!明明那个时候我很害怕,刚打算跑了叫人,要不是你在手机里面说把顾承执这个病秧子除了,再趁机把老头子除了,顾家就归我了,我叫得动顾家保安,叫得来人偷藏救火器吗?”
“还有周墨邛的事情,他们冥婚之后,要不是你死活说要来找他们的麻烦,我至于被你怂恿来这里送死吗?!你还打算在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联合你的奸夫把老头子除了,最毒妇人心,这些事情全都是你想出来的!我最多也只能算个从犯!”
顾承羽双眼发红,顾母已经被顾承羽的大力掐得直翻眼白。
看着昔日这一对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母子,如今反目成仇的模样,顾承执心中是如同深潭般的平静。
就如同一块石子丢入了深渊一般,自从他死的那一天开始,男人似乎就对阳世间的许多事情都不再有那么浓烈的感情。
如今就算得到了自己死亡的真相,看着眼前四人或蜷缩,或哀嚎的狼狈场景,顾承执心中也没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意。
然而陡然的,顾承执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了怀中的纪轻冉身上。
他的小爱人哭了。
湿润而温暖的触感伴随着轻颤的睫羽在冰冷的掌中传来,纪轻冉拉上顾承执的手,少年咬牙切齿,以着一种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愤怒而痛苦的语气开口道。
“不要放过他们!他们都该死,让他们死在这里!!”
纪轻冉这种为了维护他而丟却了往日原则和善良的样子太过动人,明明是在不适宜的时候,顾承执却突然生出想一点点吻去少年在他的掌心里落下的泪珠,然后好好安慰怀中人的冲动。
“他们死了,你会做噩梦的。”
纵然明白纪轻冉的话只是一时被憋急的气话,然而他柔软善良,连看路边的流浪猫受罪都会流泪的小爱人,此刻为了他而宁愿践踏原则和底线,这已经足以让顾承执冰冷漆黑的眼停下越发转冷的趋势了。
然而纪轻冉咬着唇,委屈得几乎如同被人捏着猫尾,不准动弹的猫一样,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留下的眼泪。
—想到郑管家曾告诉过他的,顾承执死亡时遭遇的痛苦,想象到男人窒息痛苦地蜷缩在屋中,一点点等待死亡降临的场景,几乎如同被千万根针扎一般的疼痛涌上他的心尖。
如果此刻顾承执松开了他,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会对仍哀嚎的那四个人会做出什么。
“我不怕!他们活该千刀万剧!”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诅咒,也是这辈子最深刻的对这样一群人有的怨恨。
纪轻冉从没有觉得自己是这么的嘴笨舌拙,他用力想要挣开顾承执的手,想要至少对那群罪有应得,千刀万剧的恶人踢一脚,发泄他这一辈子哪怕对舅舅那些人也从未有过的浓重怒气和憎恨。
然而顾承执抱紧了她,男人如同安抚着一个吵着要吃糖,对大人哭喊打闹的孩子一般,顾承执用力地抱紧了他,冰冷的唇贴了贴他的脖颈,然而纪轻冉没有躲,他用力地抱住身旁的顾承执,有一种努力发生的想要改变的事情已经发生在很久之前,无法改变也不能插手的无能为力的怨恨。
如果他早一点认识顾承执,如果他还能有一次重生到顾承执活着的时候的机会,如果他能救出男人……
顾承执在他耳边笑了笑,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如同轻微的电流刺激着他的耳膜。
“千刀万剧?不,那太便宜他们了。我会让他们一生的每一天,都要遭受着比我更甚千百倍的痛苦。”
顾承执握着他的指尖,男人低着头,虔诚而轻柔地在少年的指尖落下一吻。
“我现在只为你而活,而他们,不配被你在意,更不配进入冉冉的梦里。”
在陡然寂静的黑暗里,纪轻冉只感觉到周围一切哀嚎和惨叫都离他远去了,只有顾承执的声音格外清晰地在他的耳旁响起。
“以后冉冉的每个梦里,都只能有我。”
比起前一世,顾承执觉得,自己最幸运的不是让顾家这群人恶有恶报,而是一一
他终于用沉重的枷锁和愧疚,或许还有从愧疚中诞生出来的爱意,留住了自己的少年。
男人终于笃信,从这以后,他的少年再也不可能从他身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