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祈灵居然同意对方用家里的浴室, 凭什么?他都没有提出过这样荒唐的理由!
林永健听到脚步声往客厅里来,内心压抑的怒火和好奇汇聚在一起。
职业优势让他在很短的时间内表现得从容镇定,在抬眼凝向门厅时, 流露出自然的品茶状态, 就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毫不违和地展露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气势。
玄关走进来个身量特别高的青年。
此人身高目测在一米九以上,头发和眼睫呈现出罕见的银白色,混血儿特有的深邃五官让这人的轮廓犹如希腊塑像,是见之难忘的俊美长相,带着极具攻击性的荷尔蒙气息。
林永健掩在茶雾中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认出了对方。
——是当初顶替他跟言祈灵合照的那个素人!
对方似乎也认出了他。
仿佛两只求偶的雄性在同一地盘相遇, 他们互不相容地打量起对方来。
那银白色头发的青年轻蔑地扫过他, 抓起搭在肩头的毛巾擦着自己湿漉漉的脸,饱满的唇掀起个淡漠的笑:
“言老师怎么请了个爽约的人来家里?过得太舒服了, 要给生活添点堵?”
林永健很是从容, 他拿出了自己惯用的人设, 平静地说:
“棚拍那次有些误会, 不过现在我和言老师已经解开了。言老师, 这位, 不介绍一下吗?”
“不用。”
青年懒散地走过去, 不过没踩上那张团花地毯, 而是站在地毯边缘, 冲他伸手:
“认识一下,明仪阳。”
林永健当然不想主动走过去握这个人的手,这样好像显得他气势矮了一截。
但言祈灵看着,他不希望给对方留下一个刻薄的印象, 于是优雅起身,从容地握住了那只手:
“林永健。”
不知道谁先开始的, 两人手一握上就开始较劲。
林永健自恃常年健身,十分强壮,他加大力道,却觉对方的五指如钢铁一般,岿然不动。
随即突然加重力道,用那种要把他手骨压碎的恐怖力量!!!
林永健立时痛得肩膀一沉,随后对方松开了手。
倒不是明仪阳想要松开,而是见状不对的言祈灵走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低声说:
“去洗澡。”
明仪阳不是很开心这个提议,面无表情地看了林永健两眼,到底是抓着毛巾转身去了客房。
林永健张开自己被握红的手看了看,褪下那副霸总面孔,可怜兮兮地说:
“言老师,那是你朋友吗,听说上次代言就是他和你一起拍的……他是不是很讨厌我啊,手好痛。”
言祈灵:“。”
以微笑应对一切的言祈灵:“他刚巧在,品牌方就说试试。”
“哦,好吧。”
林永健似乎并不在意理由,只是可怜兮兮地伸着手暗示对方的关心。
谁料男人不解风情地把他放下的茶杯续满,轻轻地放在他手里:
“云雾茶香气鲜爽,趁热喝。”
林永健不好说什么,只能重新坐下抿了口茶,状似夸奖:
“他外形挺不错的,是丁泰签的新人?”
“他不喜欢这行。”
言祈灵说得直白:
“那天愿意出来拍照是出于朋友情谊,实在找不到人了。”
林永健轻轻叹气:
“我要是那天没有晕倒就好了,看到他那样子,确实有点担心自己会被比下去。不过好在,言老师不是只看外貌的人。”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言祈灵单手支着侧脸,手肘搁在沙发的侧托上,问:
“你觉得我不是?”
林永健摇头,神色有几分认真:
“不仅不是,而且……你很善良。无论是对谁,都很好。如果说圈子是个大染缸,你就是出淤泥而不染。”
“过誉了。”
男人脸上没有因为被赞赏个性而感到欣悦的表情,他虽然仍是维持着微笑,可林永健总觉得,这人并不是真的在笑。
言祈灵指向落地玻璃门外被雨水打落满头残红的石榴花:
“石榴花一年开三度,二月五月十月都会开,但只有五月开的花能结成果实。二月十月虽然也会开花,但花期极短,当天盛开次日就会凋谢。”
“所以这个时间段的花,被称为‘谎花’。”
男人轻声说:
“都是烈红如火,都是花团锦簇,可谁又能分得清真花谎花呢。”
林永健明了他的意思,身体前倾,神色郑重:
“我知道言老师对我和其它人不同,我能分辨得出谁是真花谁是谎花,我也愿意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守着这朵花盛开。”
言祈灵移开视线,望着窗外的雨不说话。
他知道,再说下去也是白费功夫。
洗去满身水汽的青年,早已套着烘干的衣服出来,在沙发后光明正大地抱臂听了会儿,发出嗤笑。
言祈灵这个人说话磨磨唧唧的,左一个暗示右一个隐喻,对于只看到这人表层皮相的那群人来说,这种暗示无疑是对牛弹琴。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人,倒是没有说出自己对谎花的见解,而是大咧咧地问:
“言老师。快到中午了,想吃什么,我和盘瓠一起下厨。”
言祈灵有些惊讶,随即感兴趣地笑了:
“你会做饭?”
“会啊。”
青年挽起袖子,走到他面前,低头垂下修长的睫毛:
“有什么忌口?”
言祈灵摇头,没想到明仪阳扭头看向林永健,倒是很客气地问:
“林先生呢?”
林永健正不爽对方挡住自己视线,没想到对方会问,下意识地答:
“我不吃辣。”
明仪阳知道之后微抬下巴点了下,转身就进了厨房。
林永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对方刚才的那声询问并不是真心的,只是在彰显自己主人的地位。
如同划了领地的兽,用各种方式向周围的生物宣告自己的主权。
……言祈灵身边怎么会窜出这么个人?
明明这两年言祈灵一直都远离纷扰,洁身自好。他也笃定,以这个人菩萨般洁净的内心,是绝不容许有人随意靠近的。
可是这个叫明仪阳的男人。
实在太碍事了。
眼眸沉淀成深邃的黑暗。
林永健想,没关系,这两人的关系看上去也不过是朋友而已,感情没有先来后到一说,就算是有,也是他先来的。
他们只是看上去亲近,这个人并不知道言祈灵和他的过去。劝退不难,只要让他看到言祈灵对自己的特殊之处就好。
等到上桌时,众人看着一片红彤彤的菜色无言以对。
明仪阳做了三道,全是辣椒菜,盘瓠做了其它的,好歹算是正常。
林永健笑了笑:
“之前跟明先生说过,我不吃辣。”
明仪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言老师又没有这个忌口。”
说完他夹了一筷子剁椒鱼头的肉放进言祈灵盘子里:
“筷子我没动过,干净的,试试。”
言祈灵盯着这肉良久,慢慢地夹起一块放入嘴里。
“不错。”
男人认可地点了点头。
言祈灵居然吃辣吗?
林永健有些迟疑,就看到明仪阳也夹了鱼肉,意有所指地说:
“刚才我还怕放太淡了,果然言老师能跟我吃到一起,辣度刚刚好。”
然后这青年抬头,银色头发在室内光的照耀下嚣张得不行:
“林先生,我这个人只会做辣菜,抱歉啊,盘瓠做的几样清炒还不错,你可以试试。”
不就几道菜吗,谁没吃过似的,幼稚。
林永健很久没受过这样的憋闷气,但还是妥善地管理着自己的表情:
“家常菜虽然好,不过偶尔去外面吃吃也不错。之前广市开了一家空中西图澜娅餐厅,是须弥大厦的老板开的,请的厨子很不错,不过通常只给朋友开放,好在我们之前有过合作。言老师想换换口味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试试。”
言祈灵客气一笑:
“可能得看具体时间,最近通告还是比较多。”
明仪阳戳着碗里的肉,很是无所谓地说:
“言老师想换什么口味?我开餐馆的朋友也不少,老招牌的也有。不用预约,去了直接吃,不好吃你打我。”
林永健低头,淡淡地说:
“请言老师吃大排档不太合适吧。他爱干净。”
明仪阳觉得这个人脑子有问题:
“爱干净就不吃饭了?好吃不好吃也跟是不是大排档没关系,做得好吃,你放厕所里都香,做得不好吃,你用金子打的托盘装都嫌重。”
林永健觉得这个人谈吐过于无忌:
“这是在餐桌上。”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
青年“一副那又怎么样”的表情:
“不用你提醒。”
林永健终于有点绷不住,气压低了下来。
剑拔弩张的焦灼隐藏在沉默不语的背后,餐桌上总算清净了几分。
突然,林永健呛咳起来。
他脸上的潮红像火一样从喉咙烧到脖子,就说话的这一会儿,开始疯狂灌水。
明仪阳原本在看热闹,但这会儿林永健看上去太过严重,言祈灵不得不起身绕桌过去看情况,盘瓠在旁边帮忙端茶倒水。
明仪阳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不过他的不高兴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把端茶倒水的活儿接了过来,用看尸体的眼神对此人进行死亡凝视。
这段饭吃得匆忙,还没吃完,林永健就因为误食辣椒犯了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