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仪阳独自进入小院时, 拢手立在寒雾里的西乙抬起三角眼看他,面无表情:
“带你来的人呢?”
青年漫不经心地说:
“被风吹走了。”
西乙:“……拿着这香进去吧。”
明仪阳接过这精致的线香,轻笑:
“这香做得还挺讲究的, 镶嵌金箔, 就是不知道, 会不会燃到一半就灭了啊。”
西乙紧绷的脸皮抽动了一下,没有接茬。
明仪阳见他不语,也没有继续纠缠,握着香就径自走进正堂。
乌木大门哐地在他背后合上。
这正堂金碧辉煌,干净明亮, 显然是常年有人维系的结果。
他拿着那三根金线香, 淡紫色蝴蝶兰的瞳孔再次绽放出,钻石切割后, 在明灯下闪耀的线光。
这样剔透的眼珠, 是任何一位宝石收藏家都会想要珍藏的镇店之宝。
明仪阳本以为自己会看到某种血肉横飞的邪典景象, 但出人意料的是, 这龙鱼堂里供奉的龙鱼, 除却残缺似肉块以外, 并没有异常的气息环绕。
它似乎只是一樽单纯的木雕建筑, 无邪无灵, 如死物一般, 没有任何奇特之处。
他走上前,把三根线香点燃,用手扇灭后发现火再次复起。
他清晰地看到,这火是由另一股不知来处的幽蓝灵气点燃的。
这幽蓝灵气仿若雪花般从天上坠落, 再汇聚到线香上,仿佛线香对它们有莫大的吸引力。
明仪阳仰头望去, 就发现高高的横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降下缥缈的烟气。
腕间缚灵索激射而出,捆在横梁之上。
他一下被拽了上去,就看到宽大的木梁间摆着个鬼面香炉,正在对外散发那种幽蓝的灵气,甜滋滋的气味像柳橙剖开后散发的天然味道。
单手扣住那香炉,他放松了缚灵索的掌控,平稳落地。
这幽蓝灵气更浓郁地裹在线香上,熊熊燃烧的线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短。
明仪阳挑眉看向线香,把香炉放在地上,再次尝试用手扇灭。
然而这次火焰索性只晃了一下,仍旧固执地舔舐着线香的本体。
这牢固的幽蓝灵气让他难以用正常尊敬的方式将它熄灭。
他轻挑雪白眉捎,故意用嘴吹熄这香。
刹那间他看到幽蓝似云雾腾起,沿着线香缥缈的烟雾朝他的方向如蛇般盘绕而来。
他被包裹进一片密不透风的小空间里,那幽蓝灵气在游动中进行百般变化,但任何幻象对于拥有清都紫薇阴阳瞳的明仪阳而言,都没有任何用处。
到了这个地步,他仍然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幻象试图勾动他潜藏在三魂六魄中的欲望,可在明仪阳眼中,它至多也就是一团变化多端的雾。
倒是他原本以为单纯是木雕的塑像开始向上升起——它的基座居然是可以活动的版块!
塑像和它的基座像电梯一样往上抬升,而这个基座的下面居然还悬挂着东西!
与此同时,他所站的地方突然塌陷!
他只是踉跄一下就很快稳定了身体,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下沉的位置并不高,但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了烙红的铁墙。
炽热的温度迫使他远离铁墙,不得不往圆圈的中心站。
原本残缺的神像已经被彻底取代。
生锈的铁墙从带血的深渊升上来,这铁墙上看不到什么血色,唯有密密麻麻的孔洞对着立在堂前的这个人。
明仪阳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机关的含义。
他所下陷的这个位置非常宽广,基本上站在正堂就不可能避过。
而烧红的烙铁会逼迫进入圈套的猎物缩在中间,此时,只需要再来一个能够覆盖陷阱的箭雨发射器,哪怕是大罗金仙转世也逃不掉这套连招。
果不其然,铁墙开始朝他所在的方位开始倾斜。
隐藏在铁墙内的箭矢散发出暗光似的寒芒,绞肉机般的机关逐渐暴露出它凶残狰狞的面目。
望着蓄势待发的机关,明仪阳清楚无论自己是否发现香炉,只要线香沾染上那股幽蓝的灵气,变成难以熄灭的状态,那这套机关就必然在香熄灭的时候被触发。
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逃脱的,不过这对于他而言,并不难。
铁墙发出“咔哒”轻响。
箭雨毫不犹豫地倾泻而出!
铁箭“咄咄咄”地填满了整个陷阱乃至陷阱之后的乌木门。
奇怪的是,乌木门的门纸并未被刺破。
这意味着乌木门之外,可能还升起了一道新的门!
他现在完全被困死在这个正堂的屋子里了!
借助缚灵索攀上横梁的明仪阳并没有太多喘息的机会。
因为那铁墙不依不饶地快速仰头,箭雨形成一条链路,从下至上地向他躲避的方向激射而去!
明仪阳没有想到这个东西竟然这样难缠。
他借助缚灵索从左边的横梁荡到了右边的横梁,然而这铁墙居然无须喘息,直接扭头就朝他的方向追了过来!
这些喷射出来的箭全是铁箭!
它们咄咄咄地扎进地上,快速在墨玉地板上形成冰裂的损伤,飞溅而出的碎片甚至来不及飞出区域之外,就被箭矢的疾风掠过,带倒在地!
纵使缚灵索韧性极强,但这种空中飞人的逃跑方式非常锻炼臂力。
明仪阳知道以自己的体力撑个半小时不成问题,可要是这个傻逼机关它能咄咄咄地喷半个小时不带停的,他连放缚灵索的地方估计都没了,况且这个横梁到时候还能不能撑住都是个问题。
避过一轮箭雨以后,他在横梁间改换方向时,绷紧手臂力量拽住扎进柱子里的一根铁箭。
机会不多,箭雨追得很紧,他拔箭的时间至多只有两秒。
身体掠过那根铁箭时,他手臂肌肉乍然鼓起,铁箭“咔嚓”一响,歪了一下被拔出半截,可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箭雨!
那根铁箭很快被其它的铁箭扎弯,像颗歪掉的钉子一样深深地嵌入进柱子里!
不过这对于明仪阳来说也够了。
他敏锐的视线追踪到因为打歪而被弹射进角落里的铁箭,几个起落间快速移动到了目标位置,矮身一捞,便把几根散落在地的箭矢收入怀中。
随后在靠近铁墙的当口,原本的木刀变成链锤般的沉重木球。
他心底算着铁墙转向的时间,手速极快,在丢出铁箭的同时,还借力甩出了木球!
当地一下,铁墙的其中一个孔洞被打回去的铁箭塞住了!而负责击打的木球仍然如金属般光滑如新。
他掏出另外几根铁箭,目光锐利如鹰,带着不顾一切的狠意。
当当当!
随着对于铁墙转射速度的掌握,他之后做得越来越顺手。
但这对于体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而且由于铁墙的弹簧力巨大,有些铁箭被塞进去之后不久,就有可能因为新的推力而被弹射出来。
不过明仪阳并没有打算堵住全部的箭孔,他只需要个打个时间差。
箭雨不再密集之后他的压力很快减弱,而这时候,他终于可以近身这个机关了。
至少有可以容纳两个人身位的孔洞已经被铁箭牢牢塞住,无法喷射出新的箭矢。
如此他就可以靠近那不会喷出箭矢的部分,好好解决掉这个铁墙机关。
这会冒相当大的风险,一旦原本被塞住的孔洞突然压不住推力,如此近的距离,他很有可能来不及躲避。
但是。
富贵险中求。
生存的机会也是。
明仪阳从不惮去赌什么。
况且,不过是烂命一条罢了。
长刀如月,武器变化瞬时,他瞳孔中散射的钻石光线暴涨!
他矮身几步跳上祭坛,无所谓上边的杯盏是什么命运,直接对暴露在外的移动滚轴狠下杀手!
只听“咔嚓”一响,滚轴被长刀死死卡住,铁墙无法转向,只能徒劳地往他身侧的方向喷射铁箭。
明仪阳咬牙用多余的铁箭去撬早就暴露在上方的机关线缆。
他的目标是电梯轴承的线缆断裂,让上面的龙鱼木雕把铁墙压下去再也升不上来。
铁箭在蛮力加技巧的作用下终于撬动了线缆。
“咻!”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一根铁箭已经擦着他的脸颊划了出去!
重新恢复正常喷射的孔洞咻咻地打出更多铁箭!
明仪阳几乎是靠条件反射避开了这恐怖的意外。
他没管那个孔洞,只是更加用力地去撬那根线缆。
终于,松动的线缆再也撑不住了!
哐哐两声,线缆陡然坍塌,原本高高升上去的龙鱼木雕和它的基座歪斜下来,随即其余两根线缆也没绷住,纷纷断裂!
明仪阳在基座崩塌之前及时甩出缚灵索,逃开了被几百斤的基座和雕像压死的命运。
基座和龙鱼雕像失控地压着铁墙掉进黑暗的深渊之中,铁箭打在水泥和金属上的叮咚声格外清晰,但很快就被沉重的崩塌碎响所掩盖下去。
明仪阳半挂在横梁上,看着完全没地方落脚的墨玉地板,他利用缚灵索的特性,一路荡到了乌木门口。
随后以身为锤,用力摇晃自己的身体,借力踹在无木门上,发出“哐当”巨响!
就这样重复几下之后,乌木门不等他继续踹,居然自己打开了!
踹了个空的明仪阳顺势将自己送出了正堂,踉跄两下,半跪在空旷的院子里。
他知道自己狼狈,但无所谓,只要出来,就是胜利。
他缓慢地从地板上直起自己的身体,却看到一双被掩盖在黑色旗袍下的,雪玉般的长腿。
那腿下的脚踩着没有系扣的高跟鞋。
脚的长度显然与鞋不合,伸出一小截都在高跟鞋的外边。
但黑白两色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让这种出格的不规则,变成了另类的性感意味。
半跪着的青年顺着这双腿往上睨去。
男人俯低视线看他,如盛放在夜深的黑色鸢尾花。
湖蓝色的双瞳散发出妖异的诱惑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