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走廊尽头, 距离留守在原地的那些人已经有了一段距离。
摩比斯灰色眼眸看向身侧这个奇装异服的东方男人:
“当务之急,我们需要找到食物和水,还有出去这个鬼地方的线索。”
“我没有异议。”
摩比斯想听的显然不是这句, 他把话说得明白了点:
“言, 我看得出来, 你有特殊能力,这种能力可以帮助所有人。”
言祈灵并不意外对方的敏锐,这次他没有太隐藏自己的部分能力。
不过他并不希望在这个阶段过分地干涉什么:
“我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我没办法变出食物,摩比斯, ”
男人深邃眼眸凝视他片刻, 瘦削的脸庞露出个阴翳的笑容:
“我知道。言,你只要做你能做的, 我和卡碧斯会帮你的。”
言下之意是把探路的活儿交给了言祈灵。
言祈灵对于这种安排不算意外。
他瓷白的面容展露出东方人特有的宽容笑容, 那种优雅的从容总是很容易吸引他人的视线, 卡碧斯有个时刻甚至觉得这个笑容近似于天使了。
男人温柔地说:
“那么, 我走前面吧。”
走廊尽头连接了一个年久失修的不锈钢廊桥。
廊桥是由打着细密孔洞的不锈钢板互相连接, 原本蓝色的油漆已经在风吹雨打中剥落得快要悉数消退, 黄色的锈斑遍布整座廊桥, 让人很怀疑它的安全性。
它位于室外, 走廊与它之间原本也隔着一扇门, 但那扇门现在已经变成了满地的碎木块。
室外的冷空气猛然涌入,倒比之前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要来得舒心。
外面似乎下过一场雨,天阴沉得下秒就会进入黑暗。
大风吹拂着三个人的面颊,带着薄薄的雨丝一起刮过来。
廊桥是离开这栋楼的直接途径, 它通往另一个更高的建筑。
那建筑由灰色的水泥墙构成,带有烟囱, 看上去像是某种与锅炉有关的车间,但如果没记错的话,虎高明之前看的地图上是把这块划为了“教学区”。
听起来是个没什么资源但又麻烦的地方,只是目前找不到其它的路线,不得不试试。
言祈灵一撩黑袍,面不改色地踩上吱呀作响的廊桥。
经历了刚才的动荡,卡碧斯对于这种铁桥已经有了些心理阴影。
不过现在情况就是如此,比他和摩比斯都瘦弱的言祈灵如此勇敢,他不想像个懦夫一样挑三拣四,于是紧跟了上去。
走到廊桥中段,他们被墙壁遮挡的视线豁然开朗!
这个工厂的轮廓像纪念碑谷里的石碑一样高低林立,从不同的角度能看出不同的连接点。
尤其是建筑外壁上旋转嵌套的铁楼梯,经常被建筑本身产生的视觉差所遮挡,这么一看,他们似乎还是有挺多路线可以选择的——前提是得先到对面再说。
廊桥发出嘎吱嘎吱的钢板细响,它的下方是水泥构造的好几个圆形大缸,附近的悬壁上挂着材质不明的巨大搅拌机,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作用。
搅拌机们看上去已经多年没有运转,构成扇叶的铁片大部分已经锈蚀。
其中好几片已经碎在了桶状水泥池的底部,被一层薄薄的积水浸泡着,青锈和苔藓悉数爬在上面,甚至还有些藤蔓类灌木进行遮蔽,有种工业凋零后的自然美。
诡异,却充满了不属于人的勃勃生机。
在廊桥上,言祈灵看得比任何人都要更多,尤其是当他右瞳泛起薄薄的淡紫色光芒时。
除了面前这栋灰色水泥楼,左侧是一栋长满爬山虎的不明建筑物,右侧则是一排低矮的铁皮棚屋,看上去有点像工人们的临时住处。
但这只是表象而已,真实的情况是,透过墙皮,他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齿轮构造。
杀机四伏的机关构造,简直就是为了戏耍误入残酷世界的小白鼠们准备的。
人类死亡的惨叫和血腥,正是这位无间主想要看到的。
机关被祂引申成了行刑的艺术。
祂设计的机关就像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祂好奇地等待它们被生命一一验证,又好奇着不同寻常的破解方法。
作为无间主,言祈灵想,这个世界的主人充满天真到无畏的童趣。
残酷又充满不自觉的恶意。
其它人的想法颇有不同,比如卡碧斯,在看到那排棚屋的第一时间想的是:这地方应该不常有台风,不然这种屋子很快就会被飓风掀飞。
至于摩比斯,他冰冷的瞳孔似乎容纳不下太多的东西,至少表面上看,他没有想要发表任何看法的意思。
通过廊桥,他们来到了与灰色建筑衔接的平台,但去路被一扇木门挡住。
摩比斯以为自己要费点功夫,没想到轻轻一推,挂着青苔的腐朽木门就“哐”地倒下,发出嗙地一响!
卡碧斯立刻往身后和四周看去,似乎怕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什么东西。
不过寂然片刻后,并没有什么异常出现。
言祈灵的观察点和他们有些不同,在这两人确定门没问题就要进去的时候,他却独自走到了门框右侧的墙壁前,看向一个手拉拉柄。
摩比斯自然不会做冲锋的那个人,所以当他发现本该探路的言祈灵停留在了墙壁前时,他回过神来,恰到好处地停下了脚步,用鹰隼般的目光看着这个男人:
“言,该走了。”
言祈灵只是平静地扫他一眼,红蓝鸳鸯异瞳中没有任何情绪。
摩比斯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上去很好说话的东亚男人,好像没有表面上那么听话配合。
或者说,这个人的配合是有条件的。
在目的一致的情况下,这个人并不介意吃点小亏,或者被人指使。
但如果目标产生分歧,对方必然以自己的意志优先。
就如此刻,男人冷淡地扫过他之后,不经商量地,径自拉下了墙壁上那个突兀的拉柄。
摩比斯瞳孔微缩,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和卡碧斯一起条件反射地卧倒。
但他们并没有被什么东西弄死,反而是廊桥的方向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响动。
言祈灵面无表情地看着原本被锈蚀的铁皮廊桥,从中段分开,然后两边开始自动往上掀起。
它像古代搭在护城河上的木桥一样,翘起一个无法彼此接触的角度,与他们来的那栋楼彻底隔绝!
原本匍匐在地的卡碧斯看呆了,但他很快兴奋起来:
“如果我们把这个东西拉起来,那个怪物不就进不来了?这样我们就安全了。”
摩比斯反应平平,看着言祈灵毫无波澜的神色,他甚至有点说不出来的恼羞成怒:
“别高兴得太早,这栋楼里有什么,我们也都还不清楚。说不定藏着比那栋楼更可怕的怪物,毕竟,这可是屠宰场!”
卡碧斯不喜欢这个人身上的阴沉气息。
好在言祈灵又重新放下拉闸,原本退却温度的脸上又燃起温柔的笑容:
“我们先把桥放下来吧,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也好及时离开,不至于把自己陷入险境。”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宽慰的话,但他给人的感觉天然带着种神秘的亲和力,很容易带给周围的人安全感,使得他们不再如此紧绷。
卡碧斯默默地离言祈灵近了点,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入了这栋房子。
他们同样来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走廊有很重的灰尘气味,空气里浮动的灰尘甚至被淡淡的光线照得清晰。
这里也比之前那家病院消毒水气味的病院要更加潮湿,因为潮湿和反复的热胀冷缩,导致这条走廊上的地板基本都呈现出碎裂的状态。
而这些碎裂的缝隙间,能看到绿色的小草和不知名的小白花,在倔强地生长着。
除此之外,地上还爬着纤细的青绿色藤蔓,它像蛇一样蜿蜒着不知道长去什么地方。
灰色光线从茶色玻璃外透进来,有一种诡秘的破败美感。
言祈灵打开正面对着他们的第一扇门,这里果然是间荒废太久的教室。
歪七扭八的课桌还停留在原本的位置上,部分坍塌,部分腐朽。
黑板上有没有擦干净的数学公式,走廊里的藤蔓已经爬到了天花板的位置,紧紧地纠缠着悬在顶部的风扇。
“这不是工厂吗?怎么会有医院又有教室?”
卡碧斯感到困惑,摩比斯却冷笑:
“这里是无间世界,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出现。而且刚才那个地方不是给小孩看病的地方吗,这里就是给小孩上学的地方,有什么问题?”
三人在这个教室搜了一圈。
这地方确实烂得彻底,除了粉笔什么也没有。
刚关上这件教室的门,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阵清亮突兀的铃声。
他们面面厮觑。
那铃声像是老式电话会发出的那种响声,短促中带着一种刺耳的尖锐。
它一直在响。
但没人动。
他们等到电话挂断,心口提起来的担忧才稍稍散去。
但很快,铃声再度响起。
这次,它始终没有停息。
仿佛窗外固执的风铃,又像是清楚走廊上有人一样,不等到人去接听绝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