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下山除了在茶楼里听了一会书,于洲还有别的收获,市井里的消息传得快,都不用他刻意打听,就在买干粮的时候听到被充入军营的新科探花郎竟然策反了一位少将军。
驻守南岭的兵,有一半都是这位少将军的人。
这位少将军寒门出身,虽然熟读兵法又有一身好武艺,但现下正是太平时节,武将无用武之地,一直是文官把持朝政。
前两年这位少将军唯一的母亲也因病逝世,他无牵无挂,又不得朝廷重用,也许正因如此,所以才和郦筑昙一起造了反。
郦筑昙和这位少将军一起杀出军营,一共斩杀了十一位大大小小的将领,军营里的血已经汇聚成小溪,把沿海的海岸都染红了一片。
一番血站后,郦筑昙和少将军屠至已经占领了南岭这块地盘,现在的南岭已经换了主人了。
滚烫的千层饼被摊贩用油纸包好,于洲掏出两枚铜钱递了过去,心中想道,怪不得那天郦筑昙浑身是血,原来是经历了一番这样的血战。
可是他不好好地在军营里庆功,跑到深山老林里洗澡又是为了什么,真是叫人想不明白。
于洲背着笙歌尽,身影逐渐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郦筑昙和屠至谋反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汴京天子的耳朵里,皇甫泓当即雷霆震怒,已经派军攻打郦筑昙,势必要夺回南岭。
南岭地市险峻,易守难攻,郦筑昙用兵如神,更有屠至、孔林风、陆子文这样的人才为他所用,哪里是那么容易战败的。
胤雪王朝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郦筑昙占领南岭后便解除了海禁,使南岭可以与邻国进行贸易往来。
陆子文最擅长经商,解了海禁之后没几个月,便从海运中赚了好大一笔银钱。
只是这些银钱还是远远不够,若想成就一番霸业,必须拥有强大的财力支撑。
只是这钱要从哪来呢?
众人忧心不已,郦筑昙却淡定自若,他带着贯征和一坛酒消失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家财万贯的富商献出了10万两白银。
孔林风倒吸冷气,一双丹凤眼看着风尘仆仆的郦筑昙,都快不认识他了。
“你从哪里搞出的这些钱,难道是你以这富商的全家性命要挟,逼他献出了这些白花花的银子?”
郦筑昙坐在桌前喝着温好的烈酒,笑眯眯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猪养肥了就是为了杀猪吃肉么,今天大旱,咱们汴京里头的皇帝却穷奢极欲,四处搜罗天下美男,又大兴土木修建行宫,据说里头的浴池底下铺的都是夜明珠呢。”
郦筑昙咽下烈酒,刀子似的烈酒顺着喉咙流入腹中,身子一下子热了起来。
就像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平时看着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深水,只有饮上一口,才知道有多么辛辣。
他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修建行宫需要银子,百姓手里没了银子,你说这银子能从哪来,皇甫泓只好打起了那些富户的主意,他最近抄了两个富商的家,和织造局千丝万系的周家也没逃得过。”
孔林风冷笑连连:“且看他起高楼,且看他宴宾客,我就等高楼坍塌的那一天。”
“快了,不急。”郦筑昙又喝了一口烈酒,烈酒在胸膛中融化,辛辣的热意涌入四肢肺腑,他闭上眼,整个人都快要在这醇厚的烈酒中融化,用沉醉的声音轻声说道。
夜色已深,屋中燃着一盏黯淡的烛火,卧在榻上的郦筑昙辗转反侧。
他捧着一角被子,在心里细细地算着日子。
距离那一次调养内息已经过了半个月,还有半个月,那个很是不好招惹的男人就要找上门来了。
他那次血战之后心情烦闷,便想要到人迹罕至之处静静心,可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在山涧处遇见于洲。
若不是他的体质为世所罕见的阴水之体,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一想到那调养内息的滋味,郦筑昙被子底下的脚趾都蜷缩了起来,泛着浅红的雪白指尖撕扯着被角,心中已经开始惧怕起来。
那种滋味,实在不愿意回想第二次。
若是单纯的痛苦也就罢了,男子汉大丈夫,也不至于忍受不了一些皮肉之苦。
可是那种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他一塌糊涂的滋味,郦筑昙每每回想都会狠狠地打上一个哆嗦。
上一次与于洲调养内息正是月中十五那一日,下个月十五,那个男人便要寻来了!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临近,郦筑昙简直如鲠在喉,连吃进嘴里的饭都没了味道。
他担心受怕地数着日子,可是时间的流逝不会因个人之意而停滞。
十月十四那一日,郦筑昙正在帐中商议军事,朝廷派来的援兵已经到了南越,屠至正准备派一队轻骑绕道敌军后方烧毁粮草。
就在此时,缠绕在郦筑昙腰间的贯征突然躁动了起来。
郦筑昙神色一变,掌心轻轻按住躁动的贯征,强作镇定地对屠至说道:“屠将军,我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烧毁敌军粮草的事你先与孔兄商议。”
还不等屠至回话,他就起身快步离去,帐中的孔林风和屠至看着他急匆匆地走出帐篷,都是一头雾水。
“他身后是有鬼在追么?”孔林风问道。
“也许事态紧急,方才让筑昙如此失态。”屠至说道。
他对郦筑昙的称呼颇为亲昵,孔林风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心中对屠至深感同情。
郦筑昙那只狐狸惯会玩弄人心,若是喜欢了他,便是注定要深情错付的。
可悲,可叹。
话说郦筑昙飞也似地一阵乱走,因为他的面容太过引人注目,慌乱之间也不忘戴上斗笠和荷包。
他心神不定加上慌不择路,一直往人多的地方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处烟花之地。
穿红着绿的妓子在楼前揽客,更有流莺穿着单薄的衣衫笑盈盈地站在街上摆动丝绢。
南岭的暖风一吹,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便在这条街上迂回流转。
烟花之地的胭脂味浓,说不定能掩盖他的气息,正是藏身的最好去处。
郦筑昙心中安定了许多,整理了一下头上的斗笠,便昂首阔步地走进一家春风楼。
他一走进来,老鸨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郦筑昙也不废话,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老鸨,便压低嗓音说道:“要间上方,再找个清倌给我弹曲 。”
老鸨领他去了二楼的一间上方,不一会,走进来一个抱着琵琶的青衫女子,行了一礼后便柔声问道:“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郦筑昙说道:“随便弹上一曲就好。”
青衫女子弹起了鸳鸯辞,调子缠缠绵绵,听得人昏昏欲睡。
曲子弹了一半,郦筑昙就摆了摆手,让她下去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春楼的软塌上打了一个盹,因为是阴水之体,每到夜晚身子便冰寒不已,便让人送来了一坛最烈的酒。
他一边捧着酒坛喝酒,一边坐在窗子上往下看,夜晚的烟花柳巷更是热闹,妓子们提着灯亮挥舞丝绢,有些姑娘正搀扶着酩酊大醉的客人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时不常传来一阵吵闹声,原来是两个客人都看中了一个姑娘。
这样的地方,那常年宿在雪山上的隐世剑客能找到才怪。
郦筑昙勾起水红色唇角,又猛地饮了一口酒,烈酒入喉,一坛酒见了底,他扔掉酒坛,带着一丝醉意看着天上的月亮。
那轮明月被云彩遮住了一半,他倚着窗子,不禁想起年幼时与父母一起赏月的场景。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明月还在,父母却都已经离开这人世间了。
这个肮脏的世间,这个藏污纳垢的世间,早晚一点,他要掀翻它!
心中愤懑之时,腰间的贯征突然一颤,郦筑昙的心也跟着一颤,他立即从窗子上跳下来走到门边,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走廊上人来人往,没发现什么异常,腰间的贯征也安静下来了。
郦筑昙锁好门,又走到窗边探头探脑往外看,街上人来人往,没有看见于洲的身影,也许这个剑客找不到人就走掉了。
郦筑昙的指尖一直轻微颤抖,他心里总觉得不安,想搬个凳子抵住门。
不曾想刚刚一转身,耳朵突然捕捉到一阵极细微的风声,还不等做出反应,一个滚烫的手臂已经如铁箍一般死死地箍住了他的那截窄腰,把他整个人捞在了怀里。
“啊!!!”
郦筑昙发出一声惊呼,回过神来后他的后背正抵着来人的胸膛,双脚离开地面,正被身后的男人用一条手臂捞在怀里朝着屋中的软塌走去。
阳火之体是血气最旺盛的躯体,那坚实滚烫的胸膛如烧红的铁壁,树梢上沾着冬日凉意的初雪落在铁壁上,便滋滋地开始融化。
即使隔着衣衫,也烫得郦筑昙腰身酥软,筋骨发麻。
于洲毫不客气地把怀里的人往软榻上一扔,郦筑昙被摔的七荤八素,脸一贴上床榻,便晕乎乎地抓着被褥铆足了劲外里爬。
于洲出手如电,他抬起一只滚烫手掌,五指穿过郦筑昙泼墨似的柔软长发,如铁钩一般按住郦筑昙的后脑,将他的脸狠狠地按进了满是脂粉气的大红被褥里。
他五指锋利如钩,带着万钧力道,郦筑昙毫不怀疑这人指上稍稍一用力,就如手捏豆腐一般,轻而易举地捏碎自己的脑壳。
郦筑昙的脸埋在被褥里,被于洲吓得呜呜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