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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自习

草生 徐徐图之 4553 2024-06-27 09:35:09

时至今日,薄韧还不知道“恐同”的杨樵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但他是在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对杨樵的感情变了味道,他记得很清楚。

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第一个分水岭,而高二下学期则是高中生至为关键的分水岭,多数学生的成绩在这一期学期趋于稳定,来年高考的成败,在这个学期中就能初见分晓。

学校各科老师们都曾经说过这件事,强调过高二下的关键性。

还在家里过寒假的薄韬更是耳提面命,敲打这明明十七岁了,还是没心没肺、整天傻乐的弟弟薄韧,要求他这学期一定要全力以赴,不要辜负这大好的青春年华。

薄韧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过他是很能听进去话的那种孩子,也打起了精神,准备好好拼搏一把。

但是……杨樵是不是也有点太拼了啊?!

从正月初二返校补课那一天开始,杨樵和上学期相比,就明显变得沉默寡言,每天都在埋头学习,刻苦之程度几乎可以用凶残来形容,原本就很卓越的成绩也取得了显著进步,只是他上升的空间本来就不大。

寒假前那次考试,杨樵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二,这学期开学不久后的月考和后面的期中考,他都成功斩获了年级第一的桂冠。

他所在文科实验一班,隔壁是文科实验二班,二班那位原本年级第一的女学霸如临大敌,也争分夺秒,同样凶残地用功了起来。

老师们对此当然乐见其成,在两个班分别授课的时候,还嫌这火热的竞争火焰烧得不够旺,不停地煽风点火,这边打鸡血,那边PUA,总之一句话:统统给我们卷起来!

两个文科实验班的几十名同学,被迫受到了两位学霸的鼓舞,一起开始卷生卷死。

到了课间,两个教室都没一个人大声说话,谁走出门口放风,一旦超过三秒,都会觉得自己给班级招牌抹了黑。

真有想偷懒玩一会儿的,都要灰溜溜跑去其他班教室门口,假装自己不是实验班的人。

学习是很好的事,刻苦努力也很好,薄韧没有意见,让他有意见的是杨樵如此专注于学习,常常让他感觉到自己被冷落了。

他们没有发生什么矛盾,也没有吵架,相处模式和过去几乎还是一样。

但薄韧就是觉得哪里不对,这源于他和杨樵“耳鬓厮磨”十几年的直觉。

“这阵子,我老是觉得你不想搭理我。”薄韧直接向杨樵提出了这个问题,道,“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没做错任何事。”杨樵回答道。

他给薄韧的解释,是重复了一遍所有人都说过的“论高二下的重要性”,再不学习就怕时间不够了。

为了给自己的话增加更切实的说服力,杨樵夸大其词地说:“我想试试冲一冲top2。”

薄韧:“……”

薄韧大感意外,杨樵成绩虽然很好,以前从来定过没有这么高的目标。

云州市所在省份是高考大省,师资力量在全国范围内却相对较差,地理位置的原因,没有任何政策倾斜的红利,加之本省教育资源配置的不平衡,云州市每年能考上top2的学生只有个位数。而他俩就读的高中,历年高考综合评估,在全云州市范围内也只能排到第三。

有梦想总是了不起,杨樵说了想试试鹰击长空,薄韧这条浅底咸鱼还能说什么,当然只能表示全力支持。

比起他自己一时被冷落,杨樵为实现远大目标而潜心努力,当然更重要。

他自觉地减少了打扰杨樵的次数,从前绝大多数的课间十分钟,只要没出现老师拖堂等不可抗力,他都会跑去杨樵班里溜达一圈,看一看杨樵,逗一逗杨樵。

现在他课间还去,在那落针可闻的教室门口朝里面张望下,如果杨樵在低头看书做题,他就不进去了,看完就走。

其实是很无聊的。

薄韧每次看到杨樵顾不上理他,心里也会有点空落落,想说再这样就不来了,没意思。

可到了下一个课间,他又忍不住想去看看,也许杨樵正学累了,有工夫和他说几句话呢?他也能适时充当一下杨樵的轻松调节剂。

好在两个班级教室往返的必经路上,有一个经常会在地图上随机刷新出来的小boss邹冀,刷到了邹冀,他就和邹冀玩一会儿。

这天下午的一个课间,薄韧看杨樵的去程路上,就刷到了正在走廊里和几个男同学一起玩闹的邹冀,非实验班聚集了不少成绩不太好、没心没肺的傻乐孩子,邹冀身在其中如鱼得水,每天倒是过得也很自在。

“呔!哪里去!”邹冀招呼另四个男生,几人手臂挽着手臂排成人墙,挡住薄韧的去路,邹冀道,“实验班的不能从这儿过,交了过桥费才能走。”

薄韧要强行冲过去,被邹冀带头拦住,冲关失败。

“大王们行行好,”薄韧说,“四十五分钟没见老婆了。”

“好可怜啊。”邹冀道,“那对个暗号吧,天王盖地虎!”

薄韧道:“五只米老鼠?”

五位米老鼠大王就把“门”给他打开了。

结果一分钟没到,薄韧又灰头土脸地原路回来了。

杨樵又在学习,又在学习,没完没了的学习!

邹冀心下了然,同情地看着薄韧。

邹冀的成绩稳固在了中等,再想往上也几乎不能了,他家里对他的学业没抱太大的期待,只要能考上本科,不至于堕落去读大专,就已经算是达成了学生阶段的大圆满结局。

他唯一的烦恼,还是他迟滞不前的恋爱进程。他组织的几次多人聚会,热情的邀请顾遥一起玩,顾遥就有可能被他邀出来,可他单独找顾遥,人家是绝对不会出来的。

去年国庆KTV里被顾遥爸爸抓包后,后面人多的活动,顾遥也都婉拒,再不参加了。

课间十分钟刚过一半都不到,邹冀搭着薄韧的肩,仿佛一对难兄难弟。

邹冀发出了滑稽的中二感慨:“做男人真是好难啊。”

薄韧亦悲伤地感慨说:“我老婆好像是真的不爱我了,今天一次都没理过我。”

邹冀叹气。薄韧也叹气。

两人勾肩搭背站在围栏前。

“他们学霸就那样,”邹冀发起了对学霸的诋毁,说,“就只知道学习,别的什么都不懂。人生这么长,什么时候不能学习?早恋再不谈,可真就没时间了啊。”

他在前面几次活动中,委婉地试探过顾遥究竟是什么心意。

顾遥明确说过,高中阶段以学业为主,不会分心到别的事上。

薄韧和顾遥同在一个理科实验班,顾遥成绩在前十名里,平日里也非常用功。

受邹冀的委托,薄韧稍微观察过顾遥的社交情况,总体和高一时差不多,她对谁都好,和谁也都一般。

班里明恋暗恋她的男生倒是有好几个,她也统统都没怎么理会过。

薄韧说:“她对你算是最好的了,我们班那几个,想方设法跟她搭腔,她都不怎么回的。”

“不是哄我吧?”邹冀倏然开心起来,又说,“那我又有勇气了!”

他放下搭着薄韧的手,转过来对薄韧道:“今天520你知道吗,我想约她晚自习放学后,一起去吃第二个半价的冰激凌,纠结一天了不敢约她,你这么说我又敢了,你说她会不会答应去啊?”

薄韧莫名其妙道:“为什么非要去吃第二个半价?正价你吃不起了?你爸破产了啊?”

邹冀手舞足蹈地解释道 :“只有520才有这种活动!这是个甜蜜的噱头!”

薄韧故意说:“我也想吃冰激凌,你请我去吧,我答应你。”

“吃屁吧你。”邹冀说完,忽然惊觉这其实是个好办法,马上改口说,“不不,还是应该带上你和老婆一起。我单独约她,没准她还害羞不去,有你和杨樵作伴,她就没充足的理由拒绝我了。”

“也行。”薄韧一想,这也很好啊,他也有阵子没能和杨樵一起玩了,放学后吃个冰激凌,轧两圈马路,再顺理成章把杨樵带回家,很好。

薄韧道:“你叫谁老婆呢?我老婆,是我老婆。”

邹冀兴奋起来了,说:“到时我来买单,你俩拿了冰激凌,记得离我们稍微远点。”

“是你要离我俩远一点。”薄韧没有想让他请客,说,“你买你和你女神的吧,我带钱了。”

到晚自习即将上课前,邹冀又跑来,塞给薄韧一个信封。

他还是不敢当面约顾遥,扭扭捏捏地让薄韧把“邀请函”转交给顾遥。

晚自习第一节 下课后。

杨樵仰着脖子,滴了两滴眼药水。他最近学得太凶猛了,近视眼总是伴随干眼症,疲劳时格外明显,感觉眼镜度数又快不够用了。

同桌在旁啧啧道:“你现在这样,高三怎么办啊?别把自己逼这么紧。”

杨樵知道同桌是好心,却也无言以对。

他把自己逼得这么紧,用学习来填满生活的缝隙,只因为他一停下来就会很难受。

尤其薄韧还时不时就来他面前晃,他也说不出不让薄韧来的话。

就这么凑合过吧。等坚持到了上大学,离开云州就好了。

可薄韧还说过,要跟他去北京上大学呢。

怎么回事,他也没做过坏事啊,怎么这辈子好像已经显而易见,将会一直都这么惨下去了。

同桌叹了口气,低头在一摞英语报纸里翻检,想找一张还没做过的,准备等下薄韧来和杨樵上双人自习,他好拿着报纸给薄韧腾地位,另找一张空桌去做英语题。

薄韧迟迟没有来。

直到第二节 上课铃都响了,他也没来。

杨樵:“……”

“咦?”同桌还心想薄韧应该是有点事不来了,他扶了扶眼镜,一看杨樵,被杨樵的表情搞得手足无措一秒,忙说,“你俩难道吵架了吗?你现在看起来好难过啊。”

杨樵道:“没有啊,没吵架。”

又一分钟后,同桌又扶了扶眼镜,说:“要不,你去看看他怎么回事吧?不然我看,你这节课坐这里也是白浪费时间。”

“……”杨樵道,“都已经上课了。”

同桌说:“今天是520啊,这节课在外面角落里你侬我侬的肯定很多,法不责众,没什么人管。你就去理科班看看你朋友吧,顺便路上代表我们FFF党制裁下情侣们。”

杨樵不禁看向同桌,同桌再次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了一道白光。

杨樵:“……”

同桌道:“快去吧!”

第二节 课本来就是公共自习,规定是家很远的同学不必上这节课,他们平时也会磨磨蹭蹭,都上课了都还没离校,在校园里乱晃荡。

杨樵还没有课上出来过,本来有点紧张,出来后看这情况,确实有法不责众的土壤,当即也松了一口气。

出门下楼,在楼道角落里,果然有一对在窃窃私语的男女同学,女生手里还拿着一朵应该是刚收到的小玫瑰。

杨樵目不斜视地,从人家身旁匆忙经过。

薄韧所在班级的理科实验班教室在二楼,杨樵从四楼下来,转弯进二楼走廊,离目的地还有十几米,就已看到那教室门口有一男一女。

其中男生侧身倚靠着围栏,正对身旁扎马尾的女生说话,女生面朝向外面。

杨樵朝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那男生的背影,分明就是薄韧。

不知薄韧对那女生说了什么,忽又站直了身体,从校服裤兜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他俩正站在教室窗外处,那里光线很足,杨樵看得很清楚,薄韧拿出的是一个粉色的信封,上面还缀满了红色的桃心。

薄韧把那信封递给女生,女生接了过去,然后便转身回了教室。

杨樵想,还是同班同学。

原来是这样。薄韧在过520啊。所以才没去找他上自习。

薄韧只看着那女生进教室,自己却没回去。

他两手插兜,朝着杨樵这边转过来,看样子是要朝这边走,这时他自然也看到了杨樵。

两人同时一愣。

杨樵下意识退了半步,完全不想在这种时候面对薄韧。

他转过身,只想快点消失,他也这么做了,他飞快地离开了原地。

“……”薄韧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见杨樵突然跑了,一头雾水,忙又过来追。

杨樵转进楼道,要跑上楼去,一脚踩空滑了下,险些摔倒,忙扶着墙起来,要继续上楼去,薄韧已经追了上来。

“跑什么啊?”薄韧莫名其妙,在楼梯上一把抓住了杨樵,说,“你跑什么?”

他四下看看,说:“这也没有老师啊!”

杨樵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抽了抽手臂,想从薄韧手里抽出来。

薄韧完全不知道怎么了,当即抓得更紧,忽然发现杨樵在剧烈地发着抖。

薄韧道:“怎么了?”

他朝上面走近了一个台阶,道:“老婆,你怎么了?”

杨樵讨厌死这个称呼了,从没像现在这样讨厌过。

“你谈恋爱了吗?”杨樵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薄韧的双眼微微睁大了点,非常意外地听到了这个问题。

杨樵说:“那个女生叫什么,你怎么从来没对我说过。”

“她?”薄韧无意识地朝着自己班级的方向回了下头,空着的那只手也漫无目的地挥了一下,整个人充满了茫然,道,“那是……刚才那个,是顾遥啊。”

杨樵:“……”

薄韧解释道:“我替唧唧给她送情书,顺便聊了几句。”

杨樵:“……”

“没谈恋爱,”薄韧道,“我谈恋爱会不告诉你吗?”

杨樵傻在那里,又觉得自己好好笑,太好笑了。

薄韧那充满问号的脑门上方,好像突然有个灯泡亮了下。

“你是不是……”薄韧道,“你吃醋了!”

“没有。”杨樵道,“我没有。”

这下薄韧总算搞明白了,虽然是自以为是的明白,但这让他开心了起来。

他牵起杨樵的手,还晃了两下,笑起来说:“我说我吃你醋,你还嘲笑我,你不也这样吗?我今天还和唧唧说你好像不爱我了,搞半天是我错了,你还是这么爱我。”

“……”杨樵沉默了数秒,说,“是啊,我吃错醋了,我就是这么爱你。”

他没有想哭,但是眼眶里已经蓄起了液体。

他把眼镜摘了下来,模糊的视野有助于装糊涂,他用力板着脸,不想让自己太显得过于难堪。

薄韧又茫然了起来,他觉得杨樵很伤心,可是他并没有偷偷谈恋爱啊?

他也沉默地看着杨樵,在摘掉眼镜后,杨樵长得真的很……很……薄韧这次想到了形容词,很漂亮。

不是大众词典里的“漂亮”,是薄韧词典里的“漂亮”,这词的注释语应该是:每一分都迎合了薄韧的审美。

杨樵把情绪按了回去,也把话题拉回到了他俩正常的谈话氛围里。

“你不要偷偷谈恋爱,”杨樵道,“如果要谈,至少告诉我一声。

薄韧道:“好。”

杨樵看不清楚这世界,模糊给了他勇气。

他说:“我会吃醋,我就是很……很在乎你。”

薄韧没有说话。

杨樵说话声音不大,楼道里的声控白炽灯监测不到人声,陡然间灭了。

“我回去上自习了。”杨樵说,他抬高了点音量,声控灯又亮了。他要走,薄韧却又握紧了他的手。

薄韧的眼睛被灯晃得眯了下,他心里此刻像是也有一盏灯,也像楼道里这盏一样,忽明忽暗,忽明,忽暗。

杨樵说:“我要回去上自习了。”

薄韧道:“我不会谈恋爱的。”

杨樵现在已稍微冷静了下来,道:“想谈就谈吧,谈之前知会我就行。”

他抽走了手,上楼离开了。

薄韧站在那里,久久,声控灯又灭了。

他刚才应该抱一下杨樵,放在平时,他一定就抱上去了,今天没有。

因为他没敢动。

似乎只要一动,就有什么跟着一起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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