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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婚姻

北方来客 姜可颂 4049 2024-07-14 11:27:10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江然一定会在两个月前——在被自己父亲打包卖了之前,彻彻底底地抛开一切并一走了之。

只可惜,时间没有如果。

孽缘也被算作命运的一种不可抗力。

十月的阳光褪去夏日的闷与热,只剩下几分恼人的刺目,它越过城市的上空,倾洒入每一扇欢迎或不欢迎它的窗,并为其镀上一道金色的边。

东祈大厦内人来人往,屋顶轮廓的倒影投射在光洁的瓷砖上,在诡异的沉寂中氤氲一片沉郁之气。

近日来满城的流言蜚语像病毒一样在这座摩天大楼内飞速蔓延——他们刚离职不久的前总经理席秉渊将要在望江走马上任。

正应了那句人往高处去,望江是一座毋庸置疑的高山,即使东祈作为后起之秀中的翘楚厚积薄发,也终究难与望江这样烈火烹油的世代家族匹敌。

“席总真的要去……”

两位年轻的东祈职员趁着复印资料的空隙凑在一起小声交谈着。

“所以他和祁总是真的离婚了?”

“靠,那可是祁知木!天仙啊!我以为他们结婚是要过一辈子,结果说离就离了?顶级Alpha都这么薄情吗。”

“这么多年他们都没要个孩子,早该想到的。”

“细思极恐。”

“你别说,席秉渊一走,以后上班可再也看不到那么顶的Alpha了。”

“哎……别的不说,他的身材和脸是真的没话说。”

两人口中的席秉渊,也就是东祈的前任总经理,顶级Alpha,完美契合大众眼中梦中情A的想象。

然而,这位顶级Alpha的出身不仅称不上优越,甚至可以用惨淡来形容。

席秉渊出生在北方落后的旧工业城镇,父亲是个抛妻弃子的俄国人,母亲是国人,在他幼时,孤儿寡母连维系生活温饱都有些艰难。

席秉渊凭借自身的天赋与努力渐渐出人头地,直到被祈家老爷子相中,在东祈大放异彩,同时迎娶了祁家的掌上明珠,家庭事业双丰收,人人艳慕。

相当精彩的男频爽文剧本,却一朝变了走向。

在祁家扶持下,事业飞黄腾达的席秉渊,却在事业的上升期,忽然选择与祁家恩断义绝,转投另一座高山——望江——不惜休弃祁知木那样的天仙美人。

席秉渊的冷血薄情从此算是出了名。

……

“所以席总真的要和望江的江然结婚?”

“是的吧,不过听说他们家规矩可多了,他们家老爷子总不可能同意席秉渊以自由身进入管理层吧。不过当谁家赘婿不是当赘婿呢。”

“可望江那个江然只是个Beta诶,还死了前任,不觉得渗人吗。”

“毕竟人家家世摆在那里嘛……”

两人幽幽叹息一声后回到工位,继续各自冗长乏味的工作。

---

反观两人口中的江家人,正在享用属于家庭的午餐。

严肃的父亲,温顺的母亲,面无表情的儿子,三人坐在长桌旁,在暖色灯光的照耀下,陷入了一段冗长的沉默。

气氛沉寂得堪称诡异。

“你这次安分点,不要闹得太过。”主位上两鬓有些发白的老者忽然放下手中的筷子,对在他身侧坐着的清瘦男人道。

他不怒自威,有一派久居上位的气度。

一旁美丽的女性Omega舀汤的动作顿了顿,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垂下头,继续把目光落回碗中的清汤。

江然口中咀嚼食物的频率一顿,面上微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随即又在下一秒恢复过来,他咽下了口中食之无味的食物,唇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带有他一贯恰到好处的四两拨千斤:“我明白的,父亲。”

江父多看了笑吟吟的江然一眼,目光里并没有一位父亲的慈爱,反是充斥了来自上位Alpha的严厉和警告。

江然对此自是笑着照单全收。

“席秉渊这小子……”江父收回落在江然身上的目光,有些许感慨地叹了一声,“真的是前途无量。”

江然缓缓垂下眸,眼底藏了几分讥讽,微微挑起一边的眉,面无表情地用筷子戳碗里的米饭。

他深知自己的父亲从来不是什么慈父或是人道主义者,他今日于此为席秉渊唏嘘,不过是在惋惜这样优秀的Alpha不是自己的儿子。

不过现在席秉渊也算是准儿婿了,与儿子这个身份,倒是大差不差。

思及此,江然抬眼看了下坐在餐桌一旁的、沉默的、低眉顺眼的母亲,心里愈发木然。

他的父亲是一位Alpha,在望江上一辈的继承之争中通过铁血手腕夺得大权,母亲是门当户对家族出身的Omega,两人是纯粹的联姻,婚后相敬如宾齐眉举案,在外人眼中也是一桩顶好的婚姻。或许他们作为一对优质夫妻的唯一不足,就出在了他这个继承人身上。

江然是个Beta,一对高质量AO夫妻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几率会生育出Beta,江然就是这个不到三分之一。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江父没有再要其他孩子。

但是江然也并没有因此享受到得天独厚的父爱,相反,江父对他很淡漠。

由此江然无法通过比较得出究竟是他的父亲此人本就对儿女亲情淡漠,还是只对自己淡漠。他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自小以来他受到的来自父亲的关爱,寥寥无几,那种情感对他而言太过陌生,更像是抓不住的风。在孩童时期他试图撒娇卖乖取悦他的父亲,结果是全然不作效,他失落过,也放弃了。

后来在成长中,他也慢慢体悟到他的父亲或许生来只为了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而非慈爱的父亲,也便渐渐断了这念想。

与严厉精明的父亲相反,江然在外的风评是个性格十分讨人喜欢的Beta。他有望江继承人该有的气度与能力,又有寻常富贵出身少爷难能可见的谦逊和幽默,他在外的任何场合总是讨喜的,似乎不会有人讨厌他。

他们只会感慨,这样好的孩子,偏偏不是Alpha。

即使他作为一个Beta,已经做到了最好。

……

江然用筷子戳了戳米饭,一粒一粒地慢悠悠碾压而过。

席秉渊,吗?

---

江然与席秉渊的正式见面是在市政府办公厅旁的一间咖啡店。

对于这样的会面,江然只惯于提前五分钟到场,当他意兴阑珊地推门而入时,却发现那个英俊的Alpha已经坐在了窗边,阳光越过落地窗倾洒在其流畅锋利的面容上,流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

活像一尊俄罗斯雕像。

长得倒是还不错。

江然在心里默默地评价了一下对方的外貌,随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步履款款来到席秉渊桌前,向对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在细碎的日光下,那双灰色的眼睛淬着如冷泉一般冷冽的色泽,里面仿佛盛着夜晚流转的星河。

带着一种非人的冷漠。

江然唇角的弧度微微一顿,随即才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掩盖下自己的失误:“你好,席先生。”

席秉渊对他微微点头,语调平平,不卑不亢:“江先生。”

江然偏头对迎来的服务生说了两句,温和礼貌地笑了笑,再转过头来与席秉渊对视。

他脸上的笑容不带半分多余的感情,游离于敷衍与热烈之间,叫人挑不出毛病:“我们也算旧识,席先生应该也还记得我。”

席秉渊点点头,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很细微的弧度:“当然。”

姿态游刃有余。

见席秉渊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江然勾了勾唇角,眼帘一垂:“既然要成为利益共同体,那我想,首先我们彼此该坦诚些。”

唇角的那一抹弧度显得格外讽刺。

对于席秉渊,不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他都不想、也没有必要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席秉渊微微点了下头,示意江然继续。

“说实话,我不意外你会离开东祈。”

不论江然说了什么,席秉渊始终保持着那一抹细微的弧度,目光里依旧是一片沉静,面对江然有些许凌厉和戏谑的目光,他只轻描淡写地应声,不做过多回应。

“……但你会和祁知木离婚,是我没想到的。”

席秉渊喝了口手边的咖啡,没有说话。

江然见席秉渊按兵不动的沉默,眼中划过几分不屑,继续发难下去:“祁知木与我年少相识,他清冷却烈性,最讨厌不忠不义。”

席秉渊极缓地眨了眨眼。

“你在这个时候与望江交易,岂不是坐实自己忘恩负义?”

席秉渊并没有出言反驳,倒是云淡风轻:“我不否认。”

甚至语气平平。

“但你的确爱他。”江然几乎是掐着席秉渊最后一个字音跟了上去,接下来他没说话,只眯起眼盯着对方,不给对方半点退却的机会。

“……”

席秉渊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他把没有焦点的目光落向窗外,却又不似在躲避什么。

莫名深重的沉默。

但沉默即是肯定。

江然垂下眼帘,见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见的效果,于是收敛自己眼底的讽刺,语气缓和道:“……抱歉,我这个人不比祁知木,说话不怎么好听,还请席先生见谅。”

席秉渊抬起眼,目光里没什么多余的情感,冷冷地对上江然藏有几分戏谑的眼睛,没有说话。

服务生在这一片沉默之中打破僵局,给江然端上了咖啡,江然微微笑着点头,轻声道谢。服务生微红着脸鞠躬退下,显然难挡江然的绅士攻击。

“祁知木的确比你识大体。”

江然正喝着咖啡享受自己暂且取得的“胜利”,席秉渊冷漠又温和的话语忽而传入他的耳中。

犹如一声平地惊雷,他端着咖啡杯的手一顿,入口的咖啡也差点呛着。

席秉渊终于收下了面具一样虚伪的平和,脸上逐渐有了些真实的情绪。

他寡淡的、带着几分讽刺的笑在日光下显得有几分阴恻。

江然缓缓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冰凉而锐利的目光直直对上席秉渊冷漠的双眼,他眯起眼睛,似是在问,你怎么敢?

“他再好,你不也为了自己的前途背叛了他?”江然冷声反刺回去。

席秉渊看着江然不再完美的面色,反倒是轻松地笑了笑:“江先生,我若是再说下去,是不是就会走你前任丈夫的老路?”

江然眯起眼睛,语气已经冷到了极点:“……席先生话中有话啊。”

席秉渊却笑得很随意,他明白自己已反客为主了这一场战役:“难道您觉得他的不幸应该归于天灾?”

见江然面色的确不好看,席秉渊又状似无意地给人台阶:“随口一说罢了,江先生不爱听的话,可以当作没听见。”

“……随口一说?”

席秉渊耸了下肩,语气里不无几分讽刺:“其实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频频提起祁知木,是担心我会像背叛他一样背叛你么?”

好一句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江然也跟着讽刺地笑了笑:“席先生说哪里的话,我何必给自己没事找事呢。”

“江先生大可不必担忧我会再一次背叛与您的这一段婚姻。令尊爱子心切,早给你留好了后路。”席秉渊忽而玩味地笑了,“毕竟我们这婚能不能离,是你说了算的。”

江然微微蹙眉,有些不明白席秉渊在暗讽什么。

他只觉得对方的笑容很刺眼。

“我记得在令尊给我签的合同里,我们离婚的前提是生一个Alpha。”席秉渊的眼角流露出几分促狭的笑意,他甚是满意地看着江然愈发难看的表情。

“……”

“而我也是个Alpha。”所以当然不是我生。

“……”

江然不傻,他听得懂席秉渊的言下之意,他勉强维持着面上的风平浪静,实则在内里已经涌起惊涛骇浪。

他垂在桌下的指节都因为过于用力而缺乏了血色,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留下触目惊心的勒痕。

“……话何必说这么客气,他也是你的父亲。”

江然面上不露山水,心下却狠狠自嘲,他的父亲当真是给他留了条后路。

别无选择的死路何尝不算是一条后路。

“江先生,其实这话说到了现在,我觉得你也不太坦诚。”席秉渊慢悠悠喝了口咖啡,没什么诚意地笑了一下。

江然回以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没接话。

他是抱着敲打席秉渊的心来赴约的,并且开门见山地死死抓住祁知木这个对方不可避免的痛点意欲先下手为强,却没想到被自己父亲将了一军。

局面一下子陷入一种僵滞的寂静,两人各怀心思,又都纷纷没有主动开口。

最终还是江然先平复了心情,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看了眼手表:“走吧,席先生,再不领证人家该下班了。”

“所以这是婚前事宜谈判?”席秉渊做出一个姗姗来迟的恍然大悟表情,其中不乏肉眼可见的讽刺意味。

江然只觉得眼前这个Alpha演技拙劣得刺眼:“……随你。”

所以他最讨厌Alpha这个物种了。

席秉渊达到了恶心江然的目的也见好就收,他将准备好的首饰盒推到江然面前,在江然犹如要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中,他先取出那个尺寸大一些的给自己带上,之后便收了动作,把疑难杂症交还给江然。

江然冷冰冰地盯着首饰盒中孤零零的戒指看了一会儿,最后才眼不见为净一般地迅速从中取出戴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见状,席秉渊绅士地起身,走到江然身边伸出一只手扶起江然,再把椅子推回原位,两人保持着恰当的亲密距离走向民政局。

走流程过程中,席秉渊冷淡而温柔,江然温和又夹杂着几分风趣,两人的模样活像是一对细水长流终成眷属的伴侣,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幸福地步入婚姻殿堂。

但是婚姻二字,对于这两个人而言,更像是一种恶毒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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