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秉渊回到秦老太太家的时候,正对上老太太笑得意味深长的表情。
面对老太太这样的表情,席秉渊在原地微不可察地迟疑了一下,瞬间进行了一场头脑风暴,但他最终还是向房间走去。一打开门,果然就看见黑着一张脸的江然抱臂坐在沙发上。
见他进门,江然似乎是对他冷笑了一下,继而抬着一双眸,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
是很危险的那种面无表情。
席秉渊与江然面上的这种表情已经很相熟了,应付起来还是较为轻车熟路,他淡定地走到江然面前,神色自若道:“怎么了?”
江然挑着眉凉飕飕反问:“你怎么了?”
话里话外是等他自己先开口解释的幽然。
席秉渊:“……”
原来是生气了。
凝滞的空气中,两人相顾无言。
席秉渊的目光在空中徘徊了一阵后才落到江然的面上,对方不知为何而显得格外苍白的皮肤上隐隐透着几分不自然的薄红,那几寸红润在对方白得有些反光的面上显得醒目刺眼。
正当他再一次准备开口时,江然却先出了声。
“……我知道你们是朋友。”
这句话尾音软软的,带着几分倦意,不复方才的凌厉。
江然浑身像是忽而卸了力气一般,背靠着沙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他现在穿着材质绵软的居家服,有几缕偏长的碎发垂挂在面颊一侧,整个人显出一种难能可见的柔软。
席秉渊眨了眨眼,只静静地站在原地。
“......嗯。”他应声,等着江然自己继续未尽的话语。
“但是也不用……什么都避着我、什么都不和我说。”
江然的下巴在沉默的用力中缓缓绷紧,唇角抿出一道倔强的弧度。
席秉渊缓缓蹙起眉。
江然看起来不太精神,与他平日里生气是的模样不大相同。
“我也不是那么蛮不讲理……”
没等江然拧着眉把干巴巴的话说完,一旁始终沉默着的Alpha忽而几步走到了江然身前,一双灰眸里盛满了严肃的情绪,他整个高大的身躯把江然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中,姿态强硬而不容抗拒。
“……?”
正当江然十分不解地蹙眉抬眸时,席秉渊忽而俯身下来。
Alpha有些微凉的掌心覆在了江然的额头,江然因为这忽如其来的亲密而呼吸一滞,他的心跳几乎在那一瞬间骤停。
在这样的距离之中,他可以呼吸到Alpha灼烫的鼻息。
在Alpha撩人的伏特加信息素的冲击下,江然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频率都错了一拍。
“你发烧了。”
继而他听到属于席秉渊的、属于成熟男性Alpha的、低沉微哑的嗓音。
我,发烧了?
感到一阵迷迷瞪瞪的恍惚之意迟来地侵袭了江然的大脑,直到Alpha这么说了,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的确是处于一阵头重脚轻的病症之中。
接下来他就在这一阵头重脚轻的眩晕里被席秉渊主导着塞进了床褥中,直到躺在床上被再三掖好了被子,在迷迷糊糊地都准备要闭上眼睛了,他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有话没说完。
于是江然又在瞬间清醒。
“席秉渊。”
他开口,眼中一片清明。
席秉渊似乎没想到会望见江然如此清明澄净的目光,面上也有几分惊讶:“怎么?”
“我……我不是一个很善妒的人。”江然的声音很轻,说这话时他垂着眼没有去看席秉渊。
他盖在被子下的手在席秉渊看不见的地方绞紧,虽然这话从他口中、当着这个Alpha的面说出来很艰难,但是他还是要说完。
“我知道你和秦倩倩没什么……”
所以,其实你们的见面,不用刻意回避我。
我不会无理取闹的。
江然的话音最终低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缘何心态而执意一定要与席秉渊解释清楚,但是条件反射一般的,他的感性先于理性让他把话说出口。
“……和我结婚,很亏吧。”这句话更是虚无缥缈地似乎下一秒就要随风逝去一般,“你明明,身边有Omega,甚至有Alpha。”
席秉渊先是听着听着感到不适地皱起眉,最后理解了江然言下之意后归结于一阵无法释然的无奈,如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他俯身,微微用力地捏住江然尖瘦的下巴,半强硬地让江然与自己对视:“瞎想什么呢。”
他感到几分好气的好笑。
江然在感情这方面就是个死脑筋,一根筋,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自己从来没有绕出来过。
于是席秉渊拿出自己在面对江然时的那份独特的耐心,再一次一字一顿地郑重道:“这和性别没有关系……江然……结婚……我们结婚虽然的确很仓促,当时是出于利益考量……”
“但是现在提到婚姻,我只想和你。哪有什么亏不亏——”
席秉渊解释来解释去也有几分头疼,和江然说理他说不明白:“而且怎么看都是我占便宜吧?”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好笑了,注视着江然眼中盈盈的闪光,席秉渊缓缓放松了手上桎梏江然下颚的力道。
江然闻言则是沉默了几秒,他现在不需要席秉渊的外力便愿意主动仰起头与Alpha对视,他只思忖了几秒,很快便开口道:“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想利用我,你那时候甚至还强迫我、报复我……那时候我也的确讨厌你,不过后来我们关系也算是缓和了……但这些都显得太不现实,你懂么……我总觉得都是假的……像一场梦……你干什么,别掐我……”
席秉渊的身体压在江然上方,笼罩下一层不容抗拒的阴影,他微微眯起的灰眸里是一片危险的浓郁之色,席秉渊捏着江然下巴的手再度用力,开口则颇有些几分要着后槽牙的薄凉滋味:“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个样子?”
江然蹙眉,想否认一下席秉渊这句话,他不知道席秉渊口中的“这个样子”究竟是哪个样子,他直觉席秉渊应该对他的描述有些误解,因为他的确不善言辞,容易把事情多说多错。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否认,下颚就因为席秉渊手上的大力而传来了一阵刺痛感,疼痛阻止了他继续开口。
“是假的话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席秉渊几乎是气急反笑——他的好脾气在江然这里总是会碰壁的。
席秉渊的灰眸漂亮深邃,恍然间凝视久了,会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如临深渊的感觉。
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他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他被席秉渊认真地注视着的时候,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失了神。
席秉渊平时看人总带着几分严厉,此刻他用那样好气又无奈的表情看着他的时候,却竟是这般温柔静好。
大抵越是死板的山、越是寂静的雪,在生动的时候就越是哗然。
他真好看。
江然眨眨眼。
虽然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事实,但当被席秉渊这双举世也很难找到第二双的灰眸注视的时候,他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吸进去,被拽入无边无际的欲望的深海,他听到自己的心在深海中翻涌,跳动不息。
身处北方的环境里,被席秉渊半搂在怀里,江然似乎更深刻地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他爱席秉渊。
他渴望依赖他,也渴望被他依赖。
席秉渊于他而言,是失去以后会痛彻心扉的存在。
他深爱他。
……
……
席秉渊忽而松开桎梏江然的力道,他俯身,隔着一层被子把江然抱得更紧,他们近乎脸贴着脸,呼吸着彼此的呼吸。
江然的睫毛很长,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如蝴蝶震动羽翼。
大抵是因为发热的原因,他的额头上还附有一层薄薄的汗,席秉渊伸手为他拨开贴着肌肤的发。
随后,在江然直愣愣的目光中,他低下头,在那纤长的睫羽上落下一个轻吻。
触碰到微凉的唇瓣的那一刻,江然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停止了。席秉渊的唇柔软但并不温热,就像他本人,在冷硬之下只藏有一丝丝的温柔,而他现在就在向他敞开这仅有的温柔。
Alpha轻声安抚道: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