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江然所想的不同,席秉渊回到房间的过程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清醒、那么冷静。他匆匆离去的脚步向他的内心出卖了自己混乱的呼吸和思绪——他不是毫无波澜地抽身离去,而是在迫切地在逃避。
他需要给自己一个独自冷静的空间。
一关上房门,席秉渊就用后背抵住了冰冷的木板,他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胸口的布料,试图通过这无用的举动来缓解心脏之处的强烈跃动。他缓缓闭上眼睛,压抑着深藏在肺部的喘息。
如果再在江然面前停留一会儿,他恐怕他会失去自制、失去理智,最后被信息素完全支配,再次不受控制地咬上江然后脖颈那一处细嫩的皮肤。
在今日他终于知道什么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这难伺候的身体似乎在适应了江然所带来的独特慰藉之后,对抑制剂的排斥越来越明显,那些人工生产的流水线药剂对他越来越不起作用。
换言之,他在江然面前,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和信息素。
而江然依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Beta,他对信息素并不敏感,他或许暂时还不会发现自己的失态,但朝着这种事态继续发展下去,总有一天,江然会发现,他是一个在他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怪物。
他甚至会做出伤害江然的事情。
不,或者说,那情非得已的标记,已经对江然的身体造成了一定不可逆的伤害,江然如今对他的依赖,就是源自于自己的信息素的影响。
……
他看得出来,江然对他态度在转变,他对他有所期冀。甚至江然都没有想过要避着他,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那些异常的、试探的接近。
像是狐狸探出自己领地的爪子,很轻,但又不可忽视。
席秉渊抬眸启步,他从床头的抽屉里摸出一包烟,咬了一根在唇上,打开阳台门,他半倚着栏杆,低头拢住火,点燃了那一只烟。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黑夜里看不清烟雾的轮廓,只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他夹住烟,没再去品味烟的味道,只是静静地支在手中,任其燃烧。
他的眉眼里弥漫着几分疲倦与颓然。
与祈知木那一段婚姻的草草的收场让他看清了祈知木失意的模样,他不知道对方究竟还有没有走出来,总之伤害对方并非他的本意。而江然和祈知木在这些方面很相像,他们都是重感情的人,他不想再看见江然变成下一个祈知木的模样。
而自己很有可能就是会给他带来最大不幸的那个人,他知自己在江然那里的特殊性,但他不该也不能成为这个人。
一个信息素失调的Alpha、祈知木的前夫、生父不明的单亲家庭……
江然不应该爱上他。
他给不了他想要的未来。
这是一个错误。
可是江然方才跨坐着他身上时呼出的鼻息和贴在他身上的温热的躯体无一不在他的眼前逡巡环绕,他不得不在信息素的支配下承认——江然对他而言,有致命的吸引力。
是的,或许他们第一次的交集过于荒唐,但是昨夜,他清醒地品尝了江然的味道。
他必须承认那一具苍白清瘦的身体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分明干瘦无比,却像罂粟一般在绽放之后荼靡着艳丽。
可他不该因为信息素、因为生理情欲、因为自己无药可救的病症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而自私地把江然绑在自己身边。
他的未来里不该有自己。
他该自由的。
席秉渊深深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中那一团无端燥热的火气。
再睁眼时,他面上的倦意未褪,眼眸中却冥冥一片,冷黑地沉入了夜色里。
看不出半点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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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梦吗?
似乎温暖、似乎黏腻。
江然分不清此刻是清醒还是梦境,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试图再次坠入到原本的沉溺之海。
意识如同坠入了云端,在数不清的细微水汽中漂浮、消散、又重聚……在这一场濡湿的梦里他始终处于那一种轻飘飘的温软之中,他在不断地下坠,下坠。
他的身体有些热。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模糊的,甜蜜的、奇异的,就好似要融化在这一阵从身体深处涌上来的暖流之中。
渴。
他感到渴。
他想要喝些什么。
喝什么……
水……
不,那是一种比水更上瘾、更浓烈的液体……
应当……是酒?
酒……烈性的酒……伏特加……
伏特加……
伏特加!
对,他想要喝伏特加!他渴求那种冷淡的热烈。
一如那个冷淡又热烈的人……
那个Alpha……
江然在半梦半醒间深深地皱起了眉,他无意识地抱紧身侧的薄被,双腿不受控制地并起。
是梦,是一场伏特加味的,他甘于耽溺其中的、不愿清醒的梦。
……
迷茫黏腻的燥热之后,就只剩下了缓慢到来的温良。
不刺骨,但冰凉。
似是梦醒,也似酒醒。
等到江然真正清醒过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点点亮色的霞光。他缓缓睁开眼睛,有些不适地动了动,发现自己的身下一片浑浊的湿凉……
江然一怔。
他这是怎么了……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
江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是发情期?
不,不可能。
他明明是个Beta。
可如今,他的确正在变得越来越像一个Omega。
但,假如不是发情期,那他就是病了。显然这两者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江然蹙起眉,感到些头疼,他略显费力地起身下床,勉强站起的那一刻两眼发黑,一阵头重脚轻的无力深深地席卷了他的全身,使他狼狈跌落在地。
只属于梦中的伏特加气味似乎又萦绕在了他的鼻尖。
江然无力地倚着床,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手臂在抖。
席秉渊。
席秉渊。
席秉渊。
这个该死的混蛋Alpha啊……
他究竟是有多么渴求他,才会在梦里、在这里都能闻到他的信息素?
……
江然苦笑着自嘲,分明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清不楚,分明祁知木带来的隔阂依然横亘在他们之间,他还是无药可救地被对方吸引了。
江然索性歪了歪身体,把自己掼倒在床上。
他的嘴唇翕动,似有数句自诘要脱口而出。
然而他最终抿紧了唇,心中的不安和悲哀最终归于了一片沉寂。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
他对席秉渊有所求。
搜索枯肠地在脑海中寻找各种借口的自己很狼狈,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在期待下一次无意义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