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在抬头看清江然的脸的那一瞬间,那孩子面色顿时一白,惨白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大步向后退了一段合适的距离一个劲儿向江然鞠躬道歉。
腰已经尽可能压到了最低,看起来怪可怜的。
江然眉心微微蹙起,这孩子的身份和出现时机都存疑,他心底正提上几分警惕要发问,一道听上去有几分尖锐的女声从那孩子冲过来的方向由远及近地传来:“你这孩子!乱跑什么!快回来——江……少爷……”
在转而面对那个来者时,江然脸上已经陷入一片独属于江家大少爷的冷清高傲的姿态,他的目色之中不乏严厉,不怒自威地站出来一步,把怯生生的孩子不动声色护在了自己身后,冷声道:“怎么回事?”
来者是一位他有几分眼熟的家佣,应当是在老宅里工作多年的老人了。
“这……”那四五十岁模样的女性Beta闻言犹豫了几下,最终还是轻声低眉向江然解释道,“这是……二房那边的少爷家的……私生子……他生母过世前送来的。”
说完她就彻彻底底闭上了嘴,为了自己好,即使是面对的是大少爷江然,她也不该再多说半个字了。多说多错,不该说的别说,这是在江家至高的生存之道,也是她能够明哲保身至今的原因。
江然缓缓眨了眨眼,护着小孩的手一顿。
就连在一侧始终面色淡淡的席秉渊也跟着不动声色地顿了顿目光。
“……二哥带来的?”江然低头看了一眼那看样子就没有好好受到照顾的孩子。
“是。”家佣点点头,语气再度刻意地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轻声道,“因为检测出来,大概率会是个Alpha,就带来了。”
江然哑然。
虽然并不算关切自己这几个兄弟姐妹,但他也相当清楚他们各自那里是什么情况。他二哥结婚早,与门当户对家族的Omega联谊,两人没有感情基础,膝下只有个检测下来会分化成Omega的女儿,此后多年里没再有个孩子,所以他常年流连在外的花丛。嫂嫂却是个强势不认输的性子,与丈夫之间虽然没有爱,但对于不忠的婚姻心怀怨恨,这个身为婚外情结果的孩子自然在那个家难有容身之地。
“……”
思及此,江然望向那孩子的目光愈发复杂。
他缓缓蹲下身,一手搭在孩子瘦削单薄的肩膀上,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长得水灵,倒是继承了江家人一贯的好样貌,即使是煞白着一张小脸也漂亮地很,一双乌漆透亮的眼睛犹如晶莹透亮的琉璃一般,他怯生生道:“我……我叫江楼。”
“江楼。”江然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拍了拍他的肩膀,眉眼里流溢出温柔安抚的神情,“和阿姨到一边去吃点东西好吗?别饿着自己,也别乱跑,乖乖的,等你爸爸一起回家。”
继而江然歪着头笑了一下,故意逗逗那孩子:“这里的大人可不是都像我这么好脾气的。”
“……”
那孩子的眼睛实在清澈地好看,他站在原地呆呆地注视了江然一阵之后忽而雀跃了起来,似乎是确认了江然是个好人。
他的眼中闪过纯粹的、愉悦又坚定的光芒,重重点头,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的,谢谢哥哥!”
江然最终摸了摸他的头才含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吧。”
收下笑容后他给家佣递了个很淡的眼神,示意她带孩子下去好好安置,于是家佣自然牵着不再闹腾的、十分配合的孩子走了去。
江然站在席秉渊身侧,两人一起沉默着目送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缓缓走远,一时都没有开口。
最终是席秉渊率先打破了这一阵沉默。
“衣服湿了没事?”
经这一提醒,江然才迟迟回过神一般地低下头,垂眸望向自己腰部浸了红酒渍的一块布料。
“嘛……换一件就行。”江然指尖随意地捻过那一片红酒留下的深色污渍,他的目光没什么焦点地落在那一处衣角,轻声道,“反正在家,挺方便的,不碍事。”
“只是……那孩子怎么就冲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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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然一颗一颗缓缓地解下衬衫纽扣,脱下后随手扔在了一侧的沙发上。
席秉渊在后方倚着墙面,懒懒地抱臂望着他。
江然的身材可以用纤薄来形容,寡淡又瘦削,苍白消瘦地几乎不像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关于这具身体硌手的触感他也再了解不过。
他曾与对方谈及过一次这个话题,江然那时只是十分可惜地拍了拍自己的臂膀,边笑边自嘲说之前好不容易练起来过一层薄肌,后来又因为忙着工作没时间锻炼给瘦没了。席秉渊对此说辞并不感到怀疑,他知道江然内心其实向往偏于健硕的身材,但对方那把骨架生来也不是练家子的料,就是个当含着金汤匙的少爷命,也不必强求,这样也很好。
不过这样一把纤瘦的骨,也衬得对方更加具有身为Beta的美感,一种介于Alpha和Omega之间的、独特的、中性的美。
他的腰很细。
也很韧。
席秉渊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那一片裸露的皮肤上。
这一片裸露背脊的触感他也很熟悉。他知道这对蝴蝶骨突起来时那种翩跹欲飞的美,也知道那些细瘦肌肉线条拉扯时的力度和流畅度。
鬼使神差一般地,席秉渊缓缓起身,走上前去,从背后环住了江然,他把面容都掩在江然细软的发丝里,深深阖上双眼。
他总是试图在那一片平坦细嫩的皮肤上寻找那个并不存在的器官——那个可以让江然彻彻底底与自己相关联的器官,让他从身到心属于自己的证明。
但是啊……
但是啊……
他不能这么做的……
猝不及防赤着上半身被Alpha从身后抱住,江然浑身一僵,似乎有点被席秉渊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
席秉渊环在江然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最终,一个轻柔的吻悄悄落在他的耳后。江然感到一阵痒意,他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但没有躲避席秉渊的亲昵。
他轻声问到:“怎么?”
席秉渊没有回应,他只是从后抱着江然,像一只大型犬一般,埋在他的脖颈间拱来拱去、嗅来嗅去。
这个吻很短暂,转瞬即逝。
他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同样转瞬即逝。
江然身体绷住的力道缓缓地松懈下来,他蓦地感到一阵忽如其来的、从心底生起的可怕不安感,席秉渊越是这样亲密旖旎的举动、越是令他不安。
还未等他开口追问,席秉渊又轻轻地亲了他的侧颈一下,就松开了他,声音很轻:“去洗漱一下吧。”
江然垂在身侧的手却忽而用力收紧。
他猛地转身,双手攥住席秉渊的衣领,把人拽着向自己的方向拉来。
席秉渊猝不及防被江然几斤全力地一拽,两人几乎是在瞬间贴到了一个极近的距离。就这这样呼吸交织的距离,江然把自己的额头贴上席秉渊的额头,目光深深地盯着对方深不见底的灰眸:“你怎么了?”
薄唇因为用力而染上赤色,眼眶同样在尾部沁出一抹艳色的红,那双漂亮的眸中噙着赤裸裸的怨愤,但是那深重的怨似乎即将吞并所有燃起的怒,似乎下一瞬那双眼中就会变得只剩下死水一滩。
席秉渊有几分疑惑江然忽然反应巨大的表现,他双瞳微微眯起,并没有立刻给江然回应。
江然死死地盯着席秉渊那双毫无破绽的、如深潭冷泉一般的灰眸。
他想看清对方的情绪和思绪——这是他从未做到过的事情。
他脑海中飞速思忖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寻找着那个令席秉渊作出反常举动的原因或是契机,他眼中的锋利情绪在脑海中闪过某一个画面片段时忽而一滞,在卡顿了几瞬之后,如老化的墙皮斑驳一般,一片一片地破碎、掉落,化成回不去的灰烬。
于是连带着那点仅剩的锋利都如潮水一般骤然地退去,只剩下了干巴巴的涩意。
席秉渊微微眯起的眼闪了闪,不理解江然情绪的骤然转变。
“……你……”
江然的攥着席秉渊衣领的力道缓缓松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力道的松懈而退去。他的眼尾颤了颤,耳廓也在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莫名其妙的绯红。
“你……”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目光中有几分闪躲,“你不会是……”
“?”席秉渊被江然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和忸怩搞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只是注视着江然,等他把话说完。
“你……你不会是想要孩子了吧?”
江然咬了咬牙,最终破罐子破摔一般地开了口,耳畔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江然:“……”
席秉渊:“……”
两人同时抬眸,猝不及防撞进对方的眸子,一瞬间,他们眸中巨大的错愣碰撞,两人显然都始料未及对方的反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