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忙活了整整一天,忘记了带午饭,就地吃了一条烤鱼,冷了就到岸边的篝火旁烤一烤,皇天不负有心人,天黑之前吴蔚的竹筐里已经装了大半筐的鱼。
吴蔚没有忘记和绣娘的约定,背起竹筐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赶在天黑之前进了院子。
吴蔚吸了吸鼻子,开心的叫了一声:“绣娘!”
“回来啦!”几乎是话音刚落,绣娘就推开了房门,从堂屋里冒出一阵被迅速凝结的小水滴,如烟似雾散到空中消失不见~。
“饿坏了吧?我擀了面条,快进来~。”
“今天的收成可好了!”吴蔚三步并做两步,进了屋子。
吴蔚卸下背后的竹筐,绣娘看到后也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呼,不过绣娘也看到了吴蔚冻的通红的双手,拉着吴蔚进了卧房,说道:“快把衣裳脱了钻被窝里暖一暖,你看你……衣服上都结冰碴了。”
“没事儿,我就是露在外面的位置很凉,身上都还是热乎的,你做得这身棉衣很保暖,我先打盆冷水先泡泡手,等缓过来了再上炕。”
绣娘不明白为何,明明都这么冷了,吴蔚还要泡冷水,但还是依言照办。
“其实有雪是最好的,搓一搓,不过我捕鱼的时候不时烤烤火,这双手摸着凉,还没冻到那个程度。”吴蔚一边解释,一边在水中活动指关节,感觉指缝中的寒意慢慢被水带走。
直到吴蔚的双手逐渐褪去了赤红,吴蔚才拿过净布把手擦干,摸了摸耳朵和脸颊也缓了过来,才进屋上炕。
“蔚蔚,你先暖和一下,把棉衣脱了放在炕头烤一烤,等你暖和过来,我再下面条。”
“嗯,绣娘,给我倒杯热水,把装鱼的筐先拿到外面去,堂屋热,化了再冻就不新鲜了。”
“好。”
片刻后,绣娘端着一碗热水回来了,吴蔚已经把棉衣棉裤放到炕头烘烤,自己裹着被子坐在炕中间。
“给~慢点儿喝。”绣娘将水递给吴蔚,自己则坐在吴蔚身旁微笑注视着她,吴蔚呷了几口水热,感觉暖流在自己的身体里流淌,舒服地眯着眼发出一阵畅快地叹息。
吴蔚有些庆幸地说道:“多亏捞鱼这事儿我想起来的及时,再过几天那个冰恐怕就凿不穿了,我今天索性就多捞了一些,挑几条大的给二姐和二姐夫送过去,再卖给百味楼一些,剩下的咱们自己吃,要是下雪了的话……咱们扫出来一些堆在院子里,把鱼往雪堆里一丢,吃一个冬天也不会坏的。”
“嗯~!蔚蔚~”
“嗯?”
“你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捕到这么多鱼的吗?咱们连渔网都没有……”
吴蔚一口干掉碗里剩下的热水,咧嘴一笑,答道:“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啊,还是你们这里没有被过度捕捞过,湖里的鱼多。鱼这种动物啊~大部分都是冷血的,所以它们对外界的温度比较依赖,天冷了之后,鱼的各种机能……嗯,就是天冷了之后鱼就会变笨,动作也会变得迟缓。最主要的是,它会缺氧~。”
绣娘的表情很认真,一双干净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吴蔚,问道:“什么是缺氧?”
吴蔚放下碗,一只手绕到后面按住了绣娘的后脑,慢慢把绣娘的头推向自己,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绣娘的口鼻。
几个呼吸过后,吴蔚拿开了捂住绣娘口鼻的手,看着绣娘大口大口喘气的模样,吴蔚一脸坏笑。
绣娘做了几个深呼吸,嗔了吴蔚一眼:“你干嘛?”
吴蔚收回手,解释道:“这种闷闷的感觉,就叫‘缺氧’,冬天湖面上结的那层冰,就像我刚才捂住你的这只手一样,冰虽然保护了鱼儿不被冻死,但是也给它们带来了这种缺氧的困扰,这个时候呢~我在冰面上凿一个洞,就像我把捂着你的手欠了一个缝,即便我告诉你喘气有危险,你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大口大口喘气,对不对?”
“嗯。”绣娘点头。
“鱼也是这样的,就算它能感受到凿孔的地方更冷,甚至可能有危险,为了喘口气它还是会本能地游过来,入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湖底的温度也不高,我在冰洞的位置不停地搅拌,过来呼吸的鱼儿很快就会被冻僵,游不动了,这个时候再去抓它们就好。”
吴蔚转过去,对上绣娘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原来,绣娘的眼眸里充满了雀跃和崇拜,就像知道了什么有趣新鲜事儿的小孩子一样。
也只有吴蔚自己知道,她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过程还是很艰苦的,而且这次能抓到这么多鱼,运气的成分至少占了七成,吴蔚这次选择打孔的地方正好是一个鱼儿聚集的位置,不然……能捞到两三条鱼就是极限了。
“蔚蔚,你好厉害呀!你知道吗?我们村里有位老叟,我们都尊他一声钓叟。都已经快七十岁了,据说他老人家就是靠这门钓鱼的手艺活了一辈子,我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冬天只有他老人家那儿有鲜鱼,每年过年前,不知道多少人提着肉和米到钓叟那儿说尽好话才能换来一尾鱼,你一次就能抓到这么多,你比我们村里的钓叟还厉害呢!”
吴蔚感觉自己的面颊有些发烫,连忙说道:“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你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一时运气罢了。”
即便吴蔚再三解释自己没那么神奇,绣娘眼中的崇拜依旧不减。
吃完了绣娘亲手做的,一点杂粮都没加的手擀面,绣娘又把外面的鱼拿到了堂屋,按照大中小分别装好,挑了四尾大的:这是给二姐和二姐夫的,剩下的品相好,体格大的是卖给百味楼的,再剩下的则是绣娘留给她们自己吃的。
整理好以后绣娘又把鱼搬了出去,想了想还是从卖给百味楼那些鱼里面挑了两尾放在了自家那堆儿里。
绣娘心道:这两条是给蔚蔚留的!
……
第二天一早,吴蔚就背着一筐劈菜和八条鱼,怀揣着绣娘给她蒸的刚出锅的,热腾腾白面馒头和酱菜出门了。
来到市集,百味楼按照每尾十五文的价格全部收走了吴蔚的鱼,二十文收了劈柴,并再三嘱咐吴蔚:再捕到鱼一定要拿到百味楼来,小二还把上次吴蔚忘在这里的竹筐还给了吴蔚,吴蔚将两个筐落在一起,又去了市集。
这一趟收获颇丰,共计一百四十文钱!
吴蔚先去药铺还了上次拿艾草的十文钱,孙郎中笑呵呵地把吴蔚叫进去闲聊了一会儿,走的时候又给吴蔚装了一些艾草,说是陪他这个老人家说话的酬劳,吴蔚虽然收了但并没打算白拿,下次来还是会如数结账的。
还剩一百三十文,吴蔚有些难受,棉花三十五文一两,四两棉基本就不算什么厚棉袄了,可这回连四两棉都买不起了……
吴蔚还是来到了卖棉花的地方,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哄得老板眉开眼笑,按照三十二文一两的价格卖给吴蔚四两棉花,剩下两文钱吴蔚和老板连要带讨的买了一小捆线,足够绣娘做好这身衣裳的。
辛辛苦苦大半天,一文钱没剩,吴蔚还是觉得很开心,把装棉花的那个袋子牢牢系好,检查了几遍才放心。
回到家,绣娘见鱼都卖了,眼巴巴的等着铜板进账,却见吴蔚只是交给她一个布袋。
“喏,今日的进账都在这里了……你先把棉衣棉裤做了,不然咱们怎么去二姐家串门?我明天再去市集一趟,卖点柴,铜板总会有的。”
绣娘将装棉花的袋子放到柜子里,拿出一双全新的厚底布鞋捧给吴蔚:“你试试,看看跟不跟脚。”
从好几天前绣娘就在纳鞋垫儿了,吴蔚还以为绣娘要给她自己做一双呢,没想到……
“绣娘,你能不能别光顾着我啊?你看看你脚上那双鞋,都快破洞了……怎么不给自己做一双?我这鞋你才给我做完几天啊,还能穿,你好歹也给自己做双厚底鞋吧?不然艾灸都白做了!”
听着吴蔚带着心疼的抱怨,绣娘只是笑,片刻后才说道:“自从我会做针线活儿,娘也上了岁数眼神不如从前,几乎不再做针线活了。但是有一样……娘做了一辈子,从来都不让别人做。”
“……是什么?”吴蔚终是拗不过绣娘的,坐到绣娘身边开始试鞋子。
“就是我爹的鞋子,这么多年我爹的鞋底儿都是我娘亲手一针一线纳出来的,每一个针脚都很用心,家里其他人的鞋子我都做得,唯独我爹的鞋子,必须是我娘亲手做的。”
“这是为什么?”吴蔚好奇地问道。
“我也问过我娘同样的话,我娘说,她还是姑娘的时候,家里的长辈就常说:‘鞋旧穷半截儿’,鞋子穿到外面是穿鞋子人的体面,也是家中女主人的体面。纳鞋底儿是个凭良心的仔细活儿,要密,要厚,还要平,行针疏了没走几步路鞋底儿就破了,薄了走不了山路,若是行针不平……脚底会磨出血泡来。这一针一线看似不起眼儿,却都是心思,稍有不耐烦的,穿鞋子的人就要遭罪了。你每次去市集都要背那么重的东西,这哪里是你该做的呢?我不能与你分担本就不该,不能再让你的脚遭罪。”
见吴蔚沉默不言,绣娘继续柔声道:“我娘说,市集上的那些商贩眼睛可毒了,若见你穿得窘迫便会心生怠慢,压低收东西的价格,我每天都在家里,鞋子衣裳新了旧了的又有什么打紧?不能让市集上的人看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