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将信折好, 揣到怀中,看着手中这两张纹路复杂,印有多种繁复印章的银票, 激动万分。
这两千两银票所能购买的粮食, 够救活整个张家村的。
这还是在整个张家村的粮食颗粒无收的前提条件下,而且高宁雪信中说的那个“仓实县”有码头和漕运, 这种地方的粮食往往更便宜。
商品的价值是:凝结在商品上无差别的人类劳动, 在这个交通闭塞的时代,运输成本占了成本里较大的比重。
吴蔚掏出贴身的香囊,将银票叠好放到香囊里, 再三检查无误后, 才把香囊放回到衣裳里。
适才掌柜的说, 若是想给高宁雪回信,他可以代为转交, 吴蔚拿过裁好的宣纸铺在面前,提笔润墨,想也不想就提笔写了起来。
吴蔚先是对高宁雪高风亮节的行为, 进行了全方位的歌颂,随后又夸赞高宁雪高瞻远瞩, 为她解决了最大的难题。
本着千穿万穿,马匹不穿的原则,足足夸了高宁雪两页纸, 写得吴蔚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她自己都被酸的不行。
以吴蔚对高宁雪的了解, 看到如此赞誉, 她一定非常高兴。
随后,吴蔚笔锋一转, 开始给高宁雪详细地介绍起张成这个人来。
包括张成的籍贯,家境,遭遇,以及他们是如何认识的,最后才提到张成如今所处的困境。
吴蔚认为:张成来自民间,经历过生活的苦,见过底层百姓真正的生活和苦难,至少在初心上,要好于许多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
但是张成却在清河县举步维艰,做了一个空壳知县,说句大不敬的话,地方政务的弊端可见一斑!
吴蔚并没有给张成求情半句,只是以张成为例,给高宁雪展示了一下布衣出身,入仕学子的诸多艰难。
吴蔚记得当初参与审理清河县原知县:方少樘的那位常大人,东方瑞说他是国舅爷的门生,这位国舅爷呢,就是刑部萧尚书的父亲,高宁雪未来的公爹。
反正贵族是个圈,权力也是一个圈,环环相扣,说不准谁就是谁家的亲戚。
吴蔚不敢涉入朝政之事太深,点到即止了。
在信的最末尾,吴蔚表示并无那人的消息,但是已经给那人准备了一匹马和一些银两,希望可以帮到她。
写到这里,吴蔚多少有些心虚,希望东方瑞不要嫌弃丑丑才好。
吴蔚将信装好,用蜡油封了口,起身出了内室。
“掌柜的,麻烦你了。”吴蔚把信交给了掌柜。
“吴姑娘请放心,这次路熟了,会快一些。吴姑娘半月后就可以过来了。”
“这么快?”不是说平燕王的新封地在京畿附近吗,快马加鞭来回也不止半月吧?
掌柜的微微一笑,凑近了吴蔚低声道:“吴姑娘,我家主子送了一批信鸽来,与这封信是同来的,今后都会这么快了。”
吴蔚恍然大悟,也不再怀疑,继续说道:“掌柜的,我还真有件事想麻烦你。”
“姑娘请讲。”
“我想在这泰州城内盘下一间米庄,铺面大小,位置,朝向,都不挑,只有一样,米仓必须要多的,要是能连着余粮一起出的那就最好,这样的铺面大概要多少银子?”
掌柜的稍加思索,答道:“这个……得容小的去打听打听,这典当的买卖小的倒是精通,米庄嘛……总要问问才知道。姑娘是打算连着铺子一起买下来,还是赁过来?”
“当然是买下来。”
“以这泰州城内的价码……估么着一个空铺子也要八十,一百两了,再就要看铺子里的余粮是多少,不过若是连铺子一起卖下,粮食定能便宜些,会低于市价。这平燕王老千岁迁了封地,从前王府的铺子空了许多,应该很快就能有消息。”
“那就多谢了,十五日后我再过来。”
“姑娘慢走,恕不远送了。”
“掌柜的留步吧。”
吴蔚美滋滋地出了当铺,身怀巨款丝毫不敢在路上停留,急急回了客栈,绣娘正坐在客栈屋内的桌前做针线活儿呢,做活所需的东西都轻便,绣娘特意带过来的。
这些日子绣娘已经做好了十几件绣样,也一并带来了,她由衷希望自己的手工能在这泰州城里卖个好价钱,就等吴蔚办完事儿,她们就到街上去找成衣铺谈了。
“笃笃笃。”
“绣娘开门,我回来了。”
绣娘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快步开门,看到吴蔚的表情,心中更是确定,笑道:“有好消息?”
吴蔚挑了挑眉,拉着绣娘进屋,落锁,坐到桌前翻过被子猛灌了三杯白水,兴奋地说道:“绣娘,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二当家的这回给咱们解决了一件大难题,至少张家村是有救了!”
说着,吴蔚拽出了贴身的香囊,解开袋子取出里面的银票,递给绣娘:“你看看这是什么!”
绣娘也很高兴,带着好奇展开了银票,绣娘从未见过银票,看了好半天才明白是什么,再一看上面的面额惊得呼吸一滞。
“这是……多少?”还有两张!
吴蔚低声道:“一张一千两,一共两千两!”声音里的雀跃和兴奋却怎么都压不住。
绣娘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好看的眸子一眨不眨,呆呆地看着吴蔚,问道:“这得有多少?”
吴蔚算了一下,说道:“两千两……一两白银的银锭子差不多是四十克……两千两就有一百六十斤重,咱俩是搬不动的,得把大黄拉来让它拉着才行。”
“……多少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我也没见过啊!总之,是解了燃眉之急了!二当家的还给我推荐了一个买粮食的地方,离咱们这儿五百里外一个叫‘仓实县’的地方,大宗的粮食购买,那边便宜,喏,你自己看看吧。”说完,吴蔚又把高宁雪的信交给了绣娘。
绣娘读完了信,忍不住赞道:“雪儿姑娘真是心系百姓,把咱们没顾全到的都替咱们想好了,这回粮食储藏,还有人手的问题都解决了。铺面呢?咱们一起去看看吗?”
“我拜托了当铺掌柜的帮忙出面,一来他比咱们在泰州城里有脸面,再则他比咱们知道行情,不容易被骗,他是平燕王府的人,冲着这层关系也会尽心些的。”
“如此也好,我听二姐说:光是咱们村里就有一百多人禁不住一两银子的月钱,来泰州府应招了,才这个月份天就热成这样,还不知道过阵子是个什么样呢,李大姐这几天累得黑瘦了不少,咱家的山田土薄,几乎每天都要死几株粮苗,真是一天都不敢歇。”
吴蔚轻叹一声,说道:“回去你也劝劝李大姐,种粮食就是靠天吃饭,老天爷不赏脸,咱们也没办法。咱家又不缺粮,就算是欠收了也不会少了她那份,她的辛苦咱们都看在眼里了,别这么拼命,三个女儿的日子还得她操持呢。”
“我劝了,李大姐那个脾气你也知道。她说:如今月份小补种还来得及,她担心再过阵子就算补种了,到了月份也没法抽穗,索性不管间隔,密密麻麻种了许多,死了苗就挖几颗挪过去,只是辛苦她每天要挑十几扁担的水,多亏后山有条河,不然就得去山下挑水,非得累死人不可。”
吴蔚和绣娘都沉默了,有些时候先知先觉并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就意味着要比旁人多承受许多苦恼,特别在这样一个时代,自然之力面前,显得愈发无力。
沉默中,吴蔚和绣娘的手自然地牵在了一起,二人心中所思却有所不同。
绣娘想的是自己的绣样还能不能卖出去?
虽然自己的手艺并没有下降,可到底一年没接触成衣生意了,一些时兴的样式没机会学,而且泰州这样富庶的地方,能看得上自己的手艺吗?
在绣娘看来,两千两已经足够用了,但她能感觉到,吴蔚心中真正想做事情需要很多很多银子。
吴蔚给绣娘上课的时候,曾经讲过这样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
绣娘觉得吴蔚就是这样的人。她从未听过吴蔚抱怨生活,哪怕她们也曾家徒四壁,一贫如洗,那时的吴蔚和现在差不多,总是笑眯眯的,眼睛亮闪闪,自己动手修修补补,砍柴,捕鱼,卖皮子补贴家用,跑几十里路想办法赚钱。
在吴蔚的带领下,绣娘也重燃生活的希望,二人就这样走着,走着,日子越来越好了,好得和做梦一样。
日子富裕了,吴蔚也不曾铺张,除了偶尔吃些好的,其余生活用度上吴蔚从未提过要求,好不容易有了一件蔚蔚想做的事情了,绣娘只想多赚些银子,都交给蔚蔚,让她去实现自己心中的想法。
而吴蔚想的呢?
是一些应对天灾的准备,家里的药品种类够不够?若是天灾真的爆发,要如何保障一家人的营养摄入?
鱼肉蛋暂时不愁,维生素方面……是多腌酱菜呢,还是趁着各处物资丰裕,弄些风干蔬菜包比较好呢?
米庄还是两层的比较好吧?一楼做门市,二楼收整一下用来住人,应时而动,只要发现村里的苗头不对,就让柳老夫人和绣娘,还有柳二娘子和孩子搬到泰州城里来。
不仅张家村,就连小槐村都知道绣娘和自己的家富得流油,还是泰州城安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