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微怔怔地看着吴蔚, 虽然吴蔚的话听起来并没透露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可柳翠微却莫名感觉到一阵未知的空洞。
这个念头一出,柳翠微感觉就连近在咫尺的吴蔚, 都开始变得不真实起来。
柳翠微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蔚蔚,柳翠微绝对不要再失去她了。
柳翠微坚定地拉住了吴蔚的手, 郑重地回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去哪里我都愿意。”
得到柳翠微的答案,吴蔚的心口一松,她虽然很欢喜, 但表情依旧严肃, 她注视着柳翠微, 平静地说道:“三娘,我说的那个再也回不来……不是你理解中的那个意思, 并非因为我们的身份,或者泰州城有宜王坐镇的原因。那是一种不可抗拒,人力不能违抗的力量。我不是在吓唬你, 你也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想着:等到有一日风头过去了, 我们两个还能乔装改扮,像东方瑞和高宁雪她们俩那样,偷偷溜回来, 探望一下亲朋好友。”
柳翠微愣住了,她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想着过几年她们可以学着东方瑞和高宁雪的法子, 偷偷回来看看。
吴蔚的解释,令柳翠微陷入了新的疑惑中, “穿越时空”这件事儿,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个时代人的认知,任凭柳翠微如何思考,也是想不到这一层的。
在她的理解范围内,按照吴蔚的解释联想下去,给柳翠微的感觉更像是一种诀别,对这个人世间的诀别。
柳翠微的面色一白,紧了紧握着吴蔚的那双手,问道:“蔚蔚,我们要去哪里?”“去死”两个字,柳翠微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而且在柳翠微的心里,吴蔚也绝对不是用死来逃避困难的那种人。
吴蔚沉默半晌,一直以来,吴蔚都对“穿越”这件事守口如瓶,即便是朝夕生活在一起的柳翠微,吴蔚也没打算把这件事儿告诉她。
倒不是因为吴蔚对柳翠微不信任,而是吴蔚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决定留在这个时空和柳翠微一起生活,就没有必要再给她们的生活平添烦恼。
若是自己和柳翠微的身份调换一下,若是自己知道柳翠微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在那个未来时空还有她的亲人,朋友,所有的社会关系,而柳翠微为了与自己相守,选择放弃未来的一切,留在自己身边。
自己会对柳翠微的选择心存感激,并且很开心,但难免会觉得愧疚,这种愧疚往往会伴随一生。
吴蔚并不想让柳翠微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情感。
……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先是清河县和清庐县发了洪水,又是那个导致自己穿越而来的牌坊被建了起来,最让吴蔚恐惧的是,那个牌坊的主人竟是她的三娘,而牌坊上记载的那个人是自己这个现代人!
这一连串事情的发生,让吴蔚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一个道理。
自己看似是在一天天往前生活,实际上却是生活在一段已经发生过的历史之中。
或许在许多无关痛痒的小事上,自己是一个拥有自由意识的人,可面对那些人力无法撼动的大事,特别是有可能被记载于史册之中的大事面前,自己不过是这个时空里的工具人罢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吴蔚感觉自己就像书穿里的配角,或者某个游戏中的NPC,即便这个这个配角或是NPC已经“觉醒”却不能做出任何改变……
这份觉醒能给自己带来的,也只是惶恐和痛苦而已。
吴蔚很清楚,自己和柳翠微这样的小人物,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时代的主角,可偏偏她们却和有可能是这个时代主角的那群人,牵扯的太深了。
就像贞节牌坊的事儿一样,这个时空已经是一段历史了,自己的误入,就像是进入到了某个正在回放的录像中,稍有不慎……就会被抹杀。
这样的感觉太不好了。
吴蔚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柳翠微成为被这个时代吃掉的人。
离开,是最优选择。
想通了这里,吴蔚决定不再隐瞒,她要向柳翠微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那之前,吴蔚问了柳翠微一个问题。
“三娘,那个贞节牌坊的匾额上,是怎么写的?”
柳翠微回道:“上书‘贞节’两个大字。”
吴蔚的脑海中闪过当初在湖中看到的牌坊:那个石质的牌坊有些破损,上面的颜色也已经掉了,只能看到一个繁体的“節”字。
“牌坊的下面,是不是还有一排小字?你给我说说,刻的是什么?”
柳翠微低声道:“清庐县县嫡裔吴蔚妻节妇柳氏。”
吴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她想起自己当时对这个牌坊的吐槽,在蓝星的那个牌坊上,这行小字上有两个字是模糊的,一个是自己名字里的那个“蔚”字,还有一个是柳翠微的“柳”字,就是因为失了这两个字,导致当时的自己无法的到牌坊的准确信息。
原来……自己当日口中的“那个男的”是自己,而“那个女的”就是三娘。
看来,现在还不是穿越回去的时机……
因为牌坊上的信息,还有一处是对应不上的。
蓝星的那个牌坊上,写的是:“于洪县”而此时还是“清庐县”。
她们还有时间。
“蔚蔚?”
“三娘,如果我说,有一天清庐县会更名为‘于洪县’,你牌坊上的那个县名也会随着更改,你信不信?”
“我信。”
吴蔚笑着问道:“这你也信?”
“嗯,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柳翠微一脸认真道。
“好啊,真好。”吴蔚喟叹,继续说道:“三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
吴蔚给柳翠微讲的那个故事,自然是她穿越过来的经历,柳翠微听完,用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接受了这个离奇的“故事”。
也多亏给她讲这个故事的人是吴蔚,换成另外一个人,柳翠微定然要把那个人当成疯子。
“蔚蔚,你说的那个‘蓝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你看我们,是不是想我看前朝史书那般?”
吴蔚耐心解释道:“理论上差不多,但实际上……我所在的时代,是一个科技大爆发的时代,我看这里,比你看那些刀耕火种的原始人还要落后。”
柳翠微的目光一黯,她无法想象吴蔚那个时代究竟有多好,但是听她这么说,还是有些难过。
吴蔚敏锐地捕捉到了柳翠微情绪上的变化,哄道:“我说的是这个时代,不包括你。现代人的‘进化’主要是科技和社会制度上的,作为人本身的能力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更不能说现代人就高古代人一等,是现代的科技,成就了现代的人。科技抚平了天气,时间,距离给人类带来的不便与困难,让绝大多数人能在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下,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学习,去创造。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必须要拿出固定的一部分时间,去创造生机,比如衣食住行。而现代人利用科技,大大缩短了这个时间,省下来的时间,我们可以去多学习一些知识,或者创造价值,享受生活。若是三娘能到现代去,成就定然要比我高出许多,能创造出比我更多的价值,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真的吗?”
“当然了!你知道吗?就你那手出神入化的绣工,就是你说的那个龙凤绣,在我们那个时代被称之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那可是受国家保护的,像你这种手艺人,在蓝星已经很稀缺了!以你的手艺,完全可以申请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守护人啊,传承人之类的身份,会有相关机构高薪聘请你去做顾问或者讲师的,你要是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也可以自己成立一个工作室。我看过一个宣传片,一幅手绢大小的龙凤秀,市场售价在十五万元左右,要是再大一点儿,那就更值钱啦!而且我家三娘的手艺,比宣传片里那位老师的手艺好!”
听到吴蔚这么说,柳翠微适才的阴霾一扫而光,刺绣是她最擅长的东西,居然在那样一个“神奇”的时代也备受推崇,这无疑给柳翠微服下了一颗定心丸。
虽然吴蔚说的有些词语柳翠微听不太懂,但她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字眼,问道:“十五万元,是多少钱?”
吴蔚咧嘴一笑,害羞中带着一丝丝得意,说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我爸,算是我们那儿小有名气的仵作吧,在我们那儿称之为‘法医’,他算上基本工资,职称,再算上讲课的收入,偶尔再受邀做点技术支援啥的,杂七杂八加在一起,一个月税后到手差不多能有一万多吧!以我这种资质,毕业以后参加工作,刚开始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千到四千。”
说完这些,吴蔚的老脸一红,一把抱住了柳翠微的胳膊,那神情却犹如抱上了一根粗而壮且金光闪闪的大腿,谄媚地说道:“工资什么的我已经无所谓啦,我媳妇儿的就是我的!混不下去了,我就去给我媳妇当经纪人,嘻嘻。”
柳翠微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温柔又宠溺地说道:“嗯,我把赚的钱都给你。”
“好哇好哇,那我就用你给我的钱,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