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杏花被她爸爸摇醒的时候,帐篷外面还是漆黑一片。
小女孩睡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原本的长头发则因为睡相不太好而变得乱蓬蓬的,卷起一堆呆毛。
“怎么了爸爸?天亮了吗?”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半梦半醒地问道。
“嘘,小声一点,你把衣服穿好,我们离开这里。”
安爸小声说道。
本来他对这个所谓的神教也只是将信将疑,只不过因为很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都将那位“大师”奉若上宾,就算心里有些不信,为了能够让自己东山再起,他也不好弗了人家的面子,所以才做出一副和他们一样虔诚的模样。
然而在来到这个所谓的宿营地之后,他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这种怀疑在遇到自己往日的一个老朋友后彻底爆发了。
安爸的那个老朋友来头不小,据说曾经可以和中南海的大佬们谈笑风生,不过他为人也算讲究,当初安爸落难的时候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冷眼旁观,而是出手帮了他们家一把,这才让安爸有了东山再起的本钱,否则估计现在安爸还因为各种原因陷在监狱里咧。
但是今天在这里碰到那位老朋友后,安爸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对方完全没了平日里那副精明能干的模样,对于那个神神秘秘的大师无比崇拜,和曾经那副和善但骨子里却有股子傲气的模样截然不同,简直不可思议。
随后安爸才猛然察觉到,自己那些合作伙伴似乎也都有变成这种模样的倾向,只是因为这种转化是潜移默化,一点一点逐渐改变的,所以越是和那些人熟悉的人就越难以发现这种改变。
反倒是这个老朋友因为现在的生活毫无交集,许久没见以至于一见面就让安爸猛然察觉到了不对。
毫无疑问,会出现这种情况,绝逼是这个诡异的宗教不对劲。
不管是另类的传销窝点,还是单纯的邪教,总之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因此安爸才留了个心眼,白天的时候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现,只是借着帮忙收集篝火的柴火的借口,在营地里乱晃,实际上却是暗自记下周围的环境和逃跑的路线,等到晚上的时候,就带上安杏花一起逃离这个鬼地方!
“怎么了吗?”穿着小熊睡衣的安杏花歪着小脑袋,迷迷糊糊地问道。
“没时间解释了,总之先离开这里再说。”
安爸一边警惕着外面,祈祷不会被守夜的邪教徒发现,一边小声说道。
安杏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在发现爸爸并不是在开玩笑后,睡意立刻消散了大半,钻到薄薄的毛巾被里换好了衣服。
不过在这之后,她突然有些慌张地拉了拉自己父亲的手。
“爸爸,小黑猫不见了……”
“现在别管什么黑猫了,先走要紧!”
由于安爸只是个普通人,徐慎行也没找他说过话,所以他自然不知道那只黑猫实际上是自己女儿的保镖。
“可是妈妈说这次出来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的……”
安杏花皱着眉头,小脸上满是愁容,看来是害怕自己被妈妈骂。
“没关系的,只是一只小黑猫而已,大不了我们回去的时候,我帮你在路上再买一只。”
安爸随口说道。
在他看来,那只小黑猫确实没啥特别的,而且似乎还有掉毛的倾向,打理起来肯定比较麻烦,老婆之所以会这么叮嘱女儿,八成只是想让女儿别乱跑,好好看着猫而已。
虽然对此还是有几分疑虑,不过安杏花最后还是决定听自己老爸的,和安爸两人一起偷偷趁着月黑风高离开了帐篷,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森林里。
这种覆盖着苔藓的林地好处是地面几乎都被苔藓占据了,因此灌木很少,比较好走,不会那么容易被绊倒和受到阻碍;坏处则是没有灌木丛,视野十分开阔,如果不拉开一定距离的话,很容易就会被人在老远看到。
夜晚的树林并不像白天那样闷热,呼呼的风声穿过树木之间,被拉长成了怪异而尖锐的呼啸声;树冠也因此沙沙作响,在一片漆黑中让人本能的感到恐惧。
跑了不知道多久,安爸还好,只是有些气喘,但安杏花却已经跑不动了……指望一个普通小学四年级的小女孩能够跑完一段至少五公里的林地定向越野跑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爸爸……能……歇一会儿吗?”女孩气喘吁吁地问道。
安爸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不保险。
“乖女儿,再坚持一下……不,你实在跑不动的话,我来背你好了。”
说着就背对着安杏花蹲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性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
“两位要去哪里啊?”
安爸的心顿时一沉。
他认得出这个声音,就是当初来他家,邀请他参加这个宿营,并点名希望杏花也一起来的那个神父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跑了那么久,就算保守估计也差不多跑完了一半的路程,而且离开宿营地的时候,自己也确认过,并没有惊动任何人才对……那么这家伙又是怎么追上来的?
明明是夏天,但安爸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莫名的恐惧感攥住了他的心脏,甚至让他连叫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如果不是在自己女儿面前的话,恐怕他已经会因为心里不堪重负的恐惧而瘫倒在地了吧。
“别紧张,我只是稍微提醒你们一下……大晚上的,总是在营地周围乱跑,打扰到大家的休息就不好了,你说对吧,安先生?”
那个神父笑眯眯地说道,但那种笑容却让安爸感到更加阴森了。
“营地……周围?”
安爸闻言,向前望去,然后瞳孔徒然放大,脸上满是无法相信的神情。
虽然因为天色而看不太清,不过依稀还是可以看出前面营地的轮廓。
不对!不对!不对!
安爸陷入了混乱。
他白天明明已经观察过了,而且在来营地的时候,就为了防止迷路,而刻意悄悄在一些树上留了标记。
刚才跑的时候他绝对是按照标记跑的,而且绝对已经跑了超过一半的路程才对……
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之前的努力,全部都是在白费功夫吗?
隐约之间,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某个男性朋友曾经说过的话。
——“安子,你听说过鬼打墙吗?”
——“抱歉,我不相信迷信。”
——“才不是迷信咧,听说真有这样的事……明明在认得的路上走,结果一转眼,却发现自己到了另外的一个地方!这就是所谓的鬼打墙啊!”
——“这就是你之前会出现在女厕所的理由?”
“……”
怎么说呢,不知为何回想起这事儿后,安爸莫名觉得自己冷静了不少:“鬼打墙么。”
“安先生,”那个神父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开始慢慢走近安爸:“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呢。”
如果是打架的话……
安爸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体格,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优势。
而且以前为了锻炼身体,自己也有练过一段时间的截拳道,如果有所准备的话,一些基本的打击技巧还是用得出来的。
要是可以一开始就撂倒这个家伙,那趁着现在还没有惊动太多人的情况下,说不定就能够逃出去。
于是他装作害怕的样子,并开始等待对方接近到自己的攻击范围内。
在对方靠近的时候,安爸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古龙水味。
这让他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当时这家伙去他家里邀请他参加这场诡异的宿营时,身上还没有这么浓重的古龙水味道。
难道是为了驱虫之类的吗?可自己也没听过古龙水有那种效果啊?
很快,安爸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古龙水中的龙涎香成分能够一定程度上麻痹掉人的嗅觉(所以古龙水对狐臭啥的相当有效),但不知道是味道太大还是其他原因,安爸还是闻出了夹杂在古龙水中的一丝异味。
曾经因为一些事情而接触到过这种味道的安爸脸一下子白了。
尸臭。
就像是被水泡了好几天的布袋打开后,迎面扑来的那股腐烂的尸臭。
并不是其他地方飘来的,毫无疑问,尸臭的源头就是自己面前的那个矮胖男子。
昨天来他家的时候,对方还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但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却已经是一具会动的尸体了。
开玩笑的吧……
安爸觉得自己的日常似乎崩坏了。
邪教徒、鬼打墙、会动的尸体,这一系列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出现的东西,现在却一口气出现在他面前。
如果不是“保护自己的女儿”这个念头像是最后的支柱支撑着他的理智,恐怕安爸说不定已经因为理智值锐减而陷入不稳定的疯狂状态了吧。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一阵绝望。
这种怪物怎么可能打得过……
不,如果拼上性命的话,拖延一时半会儿说不定还是做得到的。
只要杏花可以逃出去的话……
“……”
安爸深深吸了口气,不去想一个四年级的小女孩要怎么摆脱鬼打墙的束缚,逃离一片布满了邪教徒的树林这种近乎不可能的现实,自欺欺人地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那个“人”身上,鼓动自己最后的勇气,大声喊了出来。
“只要我还活着,就绝对不会让你们碰我女儿一根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