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柱子……感觉有点奇怪？”
虽然一开始小秋月以为那是圆柱形的山岳——毕竟在梦中的世界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但仔细看的话，却会发现那座仿佛连接了天空与大地的大山并非是山岩常见的藏青色，反倒是更接近肉色。
“啊，那个不是柱子啦。”
背着小秋月的冬妮娅不知为何正以超人的姿势飞行中，她听到小秋月的话之后，苦笑着回答道。
“山？”小秋月稍微仰起了一点自己的小脑袋，结果就被外面的狂风吹得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吓得她赶忙低下脑袋，贴在冬妮娅的背后。
“是手指。”
冬妮娅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背后发生了什么，她稍微减缓了一点速度，为了待会儿的着陆做准备的同时，向小秋月解释道。
“江波尔叔叔在这个世界搞丢了爸爸他们为他打造的七之神枪后，反而在以自己一己之力迎接世界终末的最后关头，和爸爸以前的同伴们那样，超脱了勇者之力的桎梏，突破了世界的掣肘，完成了法则自洽，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升华。”
她轻声说道。
奇怪的是，在天空中以相当快的速度飞行时所产生的呼呼风声中，这点轻微的话语声应该会被盖过，一下子就被抛到身后消散才对，可小秋月却完整地听到了她的话语。
只可惜这其中的内容对于小秋月来说，实在太过深奥和不知其然了。
“如果那个时候选择退缩的话，江波尔叔叔应该能够凭借这种已经超然于世界之外的体质和我一样苟活下去的吧，但他最后还是决定直面自己的死亡。在世界最后的那一刻，为了保存那仅剩不多的文明火种，他拼尽全力，向那引来末日的存在打出了一击……在那一击之后，他顽健的身躯四分五裂，但也得益于此，这个世界虽然已经支离破碎，却没有被浩劫化为灰烬，彻底消失。”
“而在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空间里，因为我的缘故，江波尔叔叔留下了三根手指，支撑天空的就是他的食指，化为大地的是他的拇指，然后演化为万物的就是他的尾指。他大抵是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父亲，所以才想要尽可能让我能够在这片空间里好好生活，直到我的爸爸能够找到我吧。”
听到这里，小秋月不知为何摸了摸冬妮娅的后脑勺。
冬妮娅：“？”
“诶嘿嘿，我本来想要摸摸冬妮娅的你的头的。”小秋月吐了吐舌头说道：“但是我的头太短了，还有你的翅膀也有点碍事，所以只能摸摸后脑勺。”
“这是什么新式的恶作剧吗？”
“当然不是啦！虽然我不太懂你说的话，不过你肯定和那个叫江波尔的叔叔感情很好吧？”小秋月的声音变得温和了许多：“我也曾经目送自己最亲的人离开，那个时候我一直都在哭，哭到最后眼泪都流不出了，如果不是碰到了哥哥的话，我想一定会继续伤心很久的吧……虽然我不清楚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送别那个叔叔的，但我想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痛苦的事，所以才想要像哥哥那样‘摸摸头’安慰你一下！”
“真是的……真要那么说的话，你都已经晚了一百多年了啦！”
冬妮娅抱怨道，但那个声音却如同撒娇般温柔可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冬妮娅终于在略有起伏的地面上着陆了。
虽然她已经尽可能的将自己的动作变得温柔了，但小秋月还是因为着陆时的惯性，使得整个人从冬妮娅背上滑了出去，小脸朝下地落到了草地上，发出了可爱的“啊呜”一声悲鸣。
“哇啊啊，抱歉，因为我以前没带人飞过……”
冬妮娅赶忙把对方扶起来，连声道歉。
“没关系，偶不要紧的……”鼻头被撞得红通通的小秋月摆摆手说道，只是因为被撞到了鼻子的缘故，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那就好。”
冬妮娅松了口气。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那根耸立的巨大支柱。
“如果说，这个空间有哪里最为脆弱，最有可能进行穿越的话，那就只有这里了。”
“似这样滴吗？”
小秋月揉着自己的鼻子，闷声说道。
“冬妮娅，你很久没来看过我了……嗯？这是……这个空间里还有其他活人么？”
这个时候，一片黑影突然笼罩了两人。
小秋月动作有些僵硬地循着黑影望去。
然后看到了一个可以去COS海格力斯毫无违和感的猛男。
“噫！”小女孩顿时被吓得躲到了冬妮娅身后。
“小秋月，不用怕啦，他就是我说的江波尔叔叔。”
冬妮娅倒是依然一副颇为开朗的模样。
只是她怎么一说，小秋月顿时哆嗦的更加厉害了，就像是冬天回缩成一团不停颤抖的小鹌鹑一样：“可是、可是你刚才不是说那个‘江波尔叔叔’已经死了吗？”
“嗯，确实死掉了。”冬妮娅点点头。
“Rua哈哈，而且死状还挺凄惨的，整个尸体最大块的碎片居然是手指你敢信！”
对面的猛男也颇为开朗地用野蛮人式大笑说着自己的死相，看起来居然还十分开心。
“诶？诶诶？”
小秋月两个眼睛都快变成问号了，她觉得自己的世界观似乎都要在这一刻崩溃了。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啦，因为这个世界并没有我以前去过的那个世界一样独立的轮回体系‘灵魂疆域’，而是和大部分的世界一样，生灵死后的灵魂和世界本源直接相连的标准世界模板，所以在世界崩溃本源消失之后，生和死的概念就变得十分模糊了，就算死掉的人也能够再度出现，当成是灵魂体一类的就行了。”
冬妮娅这才像是看出了小秋月的疑惑一样，开始向她解释道。
“哈啊？”
小秋月还是一脸懵逼的模样。
不过这次冬妮娅似乎也没打算解释的太过清楚，只是温柔地踮起脚，摸了摸小秋月的头。
“没关系，一切都交给我们，你就当成这是一场梦好了。”
“？”小秋月满脸的疑惑，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嚯，这丫头……”此时对面的猛男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眯起眼睛盯着小秋月，在把后者看得更加害怕之后，他才露出了释然的神情转头看向了冬妮娅：“算了，冬妮娅，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要送她到‘外面’去。”冬妮娅又“乖乖~”地摸了摸害怕的小秋月的头，然后才回答道。
接着她把之前的事都和对方说了一下。
“你还真是会给我找麻烦事啊。”
猛男叹了口气想了想，然后才说道：“如果你的猜测没错的话，确实这边是空间最为薄弱的地方。但因为有我的手指在，所以寻常手段是没办法穿过世界之壁的。”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冬妮娅不甘心地问道。
虽然相遇的时间并不长，但她确实是将小秋月看做了自己的妹妹，真心为对方所着想。
“倒也不是，想要突破我的防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出手把她丢上去，她能穿越过来的话，八成拥有可以通过世界壁垒的特殊体质……但问题是我把她丢出去的时候，老实说那和将人装进矮人们打造的魔晶大炮里发射出去也没什么两样了，恐怕刚刚‘出膛’就会被巨大的力量炸成一堆碎肉。”
猛男摇摇头，将问题所在告诉了冬妮娅。
“搜咧哇都卡那！”
“纳尼！……话说这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爸那时候就喜欢和我们说这个。”猛男下意识地接了个梗，然后才问道。
“我也不知道！”冬妮娅用开朗的笑容回答。
“……”
“不过如果只是担心‘出膛’的话，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冬妮娅转过身子，和小秋月面对面。
然后银发小女孩一把抓住黑发小女孩的双手，两人十指相扣的同时，银发的女孩凑到了黑发女孩的身前，两人以几乎零距离的情况相贴。
而冬妮娅还转过头，让自己的脸颊也和小秋月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
两只小萝莉相互贴在一起的模样十分可爱养眼，特别是冬妮娅的表情看起来兴高采烈，还隐约有些得意；小秋月则看起来羞涩的多，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更是令她们的可爱度直线上升，如果在周围加一圈百合花的话，那就能够直接拍下来当挂画用了。
“看！”
“看什么？”猛男一头雾水，他思索了片刻，这才有些困扰地说：“如果你爸在的话，应该会感到很高兴吧……不过我的审美观和人类不太一样，比较喜欢那种健壮的女性，曾经奥拉维亚北部丘陵的绿皮女兽人……就是那种下巴还长獠牙的，就挺骚的，对于普通人类女性，特别是没胸部和屁股的我实在没什么兴趣……”
“江波尔大叔你是笨蛋吗？”冬妮娅的眼睛变成了萌萌的半月眼。
“你爸经常这么说我……为啥就这种地方你越来越像那家伙了……”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连我一起丢出去啊！我身上的云鳞能够保护住小秋月！”
冬妮娅这才接着说道。
猛男思索了片刻，然后一锤手掌。
“说不定能行！”
“哼哼，毕竟是人家想出来的办法。”
想到就做大概是猛男一向遵循的格言，因此在和冬妮娅稍微商量了一些紧急情况的应对方法之后，猛男就以半跪的姿势把自己的巴掌放到了地上，让两人站上去：“动作快，我现在毕竟没有身体，可以实体化的时间有限。”
小秋月本来还有点害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冬妮娅那充满了鼓励意味的眼神，心里的担忧顿时消失了大半，就那样和对方牵着手一起站上了猛男比砂锅还大上几拳的巴掌。
“抱紧啰小秋月，我的云鳞范围稍微有点小！”
“嗯！”小秋月立刻用力搂住了冬妮娅的身体。
“唔噗噗……”冬妮娅因为个子比小秋月还矮，直接被对方的熊抱给闷住了。
好在小秋月很快就发现不对劲，稍微松了松手臂。
下一刻，猛男筋肉虬结的手臂上肌肉猛然鼓起，青筋也剧烈地暴出。
没等小秋月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们就已经被对方向着天空投了出去！
“噫噫噫————？！”
小秋月发出了身不由己的悲鸣。
“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冬妮娅适时传来的声音让女孩心头的恐惧一下子淡去了不少。
因为和空气剧烈摩擦的关系，她们周围都已经变成了代表着高温的橘红色，但冬妮娅的云鳞似乎确实非常了不起，不仅仅隔绝掉了伤害，还将高温也一并隔绝在了外面。
原本脚下宽广无垠的大地也变得可以看见边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她们旁边那根支撑着天际的手指。
不知道飞了多久，连下方的大地都变成了棋盘大小的时候，终于，在那大概是天际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怪异的空洞。
然而同样也是在这个时候，猛男投掷的力量似乎也要用尽了，两人上升的速度渐渐减缓直至停止，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一样。
“冬妮娅？！”
正当小秋月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冬妮娅却松开了抱着小秋月的手，转到了小秋月身后，然后张开了自己的龙之翼。
“放心吧，我绝对会把你送回去的！”
龙之翼再度发力，让小秋月重新面朝着空洞上升了过去。
但没多久，就像是撞上了看不见的墙壁一样，小秋月前面的空间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如果不是有云鳞的话，恐怕这一下就会让小秋月被撞成肉泥吧。
“冬妮娅……”
“相信我！”
“……嗯！”
“唔呀呀呀呀——！”
冬妮娅就像是发怒的小猫一样喊了起来，她的身上绽放出了银色的光芒，那头美丽的银发也随之狂舞不已，犹如金属般的龙翼推进力变得更强了，小秋月面前空间的涟漪也变得更加密集。
犹如镜子般支离破碎的声音响起。
一开始小秋月还以为是冬妮娅的“云鳞”碎了，但片刻之后，她才发现破碎的是自己面前那层阻隔着自己和大空洞的看不见的墙壁！
“喵呀——————！”
伴随着冬妮娅声嘶力竭的吼叫，下一刻，两人真的冲破了那层阻隔，来到了大空洞之中。
几乎是在触碰到大空洞的那个瞬间，小秋月就有一种意识正在上浮、整个人仿佛随时都要从梦中醒来的感觉。
她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神色。
但随后她却发现了不对。
“冬妮娅！”
她转过身，面向下方，这才发现冬妮娅并没有被大空洞接纳。
银发的女孩就好像是将航天飞船送上了轨道后，与本体脱离下落的推进装置一样，和小秋月分离之后，正逐渐远离她。
“再见了，小秋月……”
“等等！不是说要和我一起离开的吗！还有要请你的大餐也还没有……”
“嗯，如果下次还能再见的话。”冬妮娅的眼睛慢慢闭上，然后开始下坠，脸上还带着哀伤的笑容：“我会期待着的。”
“冬妮娅————！”小秋月悲伤地向对方伸出手。
几乎是在这个瞬间，小秋月的身体就像是被卷入了洋流之中一样，以惊人的速度被吸入了大空洞之中，只能远远地看到那个坠落的身影。
下一刻，意志仿佛出现了断层。
等小秋月重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脸上带着焦急神色的徐慎行，和床边正在跳着仿佛能够吸取他人MP的奇妙舞蹈的茉莉。
“你终于醒了！”看到小秋月睁开眼睛，徐慎行脸上的神色这才被惊喜所取代：“吓死我了！”
“咦？哥哥？”
小秋月迷迷糊糊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说道：“我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项链坠子，但坠子中心那一枚曾经闪烁的水晶碎片，却已经不知所踪了。
……
“我还以为你会和那个女孩一起离开这里。”猛男来到一个陨石坑边，看着坑里仿佛躺在底部正在看星星的冬妮娅说道。
“我在那个女孩身上感知到了爸爸的气息。江波尔叔叔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女孩没有起身，还是躺在那个坑里。
“嗯，或多或少吧。”
江波尔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说谎。
“小秋月……说不定真的是我的妹妹。”女孩轻声说道：“看来就算我不在，爸爸他也重新找到了心灵的支柱。真不愧是我爸爸。”
“嗯，从你爸的喜好来说，那丫头是你后妈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呜哇，我爸居然那么无节操吗！”
“也不算无节操吧，只是单纯爱好和一般人不同……你妈看起来不也比那丫头大不了多少么。”
“我又没见过我妈。”
“……”
猛男沉默了下来。
女孩也没有继续说话。
过了许久，女孩举起胳膊，然后将小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啊啊，我之后到底要怎么活下去呢？”
她努力用轻松的声音说道。
“等着看你的父亲什么时候来接你如何？”
“啊，这个感觉不错呢……”
明明已经没有了太阳，但破碎的天空中依然洒下了日光般令人温暖到想要午睡片刻的光芒。
于是女孩就那样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