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意思是,早在那个时候,您的未来就已经被决定好了吗?”
萤开口问道。
“在你看来是这样的吗?果然我不太擅长讲故事啊。”
徐慎行有些遗憾地晃了晃脑袋:“你这儿有茶吗?我讲的有些口渴了。”
“额,如果您是指那种用植物的尸体泡制而成的饮料,抱歉没有。”萤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道:“含有大量魔素的水可以吗?我记得在我采水的世界,人们把这个水称作天一真水,好像很珍贵的样子。”
“真的可以吗?姑且先说一句,我可没钱付给你哦?”
徐慎行有些迟疑地说道。
“没关系,我从那个世界带走了不少。”少女微微一笑。
“哦,那你带走了多少?”
“五百万吨的样子。”
“……”
你是把那个世界所有的天一真水都打包带走了吧喂!
徐慎行觉得自己仿佛可以看到那个世界失去了宝物后埋头痛哭的修真者们的模样。
萤给徐慎行沏了一壶天一真水,然后为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的茉莉端出了一盘茶点。
至于那只口吐白沫的水晶球蟹,则已经不见踪影,大概是被萤回收到了她那只破皮箱里。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女孩才再度正襟危坐,等待着徐慎行说下去。
“其实不需要那么正式的,”徐慎行喝了口所谓的天一真水,吐了吐舌头,觉得还没宋玉泡的茶好喝:“时间已经不早了,我的故事也差不多快要临近尾声了。”
……
当我握住魔剑,并看到那些预言后,我大概迟疑了不到一秒钟,就将它拔了出来。
人类总是会有着这样那样的侥幸心理,我也不能幸免:说不定那些预言出错了呢?
更何况那种时候,如果我不借助魔剑的力量,那根本不是妖精王的对手,说不定下一击就会被杀死。也实在是没有能够进行选择的余裕了。
然而在拔出魔剑的那一刻,世界在我的眼中仿佛扭曲了。
我很难形容那种感觉,那是如同将腐肉、生物的内脏、浊红色的恶心粘液混杂在一起后涂抹了整个世界一样的感觉。
在畏惧过后,我能够感觉到似乎整个世界都对我有着深重浓厚的恶意吗,那是犹如恶臭般充斥着鼻腔、犹如黏滞的腐烂之物充斥视野、犹如一池爬行的死水发出的声音充斥耳廓。
一种对于整个世界的厌恶感从心底里泛了出来,所有的一切都肮脏污秽不堪,烦躁的情绪充斥着我的心间,就连本来因为受伤颇重而有些模糊不清的思绪也开始变得暴虐了起来,让我忍不住的想要将自己所见所闻的一切全都撕碎。
第一个遭殃的自然是离我最近的妖精王。
甚至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个妖精王的死相到底凄惨到了何种地步,毕竟那个时候的我几乎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我只能够隐约看到一个面目可憎的怪物嘶吼着什么朝我扑了过来,但那个时候的我已然获得了源自魔剑的力量,怪物的动作在我看来就像是六十四倍慢放般滑稽可笑。
随着那种疯狂逐渐稳定下来,我能够看到它向我扑来的每一块肉块的蠕动形状、在半空中缓缓划过的轨迹、甚至是从他浑身上下沁出的绿色粘液,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可辨。
几乎如同本能般的挥剑,就将对方的脑袋切了下来,不过因为对方是那种不定形的肉块怪物,所以我不确定切掉脑袋之后它是否还活着。
于是我将它身上的每一块肉块全部都剜了下来。
轻而易举地将面前的“污秽”斩杀剁碎之后,我就开始了移动。
狂气虽然已经稳定了下来,但那种“清醒着的疯狂”状态依旧可以视为某种程度的神志不清,那个时候的我多半时间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但是对于去救歌薇的这个……也许是执念吧,总之这个念头还是令我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天狼树前进。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有着骑龙的帮助,我从天狼树赶到树之城堡花了将近两个小时;但是在有了魔剑之后,哪怕只是自己用双脚奔跑,返回天狼树也只用了极短的时间。
但情况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好转,反而变得更加糟糕了。
本来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身体正在不断康复乃至变得更加强大,但精神上的折磨却让我处于崩溃的边缘。
周围扭曲的、可怖的一切不断磨损着我的理智: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布满了眼睛般的血色空洞、本来应该是长满了芳草的柔软大地也变得如同生物的内脏般绵软粘稠,空气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触目所及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的生物,有的都是比屠夫那种怪物更加恶心的存在。
一种难以遏制的欲望不断噬咬着我的内心,让我拿出魔剑,对整个世界降下惩罚。而且那种仿佛将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握于掌上的感觉也清楚的告诉我,如果我真的去做的话,绝对能够做到这一点!
我几乎是动用了所有的神智才勉强抵挡住了这种狂躁冲动的诱惑。
跑到大概是天狼树的地方,有两个看不出本来面貌的扭曲的怪物正在战斗。
我抬手向它们挥出了一剑。
较大的那一只直接被我抬手秒杀了,但较小的那一只却在我的斩击之下幸免于难。
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完全掌握魔剑的力量,还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没有真的下手斩杀掉那只较小的怪物。
但即便如此,较小的那一只似乎在刚才的战斗中就已经受到了相当大的伤害,变得十分虚弱,恐怕我就算不管它,它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正当我抱着让它快点结束痛苦的想法,要杀死对方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对方在看清楚动手的是我之后,对我高举的长剑不闪不避,而且在这只扭曲的肉块怪物身后,那仿佛是触手般的器官上,系着一条白色的发带。
那是我当初为歌薇扎头发时亲手给女孩系上去的。
于是我长剑并没有落在那只怪物身上,而是被我狠狠地捅了自己的左手手掌一剑,整个手掌都被剑尖贯穿,讲真,当时真是痛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过也正是这种钻心的疼痛,让我的精神清醒了许多,并一下子从那种幻觉中解脱了出来,覆盖在整个视野之中的暗红色也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果然,在我面前的那个并不是什么肉块怪物,就是歌薇。
此时女孩的右臂齐肘而断,伤口似乎还被高温烫过,呈现出了焦糊的状态,我不清楚这是她为了止血而自己做的,还是单纯在战斗中受到的伤害。
她的精灵长裙也已经被自己的血给染红,除了右臂之外,她身上还有几个不大不小的伤口,原本红润的小脸此刻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苍白无比。
而她的双腿则已经从脚尖开始枯萎,而且这种枯萎还在继续向上蔓延,我能够感受到女孩的生命正如同柴薪般燃烧,然后化作魔力——这大概就是她拖延屠夫的代价。
就算我不通医术,但也能够明白女孩似乎已经濒临死亡了。
我丢掉了魔剑,将她楼到怀里,想要用自己那可怜兮兮的地球急救知识对她施救。
但很遗憾,我发现自己根本就无从下手。
“啊啊,我就知道您会赶在结束之前回来的。”她用自己四肢仅存的左手轻轻抚上了我的脸。
我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流逝。
一点一点的、无可挽回的。
“别说话了,我带你回佣兵团驻地找牧师治疗。”
我说。
女孩摇了摇头。
“其实我很胆小的。经历过的战斗越多,我就越害怕战斗,因为每一次见到生命的流逝,我都会觉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因此当我心中重要的东西越来越多时,我就越是畏惧着死亡,畏惧着失去那些重要的东西。”
她喘了口气,虚弱的状态令她不能一口气说完太多的话语。
“但是,当有什么东西的重要程度远远超过曾经的那些东西时,我突然发现,哪怕仅仅是为了守护那个东西,我都会充满了战斗的勇气。”
“徐,你是我的勇气。”
“别说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觉得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就算魔剑具有再怎么强大的力量,却也无法将我怀里的女孩救回来。
“嗯,我相信你。”她的声音变得愈加柔软虚弱:“如果是你的话,肯定能够拯救世界。拯救对于大家来说,都无可替代的,最为重要的东西。因为——”
没有后续了。
女孩在我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那双美丽的翡翠色眸子变得浑浊不清,娇美的脸上再也不会浮现出开朗活泼但又带着点妩媚的笑容,黄绿色的渐变长发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我甚至连一次好好的帮她绑一次辫子都没有做到过。
从那一刻起,我就背负上了“第一个约定”:不论如何,我都会努力去拯救世界。
……
“您爱她吗?”
萤悄悄地窥探着徐慎行的表情。
不过老徐却保持着一副扑克脸喝着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天材地宝,看不出一点悲喜。
而茉莉则悄悄把茶点藏到了自己的储物空间,似乎是打算以后再吃……
“如果你是在那个时候问我的话,我大概会以为自己爱她吧。不过换成现在的我,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我只是喜欢她,但并不爱她。”徐慎行放下茶杯,这才缓缓地说道:“因为只有在经历过之后,才能真正明白,爱不是那么廉价的词。”
“是吗?”
萤歪了歪脑袋。以世界之癌身份诞生的她,也不太理解“爱”这个字,不过有趣的是,在很多与地球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智慧生物似乎都会有类似的感情,就连那些不需要生殖交配(譬如雌雄同体的路克斯一族)也一样,所以才好奇地问了一下。
“是的。”徐慎行果断地回答道:“剩下的故事也没有多少了,我就简短一些,一并讲了吧。”
……
在天狼树下安葬了歌薇之后,我就带着魔剑前往了战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歌薇的死对当时的我刺激太大的关系,魔剑那蛊惑心智的力量再也没有对我产生过影响。
那个时候的我固执的以为是我的心也已经死了,所以魔剑无法影响到死物的关系。
但现在想想的话,很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的勇者之力已经觉醒,并且已然超过了魔剑的力量,所以才将它的影响彻底磨灭了。
当我赶到战场的时候,曙光战役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
战场不可避免的扩大了。
因为公主殿下将佯攻化为一场真正的战争的做法,人类王国也不得不投入了更多的力量,以防止军队被击溃后,魔王军一拥而入,直接把人类最后的那片领地也侵吞殆尽。
到那个时候,人类就真的要消亡了。
我并不清楚曙光战役前期的情况,不过我想肯定也有不少英雄人物在那位公主殿下的领导下站了出来,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奋战吧。
魔王军对于人类反抗军久攻不下还是第一次,因此它们认为会发生这种情况都是率领反抗军的公主的关系。
于是它们采用了类似围点打援的方法,布置了一个包围圈,然后攻其必救,让公主带着反抗军主力一头钻了进去。
即便是包围,想要通过战斗正面消灭人类这么多的有生力量,对于魔王军来说也需要损耗大量兵力才行,因此它们选择了更加简单粗暴一些的方法:在包围圈附近布置了威力强大的魔法阵。
那种魔法阵本身就是一次性的用品,但爆发出来的威力接近于禁咒,即便是魔王军在奥拉维亚的高级军官面对这种级别的威力都得退避三舍,别说是区区人类了。
因此,即便是发现了不对的公主想要带着部下逃离攻击,但只要短时间内没办法击破魔王军的包围也依旧是枉然。
……当然这些都是在战后,我才从那些参谋官口中得知的。
总而言之,我恰逢人类反抗军主力将要被魔导禁咒消灭的时候,赶到了那个包围战场,并且在现身的时候一剑砍开了禁咒,令其弹到魔王军阵中,反倒是对魔王军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虽然自己这么说有点自吹自擂的嫌疑,不过挡下了那一击的我大概在人类反抗军眼中属于神兵天降威风凛凛的那种感觉,一下子就把士气顶到了爆棚的程度。
看准了机会的公主殿下立刻再度率军突围,并且成功逃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在那之后,我把事情的经过和公主殿下稍微讲了一下后,就加入了人类的反抗军,作为前锋在数次战斗中都对魔王军造成了相当大的伤害。
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公主殿下刻意宣传的勇者身份,更是使得我在人类幸存者们之中一呼百应。渐渐的,开始有一些比较特别的家伙围绕在我身边,最后组成了一支奇特的小队。这些就是以后的事了,暂且按下不表。
就那样,以曙光战役为转折点,人类开始逐步收复失地。而原本被视为不可战胜的魔王军,也一次次地被击溃,不败神话不攻自破。
于是那些丢失了家园的其他种族也逐渐团结在了人类的大旗之下,一起对抗着魔王军——人类再怎么说也是奥拉维亚的土著,就算以往和其他异族有些不愉快,那也是奥拉维亚自个儿的事,那种事和魔王军入侵一比都只是小事,就好比两兄弟争一套房子,肯定也是先把想要抢房子的外人呼死再说……
至于我的魔剑,在我用它砍死了成千上万的魔王军怪物之后,人们都选择性地遗忘了它本来的名字,反而开始将其称呼为圣剑。
闪煌圣剑-哈拉克提。
同时,也是我所拥有的第一把圣剑。
从那个时候,我就隐约明白了。
预言这种东西的本质……
在那之后,当我在未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曾经不止一次,以各种形式收到了许许多多的预言,其中有不少更是预言说我会毁灭世界……好吧,我承认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但其中有超过九成都不会应验,因为我不会坐以待毙等待着预言的未来到来,而是直接用自己的行动去超越那所谓的预言。
……
“我想说的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将水一口喝干,徐慎行这才把杯子放回桌上:“没有什么其他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茉莉,我们撤。”
另外一边已经待机了四章的路克斯差不多也要等烦了……说不定再等一段时间他都要有丝分裂了。
“徐先生,您这次也能够超越预言吗?……这可是完全不同级别的情况啊?”
萤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果然我讲的不够明白吗?”
走到出口处的徐慎行停住脚步,令跟在他身后的茉莉一脑袋撞在了他的腰上。
随后徐慎行才回过头,咧开嘴说道:“并不是我能不能够超越预言,而是我一定会拯救所有的世界。这就是我,徐慎行的生存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