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辽东草长莺飞,北端的皮岛等地已经开冻,处于辽东最南端的金州四野草木繁盛,更显露出了浓浓春意。
陈新领着卫队从金州返回,这次没有上次那么紧急,一路走得很慢,有了机会留意沿途的情景,看到有很多以前辽民的村落,都是在历次的交锋中被建奴烧毁,如今已被荒草吞没,留意查看才能发现一些焦黑的废墟。
途经南关岭时,这里已经有上千的旅顺辅兵在修复原来的南关堡垒,这里离金州三十五里,距离旅顺约九十里,离海五里,东西两侧都是丘陵地形,南关正好处于其中的平野之地,视野十分开阔。
这里在宋朝时候便是辽东要地,辽国契丹人的出海口选在大连湾,为了屏护出海口,在此修建了辽国的第一段长城,时称哈斯罕关。到了明末这个时候,原来的城墙已经不见踪迹,名称也改为南关,因为离金州三十里左右,亦称作南三十里铺。
辽东失陷之后,东江军曾经在此修筑堡垒,还没修好就被莽古尔泰攻克旅顺,南关无法坚守,也被后金兵拆了。
如今文登营要经营辽南,此处是必须布局的地方,陈新稳固金州后便立即派出辅兵修复此处。这里主要作为第二梯队骑兵驻地,周围的荒草丛生的原野正好作为骑兵马料的来源,每日再加三合豆类就足够马匹的营养。
不过陈新不打算把它修太结实,只需要防止对方骑兵突袭即可,必要时依托此处掩护金州的军队撤离,修筑完南关堡垒后,辅兵还会在周围修建一些堠台,并在大批骑兵能经过的地方挖掘长壕。
旅顺才是陈新需要重点布防的地方,在扩军完成之前,辽南的总兵力不会超过四千人。现在文登营总兵力七千,在登州和文登必须保持一定的驻军,以威慑当地缙绅和其他各部明军。
这三千多驻防兵马包括骑兵营、第二千总部、第四千总部,以及一个临时辅兵营。其中的第四千总部会改为骑马步兵千总部,从预备营转隶骑兵营。
陈新在南关扎营一日,随行的刘破军做着普通参谋的工作,带了几个识字班出来的新参谋绘制南关附近地图,他们用的工具和炮兵的差不多,能大致测出山峰的高度和山体长度,在地图上用等高线描绘出来,再注明河流和道路,精度远远超过以前的明军地图。
陈新领着朱国斌在南关河附近查看,这条小河水流不多,但供应一个千总部没有问题,而且这条河往东流入辽海,使得南关东面有了一个天然的屏障,即便骑兵能顺利通过,他们的后勤车马是无法过的。
陈新指指开阔的东面,“这边沿河修三个堠台,如果是小股建奴骑兵想潜越,南关内的骑兵就给他们一个侧击。”
朱国斌同意道:“南关此处甚好,四周异动一眼穷尽。我打算在东侧海边建一简易码头,本色可从登州直接运到码头,再装小船拖运到此,甚为方便。此关以南有十余里沃野,待我大军练成,可扩建金州或南关,此处亦可屯田,当立于不败之地。”
陈新点点头,大凌河已经投降,皇太极用坚定的决心顶过了冬季,消灭了辽镇主力后,有部分后金兵已经撤回辽东,祖大寿仍然如历史一样杀掉了何可纲,并利用皇太极想轻取锦州的贪心,给皇太极献了一个自己突围进入锦州内应的计谋。
祖大寿确实很会琢磨皇太极的想法,这个计策是皇太极无法拒绝的。丢了祖大寿,不过是丢了一个将领,如果能轻松拿下锦州,收益却十分巨大。
皇太极很快答应下来,但扣下了祖大寿的长子侄子,以及一众能扯上亲戚关系的部将,以作为人质胁迫祖大寿。他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结果祖少傅一到锦州就降而复叛,将自己的儿子侄子加一众部将扔下,重新回到了大明。
皇太极在大凌河等了几日,知道祖大寿多半跑了,自己又上了一个小当,不过他如同当年刘兴祚事件一样,没有把退路封死,留下祖大寿的一群亲戚,带领后金兵陆续部退回辽东,还能赶上今年的春小麦耕种。不过根据陈新自己的判断,后金兵人困马乏,一旦解除动员状态,今年他们很难再组织起大规模的出击,只要后金兵不是全师而来,自己完全可以在金州和旅顺之间依托据点主动防御,对付数千后金兵应该是可以的。
“国斌你要尽快练出新的骑兵,本官会从中军哨骑中调一半人马转隶骑兵营,加上那个骑马步兵部,你的骑兵营就有完整的配备。练兵完成后便可以快速破袭复州,骚扰他们的屯田和补给,逼迫建奴加大投入,拖累他们的动员能力。”
朱国斌答应道:“属下明白,只是哨骑这次损失数十人,一时不那么好练,登州抓获的孔有德部里面还有一些,不知能否调来补充。”
陈新没有立即表态,慢慢领头在前面走着,朱国斌熟知他的习惯,知道是在想事情,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两人信步走上一个山丘,陈新抬头往南望去,横山山脉纵横,远望一片翠绿。
他这时才道:“这些兵一路打劫,跟着孔有德尝了不少甜头,如今孔有德在盖州,万一他们逃走投靠,反暴露咱们的部署。这些人有作游骑的本事,但暂时用之无益,还是留在文登编组开荒,磨掉他们的戾气了再说。哨骑的事情,待商路走通九边后,在当地招募一些,如今还是要靠自己练。”
陈新说完回头看看朱国斌,这个海船上就认识的老兄弟一脸从容,笔挺的身姿处处显示出职业军人的风采。
“国斌你是否记得天津时,你要去投关宁军,本官当时答应你说会带你去打鞑子,你便跟着我去了威海,现在想来,便恍如昨日。”
朱国斌也微笑道:“那时候属下只是觉得大人有能耐,或许船多了可以偷偷上岸去杀上几个,没想到是带着数千大军重回辽东。如果属下去了关宁军,如今也不知埋到了哪里。”
陈新笑着摇摇头,如果没有自己的蝴蝶翅膀,他或许也就是一个小兵,死在某次战役中,可能会用他不俗的武艺杀死几个后金兵。如今的朱国斌却能指挥上千的骑兵,能识字能看地图,能分析敌我的形势和战术优劣,单独负责辽南地区的军事指挥,在文登营的先进军事体制下,他的能力会进一步提升。
“金州到登州距离不近,往来需要时间不短,国斌你在金州便是独当一面,无论步骑炮特勤队,全都归你指挥。当有战机出现或是有紧急情形,不必等本官的命令,你便可决策,事后再报与我知,但也要按照新的条例,先与参谋和各部主官商讨。平日与参谋多做推演,想想建奴会怎么来打,做一些紧急情况的预案,一旦出现时便不至于手忙脚乱。”
朱国斌只送陈新到南关,明日一早就要返回金州,所以陈新颇有点婆婆妈妈的感觉,既像是上级安排任务,又像是朋友间临别叮嘱。实际上在金州的最后一次军议时,这些事情都已经详细说过了。
朱国斌有些感动地道:“属下明白了。”
“还有特勤队,我打算把他们扩编到三百人,辽南就是最好的练兵之地。辽南这块地方,咱们最差的是情报能力,情报局擅于在城市活动,南四卫一片荒凉,正适合特勤队活动,复州到金州之间全是山地,干掉那些敢来哨探的建奴,让奴酋也尝尝黑眼瞎猜的滋味。”
“属下也是如此想的,我们在金州立足之后,建奴必定会在复盖之间屯田,以加强南四卫的防卫。属下练兵完毕后,首先一步便是将建奴的侦查线击退,让复州以东成为我部能自在活动的地区,然后以小股人马不断出击骚扰复州的屯田和补给线。让敌疲于奔命,并不得不分散兵力维持交通,然后我调集骑兵突然攻击其一部。若奴酋忍不住,调派大军来攻,属下便领兵快速退回旅顺,拉长他们运粮的距离。黄台吉打不下来旅顺,他也围不死旅顺,建奴围得越久,后金的物资便消耗越多。而我有登莱为后盾,海运为途,并仍可海运特勤队至金复间,破袭其辎重粮草。且我有上千骑兵在手,到时他要再撤兵,便没那么容易了。”
陈新抚掌大笑道:“正是如此,除了西侧沿海辽南全是山地,除了特勤队,我将在登州建一个山地步兵营。这次咱们文登营的扩军一个大调整,不拘于原来的哪个千总部,根据他们的特点重新安排,但眼下流民招募仍需时日,要扩军至两万非一时可就。不过每整训完毕一部后,本官便会调他们来辽南轮战,辽南就是咱们的练兵场。复州的是正白旗,我听人把那位墨尔根戴青吹上了天,你得把他打回原形。”
……
陈新在南关休整一夜,第二日视察了南关堡的工地,亲切接见了奋战在建设第一线的辅兵,亲自询问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嘱咐他们努力工作的同时,要注意保护自己的健康,合理安排工作和休息。
辅兵同志们纷纷表示,现在生活好了,没有了原来军官的压迫,每天有吃有穿,请文登营的领导和人民放心,他们有信心在陈大人和朱大人的领导下创造建设奇迹。
陈新在辅兵的热烈呼喊中结束了视察,他估摸着所有辅兵都看到了自己,已经建立了那种权威感,便与朱国斌告别,自己带着卫队赶往旅顺。
他对朱国斌的能力有信心,他也从不认为后金那些酋长是所谓的不世之材,只要一支军队每年都在打仗,那总会涌现出无数具有经验的将领,前提是大部分人能活下来。
而明军每次都是全军覆没,后金便越打越强,明军到后期已是一触即溃,后金兵只靠名声就能击败他们。随便出来一个固山额真就吹嘘是名震天下,实际也就是那么回事。既然几万蛮人里面都能出这么多“名震天下”的“名将”,陈新认为文登营的体系完全能产生更多更强的名将。
直走到快天黑时他们才到达旅顺,这里也变成了一个大工地,数千民夫在热火朝天的劳动,建设的地方包括了南城扩建、老虎尾入海口堡垒、码头堡垒。
原来北城被拆毁的石料仍在原地,都用于了这些新堡垒的修建,留在旅顺的董渔带着陈新检查了一遍位置,与陈新规划的基本一致。
南城往南新建了一个外城,延伸到了码头附近,原来的城墙每隔三十步新增一个马面,减小城下死角,并增加墙头火力密度。
码头上也建了一道外墙,与南城的城墙之间只间隔了五十步,便如同登州的水城一般。这五十步完全处于两面攻击范围内,防守一方可以在其中集结部队出击,又能掩护他们回撤。外墙中正在开挖泥土,也要修建一个内港。
老虎尾入海口堡垒是一个大型堠台,修建在水道入海位置,控制了这里,整个老虎尾水道西侧就是安全的。
陈新下一步打算在黄金山和西官山修建防御阵地,用堠台和土城壕沟结合,沿山体逐级设防,形成梯次纵深,到时再临时布防铁蒺藜、尖刺、震天雷,旅顺的防御体系就十分完善了。只要提前得知建奴将大举进攻,自己可以紧急从登州运兵,直接进入这些防御阵地,建奴用上万的人命都填不下来,皇太极也绝对舍不得。
眼前首要是扩建南城,暂时就只在黄金山顶建了一个小型堠台,作为烽火台之用。这个传警体系完全照搬明军,也是这个时代最有效的快速传信方法。
看完之后陈新回到旅顺南城的副将府,王廷试和吕直都已经回了登州,虽然他们各自收了一些心腹,但他们的青壮几乎被陈新招募一空,只剩下少量的家丁。这些人知道陈新不好招惹,也不去与他争竞,只是一门心思要作走私。
陈新刚回府,宋闻贤便找了过来,他一见陈新便道:“大人料事如神,毛承禄果然沉不住气,派人来了旅顺,说想投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