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兵刚进入两百步,三个局的登州骑兵便开始策马跑动,谭申亲自领兵,方向正对着建奴步兵侧翼的那股建奴骑兵,他一心要抓住那些骑兵,一开始就采用慢跑并迅速进入快跑,减少接近的时间。
两个局的登州骑兵拉开宽阔的正面,依然采用三排队形,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猛冲而去,场中狗斗的双方游骑纷纷作鸟兽散。
其他地方部署的建奴骑兵开始往这个方向移动,准备纠缠那队骑兵,朱国斌离开预备队,来到骑兵第二组的地方,亲自把握战机,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把第二组提前投入,那样整个右翼就只剩下分遣队和一个局的骑兵,很容易被建奴的某股骑兵窜入阵后。
因为距离太近,文登骑兵来势又快,那股两百人的建奴骑兵果然没有避让,选择了迎头撞上来,三轮人仰马翻的碰撞,那股建奴骑兵损失超过三成,就和金州第一次遇到的正蓝旗一样,阵形混乱不堪,领头的一名甲喇巴牙喇额真也被击毙,整队人立即失去了指挥。
朱国斌立即放出一个局的骑兵,乘着那群建奴的混乱再给了一次重击,截杀了部分不及撤退的骑兵,基本瓦解了这股骑兵的威胁,后金兵虽然知道登州骑兵阵的厉害,但没想到能有如此爆发力,有两股准备去围剿谭申的骑兵立即改变方向,往步兵侧翼赶来。
第一组登州骑兵也损失数十人,他们留下满地人马尸体继续往南奔跑,后阵两股建奴骑兵立即围拢过去,跟着跑过的登州骑兵追击,等着他们失去速度的时候围上去混战。
朱国斌刚刚放出的那个骑兵局则开始前进接应,谭申的人马跑到山丘下,往西一转开始撤退,后金兵加速冲来拦截,登州骑兵并不与他们缠斗,只是闷头逃跑,而朱国斌刚刚放出的那个局正好赶到,加速一个冲刺,又击溃了一股建奴,掩护着第一组撤退,但第一组仍有部分被拦住,在西侧左冲右逃,骑兵战开始混乱起来。
朱国斌知道按这个打法,骑兵一时分不出胜负,把目光转向了步兵,那边战线展得很开,接触面很大,而且没有任何取巧,胜负会在很短时间决定。
……
后金步兵进入一百五十步,散兵进入一百步,他们已经遭遇了两轮散弹的打击,加上前面的实心弹,总损失达到七八十人。
后金散兵开始抛射轻箭,关大弟低下头,用前帽檐遮住面门,远远投来的轻箭落在队列中,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只有火枪兵那边传来一些被命中的叫声,对于铁甲来说,百步外的轻箭和挠痒痒差不多。
少量的明军哨骑在两翼与建奴散兵用重箭对射,后金后面的大阵却没有耽搁,继续快步前进,他们没有时间慢慢去和明军消磨,娘娘宫登陆场的登州步兵正在后面急速追来。
四磅炮的散弹射速达到每分钟三发,每一轮投射出一百四十四枚一两铅弹,对着不同方向横扫建奴散兵,不少散兵全身冒血跌倒地上,后面的后金阵线也有人被散弹击中,他们在两门四磅炮远距打击下已经损失了七八十人。
钟老四护膀上插着一支轻箭,眼睛却死死盯着建奴的步阵,旁边还有千总、副千总和另一个把总,副千总是来前排指挥两个司分遣队齐射的,几人都对身边飞舞的轻箭视而不见。
钟老四大大咧咧道:“建奴走得快,分遣队先打散兵好了,把散兵扫掉些,打完我们好插肉串,咱们要主动接近,不然建奴二三十步来几轮步弓破甲箭,老子吃不消,我迎过去,他们最多只够射两轮。”
那千总赞同了一句,他对钟老四印象一般,但对钟老四的水平还是知道的,他转头看看钟老四,“就是第四连的分遣队没有,你的三连分遣队火力要朝西侧一些,外侧建奴对骑兵有威胁,打掉一些好。”
钟老四点点头,几人说完就各自退回所属方阵安排,等待分遣队齐射后接敌。
后金散兵很快进入七十步,后面的大阵中后金各级军官的嚎叫声连连响起。
钟老四回到了自己的把总旗位置,在两个方阵结合部的靠后位置,前面是两个连的侧翼火枪兵,这些士兵人挨着人,使用无刺刀的燧发枪,跟随方阵行动,与自由调动的分遣队有很大区别,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输出火力,杀伤敌人并掩护长矛兵进攻接敌。
摸出短铳最后检查了一下火门,插回腰上后,卫兵递过来的一面盾牌,钟老四不耐烦的摇摇手,那卫兵知道他脾气,只得自己用左臂套在盾牌后面的两个环套中,护在他的面前,钟老四一把拉开他不快地道:“别挡着我看热闹。”
话音刚落,前面一百五十支燧发枪排枪爆响,火炮也射击了一轮散弹,接着分遣队就从缝隙中往后退来,钟老四看着他们分成两队,站到了两个连方阵之后开始紧张的装填。
后面千总旗一声喇叭,钟老四转头对鼓号手道:“正常步速,吹前进号。”
……
一声前进号响,关大弟将长矛提起,竖立在右侧,步鼓一通急响后,关大弟踩着鼓点开始前进,对面建奴踏步的轰轰声清晰可闻。
建奴害怕火炮和火枪,登州镇担心建奴的步弓近射,双方都希望尽快进入关键的近身搏杀。
他的面前已经没有分遣队遮挡,视野中的建奴散兵在刚才的齐射中倒下了二十余人,散兵线更加零落,大阵中也有人摔倒,被后面的人直接踩过。
那些后金散兵看着有些惊慌,不过他们已经接近到了五十步,开始改用重箭。部分凶悍的继续向前挺进,手中拿着破甲锥和弓,冲到二十步外。
方阵两翼一阵猛烈的火铳射击,方阵火枪兵开始轮转射击,前排射击后往后退回,第二排又上前射击,如同古斯塔夫的方阵火枪兵一样,在登州镇的严格训练下,他们能够一边随同长矛阵前进,一边装填弹药,提供持续的火力支援。
每个连方阵有九十六名火枪手,一般分为两翼各四十八名,每翼六排八列,燧发枪手排列非常紧密,但以千总部为单位列阵时,为了保持方阵的密度,最外侧两个连的所有火枪手都放在外侧,长矛方阵之间就只有八人的间隔,两边的长矛能够控制不让大批敌人直入阵后。
长长的方阵线滚滚向前,两翼和中间都有火枪的齐射,如同一只蠕动前进的怪兽不断吞云吐雾。
面前的后金散兵也越来越多,他们拉弓和火枪兵对射,沉重的破甲锥带着破风声击穿火枪兵的锁子甲,火枪兵的惨叫声连绵不绝,后金散兵也在连续的齐射中喷着血箭倒下,更多的火力集中在后金主阵上,正对着火枪兵的地方遭受了最严重的打击,不断有手执长矛的士兵翻滚倒地,后金散兵的破甲锥也开始袭击明军长矛手,许多长矛手扑倒在地,双方行进的阵列后都留下满地死伤,战场上充斥着被击中者的惨叫。
关大弟脑中几乎麻木,他面前二十步外,有一个边退边射的后金兵,那后金兵躲过了多次齐射都没死,一直不停对着关大弟这队的方向放箭。
关大弟只能踩着步点前进,也不能离队过去追击,只挨打不还手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感觉,正在这时那建奴又发出一箭,关大弟胸口当一声响,强劲的力量让他身形一顿,胸口位置一阵疼痛,后面的队友推着关大弟继续往前走,关大弟连连喘气,终于缓过来的时候才低头看胸口,之间一直桦木杆的重箭插在胸口铁甲甲叶上,正随着自己的走动上下摇晃,粗大的箭头还有大半截留下外面。
他连忙腾出左手把箭头拔掉,一股液体在胸口的皮肤上流过,感觉入肉不深,但伤口十分疼痛,左侧的队友突然一声惨叫,面门上带着一支重箭仰天倒下,后排的队友迅速上前填平了战线。
被射中的是关大弟最喜欢的老周,关大弟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心中开始的惧怕不翼而飞,他两眼喷火,脚步踩着鼓点继续向前走去。
后金步阵上林立的长矛越来越近,后金兵的前排和两翼损失损失惨重,在登州镇的火炮和火枪轮番打击下,已经损失了接近三百人,尤其在正对明军火枪手的位置,那里是登州长矛阵的空白,火枪兵必须减少对面近战兵种的威胁,在行进中对那几处集中打击,后金那几个地方被打穿,刚刚补上又被下一轮齐射消灭。
后金的散兵重箭同样对登州兵威胁很大,尽管在二十多步才能射穿明军铁甲,但他们的射速更高,也在短时间也造成了登州镇近百人伤亡,只是弓箭威力有限,直接死亡的人数不多。
终于相隔只剩下最后二十步,双方忍受着远程武器的打击接近到了要交战的距离,近距离的死战即将到来。
登州方阵的进军鼓点突然一停,变成有间隔的缓慢鼓点。
“侧身平枪!”
相距二十步,钟老四等军官的吼叫声响起,明军四个小方阵前三排长枪齐齐放平,关大弟身体转向右侧,左手在前右手在后,长矛对准了建奴的方向,这个动作以左手为支撑点,右手起到控制枪身的作用,可以一直握到矛杆的尾部,既能相对节省体力,也能将长矛的攻击范围增加到最大。
在双方都是长达四米多的长矛情况下,士兵很难准确判断突刺的时机,如果狂冲过去突刺,往往会自己撞到对方枪头上,自己却没有刺到对方,这样的缓慢接近后寻找时机,才最适合超长长枪的对战。
密密麻麻的矛头出现在阵列前方,建奴鼓声一缓,他们的长矛兵也放平长枪,保持着平整的战线一步步接近,但握持的方法各式各样,没有登州镇这样的整齐划一。
方阵火枪兵发出最后一轮齐射,建奴散兵则扔了一波飞斧和飞剑,给对方造成了最后一次远程伤害,然后明军的火枪兵开始退后,回到阵后装弹,一些有短兵近战经验的士官,则乘着方阵速度减慢,抽出匕首和腰刀,蹲下身子沿着阵线钻到长矛线之下,然后躲藏在第一排长矛的缝隙之中。
建奴散兵并未有这种训练,活动空间消失后,有一些冒失的冲上前来拼杀,被密集的长矛立即刺死,另外有些看到明军蹲着,也学着照做,这些短兵手在矛杆下凶狠对视,也在等待时机。在长矛互相交锋之前引开敌人注意之前,这些短兵手不能出击,否则会被对方密集的长矛轻易扎成肉串。
外侧的火枪射击声不断,分遣队和方阵火枪兵在用密集的火力压制超出己方战线的后金兵,外侧的建奴弓手也在反击,箭支飞舞的嗖嗖声夹杂在火枪轰鸣之中。
关大弟耳中却只对鼓点有反应,每响一鼓便踏前一步,其他的声音似乎都远在天边,两翼不关他的事,面前的长矛却越来越近,关大弟两眼发红,下意识的按照缓慢的鼓点一步步接近敌人。
建奴不是傻子,不会一头扎上来送到枪口上,双方越靠越近之后,步幅也越来越小,长矛矛锋寒芒闪烁,都极具威胁,互相威慑之下,都在小心翼翼的靠近攻击距离。
关大弟对面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后金步甲,他带着一顶类似明盔的头盔,两眼在铁质帽檐下闪着凶光,关大弟不去看面前不远的地方矛刃,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对方的肩部位置,留意对方的动作,脚下缓缓挪动,判断着互相间的距离。
长矛兵维持超长枪平放并不能太久,该来的迟早要来,关大弟的矛头和对方的矛头开始交接,双方阵线中间是密集的长矛矛杆,正在缓缓的交错而过,矛杆不时发出轻轻的碰撞声,此时的步鼓已经停了,阵线上对峙的士兵都全神贯注在正面对手身上,在缓慢接近中判断着最适合的刺杀时机,没有人有功夫去发出声音,只剩下钟老四等军官的大喊提醒,以及脚步移动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