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刘启带着刘德走到未央宫的“芝房”之中。
所谓芝房,其实就是蘑菇培养室。
自从先帝以来,汉家就提倡节俭,芝房就是在节俭政策下的产物,通过在未央、甘泉、长乐等宫殿中开辟芝房,汉家天子一方面能吃到新鲜的蘑菇和灵芝,另一方面,也能节省下不少开销。
芝房是天子刘启最喜欢逛的一个地方。
这里安静,没有纷争,仿佛世外桃源,登基以来,但凡心情郁闷,天子总会来这里坐到芝房中的木架和条横上,安安静静的待上一会。
“这个芝房是当年先帝领着朕、刘武、刘揖兄弟几个建起来的……”天子刘启忽然回头对刘德道:“刘德你看,那边的那堵墙,就是先帝亲手砌好的……”
刘德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没明白便宜老爹忽然说这话的意思,只好点头道:“儿臣知道了……”
天子刘启却是笑了笑,走到那堵墙面前,此时此刻,他是真正的将刘德当成继承人来教育了。
他蹲下身子,抚摸着那堵墙,显然,那堵墙曾经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然后,他就站起身来,严肃的对刘德道:“刘德,你跪到这堵墙这里来!”
刘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走过去,跪了下来。
然后,他就只听得便宜老爹道:“当年,先帝建好这芝房后,某次,就带朕来这芝房,让朕跪倒这堵墙之下,对朕说了一段话,现在朕将那段话告诉你,你务必要谨记于心,将来,再将这段话传给你的子嗣,明白吗?”
“儿臣顿首谨听教诲!”刘德这时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自夏商以来中国皇室传承之中最紧要的一道程序。
毫不夸张的说,有了这个程序,就相当于是被认定为太子了!
心情激动之下,就只听得便宜老爹慢慢的道:“墙者,垣蔽也,是以古人垒土为墙,意为收藏!《灵枢》有云:使道遂以长,基墙高以方。谨记,谨记,不可或忘!”
刘德一听,顿时也有了许多的感悟。
一些事情瞬间也想通了,知道怎么去做了。
“儿臣谨记于心,不敢一日有忘!”他的那位已故的皇祖父的话,很容易就能理解,言下之意就是作为皇帝或者储君,任何事情都要留一手,留一手,就有腾转挪移的空间,就能进退有据。
“朕今日也加一句,刘德你也记下来!”只听得便宜老爹又道:“小子刘德,你仔细看着这堵墙,你要记住,我汉家天子起于草莽,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这一点……”
“诺!”刘德听了立即恭敬的叩首道:“儿臣必谨记父皇教诲!”
他抬起头看着便宜老爹,道:“我汉家起于草莽,故而,眼中不可没有天下百姓,且,不可再给第二个‘沛公’崛起之机!”
对于汉室来说,什么事情才是最恐惧的?
毫无疑问,就是再次出现秦末天下大乱的格局。
除此之外,所谓诸侯、藩镇也好,匈奴也罢,都只是威胁,而不是致命威胁。总能有办法解决!
而一旦出现秦末的格局,那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天子刘启看着刘德,脸上的神色凝固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道:“你知道就好,今天的事情不可外传,知道吗?”
这种事情,必须也只能是天子与太子之间口耳相传,连太后都不能告知!
“好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天子刘启道:“朕等下就要前往甘泉宫了,这长安城,你给朕瞧着点,有什么事情,立即派人通知朕……”
他负手道:“朕总感觉,这些日子,有大事要发生……”
“诺!儿臣谨记!”刘德再拜道。
但刘德心里却知道,便宜老爹的预感没错。接下来几个月发生的种种事情,将令整个汉家中央政权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
六月,丞相故安候申屠嘉吐血暴毙。
八月,开封候陶青为丞相,晁错为御史大夫。彗星出东北。
九月,衡山雨雹,大者五寸,深者两尺。荧惑(火星)逆行,守北辰,月出北辰间,岁星(木星)逆行于天廷中。
正月,长星出西方,雒阳东宫大殿遭遇雷击,将整个宫殿几乎烧毁。
特别是九月发生的事情,简直可以让所有统治者不寒而栗,倘若换了刘彻以后任何一个皇帝遇到这种事情,皇帝马上就要下罪己诏,斋戒沐浴,而天下所有的野心家也会立刻蠢蠢欲动。
更何况是所有的不祥之兆都几乎扎堆出现……
作为穿越者,刘德当然知道,什么彗星啊火星啊木星啊金星这些星体不过是按照着它们的自然规律在运转。
但是,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啊!
于是,明年正月,感觉到了老天都站在了自己这边后,吴王刘濞,楚王刘戊毅然举兵反叛,七国响应,终于酿成了秦末争霸后中国大地上最大规模的一次的战争。
对此,刘德也没什么办法,难道跳出来告诉大家,别担心,这是自然规律,跟草木生长一样,时间一到,自然会发生。
到时候,布鲁斯什么的就在向刘德招手了。
“我也要加快准备了……”刘德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着。
吴楚之乱,即使一场危机,同时更是天赐的机遇。
这场叛乱可以说是预谋已久的一场叛乱,但也可以说是仓促举事的一场叛乱。
一个很显然的证据就是叛军根本没协调过举事之后的任何事情。
而在这之中,刘德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至少,可以先弄掉赵王刘遂!”刘遂跟刘戊,就是两个神经病!
为什么这么说呢?
答案就是,明年十月,在他们谋反之前的两个月,这两货居然入朝长安了!
薄太后驾崩他们不来奔丧,便宜老爹千秋大寿,他们不来恭贺,但是,赶着新年跑来长安打秋风,这是个什么行为?
刘德就记得,等刘遂跟刘戊来了长安,差点就被晁错借口扣押了,后来考虑到物议太大,才不得不放弃,但就算这样,楚王刘戊也被削掉了一个郡,作为惩戒,此事最后成了吴楚叛乱的导火索。
刘戊,刘德根本不想动他。
留着刘戊这个猪队友,能有效钳制刘濞,拖刘濞的后腿。
但刘遂就不一样了。
刘遂的赵国就像一根钉子嵌在汉家的心脏地带,前世的吴楚叛乱,刘遂也是最后一个被消灭的叛王。
不趁着这个机会要了刘遂的小命,难道等着他回赵国举兵反叛,把好好的一个邯郸城都给打成废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