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汉朝人搞什么?”远远的,兰折野皱着眉头,站在一个山坡上,远眺远方的汉军大阵。
只见,汉军以橐他这种畜生列在外围,其主力环绕在橐他阵之列,两翼骑兵严正以待,前排长矛如林。
很显然,这就是一个乌龟壳。
哪怕是兰折野再自负,面对此阵也是一筹莫展。
要知道,光是外围的那些橐他,就已经足够遮蔽匈奴骑兵的冲击了。
后世不是有句老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吗?
何况,如今汉军的橐他,全部都是经过了精心饲养和照料,体格健壮的大橐他。
而且,此地,地形狭窄,非常适合汉朝军队的龟缩防御。
“他们要在此与我军死磕?”姗姗来迟的须卜当屠也是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但,作为匈奴的左大都尉,同时身为逼落骑的万骑长,须卜当屠可比兰折野这个神经病理智许多。
甚至,须卜当屠现在还是支持夏王的贵族里最坚决的一个。
因为,他深知现在的汉匈差距。
特别是过去一个月,他亲自领教了汉军的战斗力。
而那些汉军,却仅仅只是汉朝的郡兵,甚至不少人在两个月前,还只是农民,只是地主,只是在乡间横行霸道的游侠。
但在现在,仅仅是这样的汉朝军队,就可以抵挡整个匈奴最精锐的骑兵的狂猛攻击。
特别是在虒奚一带,汉朝骑兵与匈奴骑兵反复交手、厮守,双方在沿着燕山余脉的长城一带,你争我夺,战况激烈无比。
一个月内双方在那条不过百余里宽的战场上,彼此伏尸数千。
这场战争,可真是把很多匈奴贵族的胆气都给打没了。
汉朝的郡兵和民兵就已经如此难缠了。
那汉朝的主力呢?
尤其是那位接连击败和羞辱了匈奴的车骑将军东成候所统帅的主力,又该强到什么地步?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
须卜当屠深感,无论如何高估眼前的这支汉军都不为过。
汉朝人现在列出这个乌龟阵,必有所依仗。
甚至肯定是有天大的阴谋和陷阱在等着他!
这让他感觉浑身的汗毛倒立,恐惧和畏惧,填满了心神。
“大当户,小心有诈……”须卜当屠有些畏惧地说道:“那汉朝的车骑将军,非是易与之辈,折兰人和呼衍当屠,都在他手下吃了大亏……况且……”
须卜当屠远望汉军阵列,只见外围的橐他长嘶,长矛如林,陌刀如海,两翼骑兵如山。
却独独不见汉朝镇压世界的神骑踪影。
所以,须卜当屠非常担忧的道:“汉朝神骑不见踪影,我担心,这汉朝人在跟我们使诈!”
对汉室而言,匈奴和其他胡人的印象,向来就是没有文化、礼仪,率兽食人,茹毛饮血的夷狄。
而在匈奴人眼里,汉朝人的印象,大体也是固定的。
狡诈、多变、善用计谋。
特别是那些在长城脚下的集市里,屡次被奸商坑害过的贵族,对此印象更是尤为深刻。
“右大都尉这是害怕了?”兰折野回头嘲讽的瞥了一眼须卜当屠。
对兰折野来说,须卜当屠根本就是一个懦夫,也就比系雩难稍微好了一点。
他扬起马鞭,指着远方的汉军阵列,道:“汉朝人再狡诈,再多变,只要我军冲进其阵列之中,一切阴谋诡计,都将无用!”
对素来自大的胥纰骑兵们来说,这个世界也确实如此。
他们在西方,打败过的敌人,数都不数不清楚。
曾经,有大夏和大月氏联军,集结重兵,苦心积虑,诱他们入伏。
但那又如何?
土鸡瓦狗一样的懦夫,真以为可以靠诡计改变实力?
做梦!
骑兵一冲,他们就抱头鼠窜,哭爹喊娘的狼狈奔逃。
连大夏的王子都被他斩于马下!
在兰折野看来,不管对面的汉军有什么谋算,终归要靠实力说话。
只要冲破他们的乌龟壳,这些汉朝人就只剩下哭爹喊娘,跪地请降的份了。
“可是……”须卜当屠却没有兰折野这么乐观。
事实上,在他心里,甚至还觉得兰折野是蠢货呢!
“也不想想,若汉朝人如此好对付,我军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攻破渔阳塞?甚至不得不退兵?”须卜当屠在心里摇着头:“何况,眼前之敌,可是汉朝的车骑将军啊,还有神骑压阵!”
有神骑在,眼前这两位万汉军,起码需要集结两倍以上的兵力,才可以与之交战。
不然,就是送菜!
但在兰折野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想法了。
“幕南的懦夫和王庭的胆小鬼,真是越来越堕落了……”没有参与过高阙之战和马邑之战,兰折野对汉军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九年前。
在他眼里,汉朝人?
也就是弓弩强一些罢了!
哪怕是现在,据说汉朝骑兵崛起,但,如何能与他的胥纰军,勇敢的白狼骑士相比?
要知道,胥纰军上下将近八千骑就有着八百多名射雕者。
其他骑士的射术,虽然不够格成为射雕者。
但,放在草原上任何一个部族,也都足以成为一个氏族中最强的勇士。
汉朝人再强,能有他的军队强?
可能吗?
兰折野心里,一直就有冲动,想要让汉朝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强军!?
在他看来,眼前的所谓汉朝车骑将军,所谓神骑,都只是他的垫脚石。
只要击败他们,就可以踩着他们的脑袋和尸体,成为天下最强!
“左大都尉、右大当户……”姗姗来迟的系雩难,在数十骑簇拥下来到了两人身边。
系雩难是一个相对年轻,同时相貌在匈奴人里算得上英俊的贵族。
他骑着马,气喘吁吁的来到两者身边,说道:“小人来迟,还望两位大人赎罪……”
系雩难的名位和身份,毫无疑问都是低于兰折野和须卜当屠的。
毕竟,系雩氏族只是单于庭的一个小氏族。
但,作为单于的亲信,他的地位却也是可以与这两者平起平坐,甚至,在呼衍当屠离开后,他还是坐镇要阳,统一指挥所有军队的最高将领。
不过,兰折野连呼衍当屠都不怎么放眼里。
系雩难?
也就那样了!
所以,兰折野哼了一声,道:“骨都侯来的可真够快的……”
系雩难当然听得出对方的嘲讽,不过,没关系,他向来脸皮厚,笑了笑,没有说话。
倒是须卜当屠对系雩难的到来非常欢迎,连忙对系雩难道:“系雩氏族的哥哥来的正好,右大当户想要进攻汉军,请哥哥判断!”
哥哥,这个名词,在现在是属于游牧民的专属名词。
类似于大人或者头人。
系雩难一听,顿时就挑起脚来了。
“大单于有严令:胥纰军为匈奴之希望,不可有一马之损!”系雩难板着脸训道:“右大当户,请莫要逞一时之勇!”
系雩难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和角色。
他是单于的狗腿子,单于的命令,他必须不打折扣的执行。
况且,对面的是谁?
汉朝的车骑大军啊!
哪是好惹的?
系雩难确信,若真让兰折野冲了过去,那么胥纰军肯定要完蛋!
胥纰军虽强,但如何能强过神骑?
神骑一冲,尽为齑粉!
“又是这种保马言论……”兰折野冷哼一声,不满地说道。
在他看来,军臣单于和单于庭的贵族,简直就是懦夫。
带了胥纰军,却又因为害怕损失,而不敢让胥纰军上阵,白白的浪费了胥纰军的战力。
不敢,兰折野也清楚,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当初,哲别骑兵“据说”遭遇了汉朝神骑,几乎全军覆没。
这吓坏了单于和单于庭的贵族。
根本不敢派胥纰军出战。
万一胥纰军正面遭遇了汉朝神骑,那岂不是给汉朝人送马?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战马!
可是……
兰折野却觉得,这保马保来保去,最后可能什么也保不住。
他甚至认为,倘若单于胆子大一点,让他出战,恐怕渔阳塞早就拿下来了。
何至于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系雩难当然知道,兰折野是瞧不起自己,也不会听自己的。
但,他更明白,若是胥纰军有什么折损,等到单于来了,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右大当户还是先等等吧……”系雩难说道:“大单于的主力,不出一天就可以赶来,我军现在只需要缠住这支汉朝军队就可以了……”
“难道大当户愿意平白多损失勇士?”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兰折野一时间也没有了话说,毕竟,单于的主力确实在北上。
等单于主力到了,再修理这些汉朝人,更妥当,损失也会更小。
而且,现在,哪怕加上须卜当屠的逼落骑兵和系雩难率领的黑鸦骑,总兵力可能也不足两万。
而对面的汉军的人数比自己多,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摆了个乌龟壳。
“那就再等等吧……”兰折野冷哼一声,策马向后。
……
而此刻,在汉军大阵之中,义纵举着千里镜,远眺匈奴人的阵列。
当他看到匈奴人开始分散,并且后撤到十里之外,保持与汉军的距离后,他就笑了起来:“虏之技穷也!”
但,他的部下们却依然有些不太理解。
忙活了一个时辰,全军摆出这个架势,就是为了让匈奴骑兵后撤?
汉军不需要列这个阵也可以做到啊!
有人就问道:“将军,虏骑在侧监视,我军依旧不好动弹啊!”
这倒是实话,匈奴人的骑兵,现在距离汉军只有大约三十里左右。
他们分散在长达数十里,接近一百里的山陵和道路上,远远的监视着汉军,斥候们则游走在十里左右,保持了与汉军的不接触。
若此刻,汉军的目的是拖住他们,倒是可以算得上完成了任务。
但是……
汉军现在却需要机动起来,这就麻烦了。
屁股后面跟着一两万骑兵,怎么机动起来?
义纵却是笑着道:“诸君不必担忧,我军只需再等李广将军的信号,即可动身了!”
在义纵看来,摆这个阵的目的,就是要迷惑匈奴人,同时试探对面的匈奴指挥官的心性和态度。
现在,试探结果已经出来了。
匈奴人并不打算在此与汉军打一仗,他们只想拖住汉军,等待其主力。
这并没有错。
但问题是,义纵很清楚,有李广的大军在侧,匈奴主力一时半会是不可能赶来了。
这就给了义纵机会。
不过……
举着千里镜,义纵望着远方的匈奴骑兵,舔了舔嘴唇,口腔之中唾液分泌速度直线飙升,仿佛看到了绝世美人一般。
而将官们也立刻发现了义纵的怪异,纷纷问道:“将军……将军……何故如此?”
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向来严肃的车骑将军,变得跟个色狼地痞一般。
义纵闻言,嘿嘿一笑,将千里镜丢给他们,说道:“诸君何不自己看?”
一位汉军校尉接过千里镜,向着远方看过去,没一会,他也愣了,然后,口水直流,心跳加快,嘴巴都快歪掉了。
“王校尉,何至于斯?”一位与他相熟的军官问道。
就是当年,他们俩没参军以前,在长安的闾里爬寡妇家的围墙,偷窥那个寡妇沐浴,也没有见到过这个哥们这个模样。
王校尉恋恋不舍的放下千里镜,将它交给自己的哥们说道:“兄长,自己看吧……”
那人狐疑不定的举起千里镜,没过多久,就舔着舌头,牙齿嘎嘎嘎的响起来:“发财了!发财了!”
“张校尉,您这是……”另一人好奇的抢过千里镜,拿起来一看,顿时就目瞪口呆。
只见在千里镜之中,远方的平地上,一匹匹神俊非常的战马,整齐有序的啃吃着地上的青草。
他敢拿自己的祖先发誓——这些必定是大宛马,也就是汗血马,同时,还是现在大汉胸甲骑兵最好的骑乘战马。
可惜,这种战马在汉室数量太少,只有羽林卫和虎贲卫的胸甲部队能够少量装备,作为箭头。
至于南北两军、羽林卫等部队,从来都只能趴在上林苑的马场的围栏上,流着口水,羡慕不已的看着这些战马。
而在现在,对面的匈奴人的队列之中,起码有两三千匹这种汗血马……
除此之外,乌孙马和其他的良马,也数不胜数。
“娘的!”放下千里镜,将官们眼巴巴的看向义纵,就跟看到了老丈人一般:“将军……”众人喉咙里直吞着口水:“您说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