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见到卓然之前,她满腹的话想对卓然说,可是卓然就在面前时,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咬着红唇,眼泪簌簌而下。
卓然心中痛惜,好像有人拧着他的心似的,说道:“你别哭,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相信我,吉人自有天相。”
婵娟只是默默流泪,怔怔地望着卓然,卓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也定定地望着她,两人就这么望着,默默无语。直到旁边的太监低声对卓然说道:“大人,一顿饭时间马上到了,大人有什么话赶紧说。”
卓然点了点头,深吸口气,对婵娟说道:“我为你写了一首词,念给你听,希望你喜欢。这首词有点长,我怕你记不住,所以我会一连重复十五遍,直到你记住。”
婵娟心想,卓然明明知道自己记忆力超群,就算他的诗词再长,重复个三五遍就已经够了,为何要说十五遍呢?
她正疑惑间,又听得卓然已经开始吟诵:
莫笑农家腊酒浑,
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穷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
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
拄杖无时夜叩门。
卓然吟诵的是陆游的“游山西村”,他吟诵的时候,眼睛瞧着婵娟,又望向湖面,在两者之间来回扭转,似乎在思索诗句。
婵娟默默记着,当卓然说到第四遍的时候,她已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住了。可是卓然却还在念,而且越练越快,最后几乎是一气呵成,果真念了十五遍。婵娟并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自己早就记下来了,只是默默地瞧着他,心里反复思量着卓然这话和这首诗,还有他瞧着湖面的眼神,在揣摩着他到底是要向自己表达什么意思。
卓然念完,眼见旁边太监已经很焦急,就差没拉着他走了,于是叹了口气,抱拳对婵娟说道:“姑娘,我告辞了。”
卓然并没有说伤感诀别的话,而只是简简单单的告辞,就好像普通的做客,还会再来一次的,并没有什么可伤感的一样。
望着卓然远去的身影,婵娟一直在思索着,卓然为什么会留下这样一首诗。
这首诗从意境来看,是说的丰收之年,农村的宁静欢悦的气象,特别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虽然写景,却是委婉别致,似乎在向自己暗示,不要以为到了绝路,一定会有新的道路的,这新的道路又是什么呢?
婵娟一心等死,可是现在见到卓然之后,她生的希望却变得如此的强烈,只想跟着卓然,哪怕浪迹天涯都在所不惜。她琢磨着卓然这首并不符合现在场景的诗词,心中一直在琢磨着,琢磨到最后,忽然她的眼睛亮了,好像走了很久夜路的行人,在最后时刻,看见了东边的启明星。
传旨太监把卓然接上船,送他返回湖边辽军军营卓然自己的帐篷,然后太监来到皇帝的帐篷复命。
辽道宗坐在大帐之中,传旨太监禀报道:“卓大人跟郡主只是相互看着流泪,也没说什么。卓大人说了在这为官,又得到皇上册封官职的事,没说别的。到最后要走的时候,卓大人留了一首诗给郡主,这首诗有点长,但卓大人重复了十五遍,郡主这才记住。老奴记性不好,不过听了十五遍,便也就记住了。而且这首诗通俗易懂,又没有什么生僻的典故,所以倒也不难记,老奴这就给皇上背下来。”
说着,这太监将先前卓然写的这首陆游的诗背了一遍,其中还有几处背错了,他到底记心不太好。
辽道宗听完皱起了眉头,喃喃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想说什么?难道他想劝慰郡主,让她相信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吗?嘿嘿嘿。凭他一个文弱书生和两个女子,想从我的重重封锁中将婵娟救出,那岂不是笑话。”
一旁的萧观音浅浅一笑说:“皇上,以臣妾之见,卓大人倒不是想告诉婵娟还有生路,而是想让她知道,只要她献身祭天,就一定能够到幸福的彼岸去。就好像以为没有的路,柳暗花明之间,又看到了一个新的村落似的。他想说的是这个。臣妾并不认为卓大人是个莽撞的人,他是个识时务者,所以我觉得他是担心郡主害怕祭天,害怕死亡,才告诉她取义成仁能够升入天堂,到幸福美满的彼岸,使她能够心平气和的走完最后一段路,不知臣妾的理解是否准确?”
辽道宗连连点头:“皇后分析的对,再者说了,这首诗肯定是他过年的时候在哪个老农家喝了浑酒吃了腊肉写下的怀旧之诗。不过被他这么一说,朕倒有一点想到山野农家去逛逛了,反正距离祭天还有十多天呢,老呆在湖边,闷都闷死了。这打猎也没多少劲了,周边的猛兽差不多都打完了,莫不如乔装打扮到农家去寻个乐子,或许有点意思。”
萧观音眼睛一亮,说道:“皇上想微服私访?”
“是呀,朕一直想做这事,可是在皇宫里头不是这个劝,就是那个劝,总是让朕不能顺心。出来打猎就见不到山野村夫,见不到浑酒腊肉,这日子总是过得没趣。卓然这首诗把这一件事说得如此美妙,当然让朕的心中升起了渴望之情。就去几日就回来,反正这附近都有我们的人警戒着,不会有问题的。”
说罢转头望向萧观音说道:“皇后,是否愿意随朕微服私访啊?”
萧观音嫣然一笑,说:“夫唱妇随,臣妾自然是要跟随皇上的。”想了想又说道,“对了,臣妾已经把卓大人先前写的那首诗交给了赵唯一,让他谱曲了,什么时候唱给皇上听听。”
辽道宗说道:“好啊,你来唱。对了,朕这次微服私访,何不如把他俩都带上,卓然跟赵唯一,一个填词一个谱曲,完了之后由你来唱。朕有耳福,随时可以听到新的歌,对对,就是这个主意。”
萧观音不禁莞尔:“看来,圣上在宫里闷的时间的确久了,想着法玩儿呢。不过这主意倒是极好,卓大人有七步成诗之才,马上赋诗,再由赵唯一作曲,这岂不是妙哉。至于臣妾嘛,写几首歪诗还行,这歌舞只怕皇上也看腻了吧,要不要把宫里的舞者也带上几个?”
辽道宗赶紧摇头说道:“不妥,朕这次是微服私访,带上这么大一帮人,浩浩荡荡的,那叫什么微服私访,把人都吓跑了。别的不带,就你边弹边唱,哦对了,那赵唯一不是也可以弹奏吗?他来弹奏,你来跳舞,这就够了。另外叫上两个大内侍卫护驾也就是了。”
“听从圣上的安排,那臣妾这就去叫他们做个安排。”
卓然得到消息,让他第二天陪同皇上皇后去微服私访,不禁有些好笑。这皇帝当惯了想当老百姓吗,怎么也玩这种调调?不过想着倒也怪可怜的,皇帝身居深宫大院,出来一趟还着实不容易,好不容易逮到了这个机会,自然是要尽情享用的。
第二天早上,卓然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袍,把自己的火药枪带在身上,装了些弹药,这是必备的,两支长筒火药枪就不带了,不好携带。而且被辽朝皇帝看到了非要问个究竟那就麻烦了。另外,他把望远镜也放到了怀中,说不定用得着。
得到赶去会合的消息后,卓然跟着传旨太监来到了中军大帐,辽道宗与萧观音已经收拾妥当。中军大帐中还有一位年轻的男子,是个汉人,长得玉树临风,颇为潇洒,见到卓然,只是微微点头。
萧观音便招手把卓然叫了过去,做了介绍,这才知道这英俊书生名叫赵唯一,宫廷伶官,也就是乐师。
赵惟一人有些倨傲,虽然听说卓然是六品翰林侍诏,却也只是微微点头,连笑脸都没一个。卓然便也只是回了个点头,没有多说话。
这一次随行的总共有三个护卫,两男一女,女的是萧皇后的贴身侍卫,另外两个则是皇帝辽道宗身边的带刀侍卫。三人也都做了便装,连兵刃都藏在了身上和行囊中,挑了一个担子,还装了一些行囊包裹,因为一去要好几天。
过了一会儿,中军帐外进来一个魁梧汉子,身穿短打,一身劲装,脑袋顶却剃了个光,只有头顶四周留着长发,而那些长头发都扎了一个小辫,看着有些古怪。
卓然明白这是典型的契丹装扮,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跟萧峰一样胸口纹狼头呢。卓然有些好笑,那都是艺术夸张,怎么可能每个契丹人胸口纹狼呢。
介绍之后才得知,这位身材魁梧的契丹壮汉,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北院大王耶律仁先。
耶律仁先上前抱拳说:“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辽道宗摆手:“这一去可不能再皇上微臣的乱叫了,叫我老爷,你是我兄弟,她是你嫂子,这两个是教书先生。”辽道宗指了指卓然和赵唯一,又指了指其他三个侍卫:“你们就是看家护院,记住了吗?”
各人都抱拳答应。萧观音皱眉说:“月朵这孩子,怎么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