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三不在,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悄悄的走了,因为我们这住店都是头天晚上把房钱结清,第二天直接走人。所以他可能天没亮就先出门了。而我当时在忙着给各房送水,也没太注意。上次衙门的人问我,我也是这么说的。没有什么证据,当然不能乱怀疑别人。我马上跑去找掌柜的,掌柜的他们就过来了,然后就报官。”
“县衙的人来了,把我们的伙计都叫去问话。因为我们几个伙计都是睡在大通铺里的,相互也都能作证。所以官府也没为难我们,后来就没人再来问这个事了,掌柜的让我们把污渍清洗干净。事情就是这样。”
卓然说道:“你再好好回忆一下那个蒋三郎长得什么样子?有什么体貌特征?他的身高你说比较高,到底高多少?”
伙计想了想说:“可能比我还要高半个头,说话都要仰着头的,具体高多少忘了,没注意。手掌上到处都是老茧。”
卓然一听,不由心头一动,说道:“手上有老茧?在手掌的什么部位?”
伙计指了指手指根部和手指指肚:“就是这些地方。”
“两只手都有吗?”
伙计想了想,摇头说道:“好像只有右手有,左手老茧我没注意。不过既然我没注意到,应该不多,因为它很明显,好像经常拿东西磨下来的,看着有些吓人,所以我记得比较清楚。”
卓然跟身后的云燕相互看了一眼,这是一个重要的细节。
卓然问他:“这个人还有没有其他的让你记住的特征呢?”
伙计想了想,说:“别的还真没有印象了,其实他长得什么样我都想不起来了。因为他不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就算他的手也是我把水桶之类的给他,他接的时候我才看到的。否则也不会注意到,不过他的相貌如果现在让我认的话,我应该能认出来。”
卓然点头说道:“你刚才说他说的是官话,但是说得不流利,是吧?”
“是呀,他说的是官话,但是有点像本地人说的那种官话。我是本地人,我一听就能听出来,但是他说的比较少,所以我也不好确认是不是听对了,反正我有这种感觉。”
“你认为他是本地人,故意说官话?”
“或许是吧。我只是一种感觉,不敢确认。”这伙计很小心,两次强调他只是感觉的,不能作准。
卓然说道:“放心吧,你提供的消息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即便是我们查了不是这个人或者他与这案件无关,你也帮我们很大的忙,提供了很重的线索进行排查。所以不用担心,尽管放心的说,不会对你有任何不好的影响的。”
伙计感激地连连点头,心想这么大的官居然还这么体贴下人。知道自己担心什么,心中很是感激。
卓然又问另外一个伙计,但那个伙计没有这个伙计接触的那么多,而且他也没怎么注意到这个人,只记得好像有一个个子高高的人,也是住在这个屋子。最主要是因为第二天发生命案,他才记住的。否则迎来送往的这么多客人,哪记得了那么多呢?
掌柜的甚至都记不得这屋子另一个人是什么样了。他没有具体接触客人。但是那个李掌柜他知道,因为是他们客栈的常客,又比较抠门,所以印象比较深。
卓然没有问别的更多的事情,之后他便在村子里四处走动,看看附近的情况。云燕他们跟在身后,这时县衙的衙役去把那柄羊角锤拿来了,装在一个木盒子里交给了卓然。卓然当即打开看了看,不由心头一喜,原来这只羊角锤上也有血手印。虽然不是很清晰,看来凶手用这只羊角锤猛击死者。鲜血顺着手柄留在了他的手掌上,因此才把他的手印留在了手柄上。
可是这么重要的线索,而州县两级官员都没注意到。准确的说不是没有注意到,而是不知道该怎么用。因为宋朝对于手印的识别,仅限于手印的大小和形状,而缺乏对指纹中的纹路细节的识别。这样差距很大,也没有同一性。
在所有的古代关于断案的小说之中,也从来没有对指纹的纹路进行比对的情节,最多也就是说留下了一个血手印,事后比对手印大小确定跟凶手的手掌大小相同。
所以对他们来说,缺乏使用指纹的技术,自然就没办法用。卓然立刻提取了羊角锤上的这枚血指纹,然后跟铜钱村毛竹上发现的那枚指纹进行比对,但是遗憾的是并不相同。
卓然没有气馁,因为这好理解,一个人的手有五只手指,五只手指的指纹都不相同,留在凶器之上的指纹只要不是同一个手指的,自然指纹就不可能相同。
但是如果是两个不同的指纹,这就给了卓然更多的比对的机会,可以更准确的识别嫌疑人。
卓然把知州县尉、司房,还有村正都叫到屋子,会同云燕一起研究案情。
卓然为什么叫他们,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一次得到了一个重要线索,右手长满老茧。卓然想知道什么情况下,或者哪种职业会让人的右手长满老茧。卓然虽然到了宋朝已经好几年了,可是毕竟不是这长大的,对很多行业其实并不了解。当然比不得土生土长的宋朝人,他需要这些人集思广益。
听了卓然的问题之后,几个人都面面相觑。知州很世故,他是绝对不会第一个发言的,他当然要到最后来做总结发言。这一点跟现在社会的官员发表意见其实是很相像的,只要不是必须由他来先定基调的,这种主持会议的人绝对不会第一个发言。他需要综合大家的意见之后,再来决定他的发言该怎么说。
当然,如果是他需要对这次发言做一个基调,或者说他需要把自己的意见影响到其他人,那他会在会议开始之初,不做痕迹的表达自己对会议要讨论的事情的一些倾向性的看法。从而让下面的人心领神会,不至于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最终使自己的意思没能得到实现。
所以知州马上微笑着对其他人说:“提刑官大人提到的这件事非常重要。咱们一定要细细的琢磨,尽可能的给提刑官老爷提供信息,帮助大人侦破案件。”
这种情况下,职务最低的当然要先说话的。于是本村的村正先说了,他说道:“右手长满老茧,左手如果也长满老茧的话,那就很正常。村里的很多百姓常年在地里干活,抡锄头拿钉耙的,手上自然会有老茧。所以如果双手都有老茧,那应该就是种地的农村人。而只有一只手有老茧的话,这个小人还真不好说是什么人。”
“只有右手有老茧,如果要让我猜的话,我觉得需要用右手抡东西的人有可能。比如铁匠用右手拿钉锤打铁,当然铁匠其实很多时候是两只手打铁的,另一个人用钳子夹着烧红的铁器,另一个人轮着铁锤打,所以一般两只手都会用到。不过右手可能会重一些,但假如只有一只手有,就未必是铁匠了。石匠也是这样,石匠经常两只手抡铁锤要把石头砸开,也经常用右手做一些砸石头的活。”
知县有些不高兴,觉得村正这话似乎有些圆滑,这么说未必会让让提刑官老爷以为在推脱责任。那他这当父母官的只怕脸上就不好看。所以村正被知县老爷这么眼睛一瞪,村正便有些惶恐,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
卓然说道:“你说的实际上也是很多人这么想的,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感觉。这是最容易让人想到的职业,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职业?可能会只用到右手或多数情况下会用右手,我们需要更多的范围进行排查。”
村正惶恐的摇头说:“别的小人就真的想不起来了。”
卓然点头,目光望向县尉,县尉干笑两声说:“小人也没有更多的主意,能想到的也就是石匠和铁匠。”
卓然点头,又望向知县。知县觉得如果自己也跟着他们两个说,而没有别的意见,那就显然没趣了。前面已经说了,要尽可能的想尽一切办法帮提刑官老爷提供破案线索和思路,所以他绞尽脑汁,同时右手不停的在挥动,模拟着各种动作。
忽然他眼睛一亮,说道:“会不会是练武之人?而且只用一只手,比如刀子?”
知州很生气:“你见过练武之人右手长满老茧的吗?即便是,他天天只用右手来练武也未必会长老茧啊?剑柄都是用布或者柔软的细绳缠好了的,怎么可能长老茧呢?”
“是是,卑职胡猜的,嘿嘿!”
卓然却点头说道:“这是一个新思路,我们见过很多人用的刀剑,都是用丝绸或者是丝线缠着刀柄,这样当然未必会因为摩擦而让手形成老茧。因为这种柔软的布或绳索缠过的刀柄对手的摩擦力就没那么大了,一般是行不成老茧的。”
“可是这并不能绝对,如果说某个练武之人,他用的兵刃恰好是没有用布包或者柔软的绳索包好的,那是可能会对右手造成持续的摩擦而形成老茧的。当然,如果是比较轻的刀子,可能性不大。之所以会形成老茧,是不停的反复的摩擦,摩擦力还比较大的情况下,造成表皮不停的脱落。”
“为了保护下面的真皮免受摩擦的伤害,就会手就以很快的速度生长出比较硬的角质层。在摩擦比较频繁的地方角质层会越来越厚,从而形成老茧。所以老茧的形成过程来看,他的手肯定是长时间反复使用某种很沉重的东西才可能形成。”